皇上长的真丑,第一次进宫怎么没发现呢。跪在地上的玉冰偷偷抬眸看了又看,今日进宫觐见皇上和皇后。一见皇上,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让人错了人,眼窝深陷,前额突出,颧骨高耸,如此猥琐的人怎能是皇上。
再看皇上身侧端坐的皇后,似水娴雅,玉冰真有点为皇后不值。
拜见过皇上和皇后,高衍回府,玉冰独自前往永宁宫,不见段淇已有一年了。
“见过常山王妃。”
玉冰侧目,只见一个清雅灵动的女子正在向自己行礼,“你是……”
“我叫李妙锦,王妃叫我锦儿就好。”李妙锦抿唇一笑,手捧锦盒,“王妃可是去永宁宫见太子哥哥和淇姐姐?”
听她称太子哥哥如此亲切,心中不免一愣,“正是。”
“我正巧也去找太子哥哥,我们一道走吧。”李妙锦笑道,目露惊羡之色,“姑姑说王妃姿容出众,绝世风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姑姑是谁——是了,当今皇后姓李,是上党太守李希之长女,闺名单字娥,父亲早逝。皇上为齐王时,一眼瞧中李娥,强行娶她为妻。皇上登基后,册封她为皇后。皇上本想登基之后,擢升李皇后的弟弟为兵部侍郎,逐步夺取兵权。哪知太祖皇帝崩逝的次月,李皇后的弟弟也去世了,其女李妙锦便被皇后接到宫中抚养,封为惠宁郡主,颇有才华,工琴书。
皇后的娘家,李氏一族人丁不旺,是皇后的遗憾,也是皇上的遗憾,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会冒险笼络几位藩王。
“原来是惠宁郡主。”玉冰回礼,“蒲柳之姿,让郡主见笑了。”
“王妃何需自谦。”锦儿笑容烂漫,“太子哥哥和淇姐姐,对王妃也是称赞不已。”
每次提到太子,锦儿的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女儿家的心思,她怎会不知。“纵有绝世容颜,也有色衰之日,不过是一场泡影。”
“王妃怎的如此悲观。”锦儿聪慧,明白玉冰的言下之意,笑道,“常山王对王妃宠爱有加,已是众人皆知的事,王妃又何需担心?”
“王爷心里有我,是我的福分。”玉冰淡淡笑道,她能明白她的意思就好,“若是王爷心里没有我,我会怎样?只怕是长伴孤灯罢了。”
望着远处回廊上的雕栏玉栋,明亮如新,玉冰继续说道,“世间的女子,不论妻妾,若不得夫君欢心,不过是一世凄凉。”
手捧锦盒的手不由一抖,锦儿目光无神,飘向回廊远处的水中小榭,仿佛看到了自己,华发零乱,目光呆滞的遥望着永宁宫,良久之后,幽幽道,“世间的女子,但凡嫁人,总会见到夫君的模样,你瞧这九重宫阙,帝王之家,深宫内院里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韶光年华,她们中有些人,只怕一生都未见过皇上……”
见她目中凄色,玉冰心中不忍,本只是想提醒她,没想到她却有七窍之心,看的透彻,心中不免怜惜,“我方才只是随性而言,胡言乱语,郡主听听便罢,切莫乱想。郡主是金枝玉叶,所嫁良人,必定是人中龙凤。”
锦儿散去凄色目光,淡淡一笑,随同玉冰步入永宁宫。
太子见玉冰前来,甚是高兴,“阿淇这几日常常念叨你。”随即遣人上茶。
玉冰四处张望,不见段淇,太子笑道,“她的身子一直不适,正在休息,我这就去唤她,也该起身了。”
“不用,我等一会儿便是。”玉冰笑道,“不急。”
锦儿将锦盒递给太子,起身告辞,笑道,“我辛苦送来熏香,太子哥哥难道不送送我。”
“郡主辛劳,殿下也该送送郡主。”玉冰笑道。
太子目中无奈,讪讪一笑,送锦儿出去。
殿前空旷,惟有玉冰裙幅曳地的窸窣之声。抬眸远望,却见不远处高台矗立,有百丈之高。缓缓登上高台,平坦壮阔,直对苍穹,双眸之下,皇城尽收眼底。
翘角飞檐,蜿蜒如长龙,琉璃生光,波澜涌动,猗靡绵长,迤逦转入天际,远处峦峰叠嶂,浮云翻卷天际,河流匹练,似一副山墨水画点缀天边,如此景致,如此江山。
阵风灌入袍袖,身在高处却不觉凉意,心中豪情万丈,傲然于天地之间,不禁喃喃自语,“宏伟壮丽,旖旎多娇,只有帝王之家,才能将这如画江山尽揽怀中。”
“真像。”
玉冰回首,却见太子殿下正站在身后,“像谁?”
“你说像谁?”太子将手中的风氅披在玉冰身上,微微笑道,“你方才的神情真像当年的常山王。”
当年,常山王随太祖皇帝平定邹国,班师回朝,三军入城时,干道两侧臣民跪拜。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幼,跟在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后侧,远远眺望太祖皇帝,却被太祖皇帝身侧的少年震住,少年盔甲白缨,一身铠胄散发寒光,目光凛冽,傲视天地,虽相隔甚远,他仍被少年的气势慑住。
玉冰哑然一笑,猛然觉得方才失言,岔开话题,笑道,“殿下醒握江山,醉握美人,此生必定无憾。”
“我的遗憾,你知道。”太子双目紧盯玉冰。
玉冰莞尔,避开太子的灼热目光,言道,“郡主的一番情意,殿下回绝了?”
郡主要殿下送她,定是有话与殿下说,说什么呢,想想也知道,无非是女儿家的心思。
太子点头,神色无奈,“母后的意思。”
两人并肩而立,眺望远方,太子侧目,蹙眉道,“你好像很疲惫。”
玉冰笑笑,这些日子确实没休息好,前些日子,一直在研究那两份汤药,目不交睫,朦胧中似有些头绪,还未理清时,大姐的孩子出世了,“大姐身子虚弱,云葵不在身边,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景文王府里的人她确实不放心,高循对孩子还好,对大姐依旧冷淡,这几****一直陪着大姐,未曾合眼。
殿内,幻儿取出锦盒里的熏香放入金兽炉里,片刻,炉中飘出阵阵清郁之香,弥漫在殿内的角角落落,缭绕鼻尖,沁入心肺,沐在香中,犹如身在清谷山水间,云卷云舒,使人心静。
熏香怡神,玉冰心中却有不安,“阿淇喜欢此香?”
“一般。”段淇笑道,“身子一直不适,总觉得心慌烦闷,母后说此香有安心宁神之效,便常常焚着。”
“原来如此。”玉冰心中震惊,面上却微笑道,“殿外的玉兰开的正娇,不如去瞧瞧。”
段淇欣然同意。
绰约新妆的玉兰随风摇曳,色白微碧,宛若天女散花。
三人缓缓而行,相谈甚欢,段淇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转瞬而过。
“平时出来走走,总好过躺在榻上。”玉冰笑道,“不用熏香,我看你精神也不错。”
“听姐姐的,以后不用熏香。”段淇笑道。
三人回到殿中,却见皇后娘娘已在殿里。皇后已换了常服,裙幅上丝线绣出澹雅暗纹,神态静如湖中月影。
听段淇说,皇后娘娘对她很好,每日去太后寝殿前,都会先来永宁宫看她。
玉冰行礼,鼻尖上却缠绕着淡淡的香味,阵阵飘来,从皇后娘娘的袍袖之间……
恍恍惚惚,她不知道如何离开的永宁宫,身边的人嗡嗡而语,她也听不见,只知道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在伏身说话……直到有人用力抓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定眼望去,正是高衍。
车里,玉冰呆呆的靠在一角,良久之后,猛地侧首,望向高衍,“你都知道,是不是?”
高衍点点头,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没有先行离开,而是守在这里,等着玉冰一起回府。
“怎么可能?”玉冰无法相信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居然有如此阴狠的一面。
“你可见到郡主?”高衍问。
“皇后娘娘的内侄女,惠宁郡主?”玉冰见高衍点头,“见到了,此女聪慧,皇后娘娘想……”
玉冰突然顿住,一切心中渐渐清晰——太子和段淇大婚已近一年,却未有身孕,应是熏香之故。太子说将惠宁郡主许配与他,封为侧妃,是皇后的意思,皇后娘娘真的是深谋远虑。
段淇若是有了太子的孩子,他日,太子承继大统,段淇之子必定会被立为储君。段淇的父亲,已然年老,不足为虑,但段淇还有一个义兄段律,手握兵权,如此一来,段家势必坐大,外戚把持朝政,指日可待。
段淇无子,绝了外戚之患,不仅如此,为保李氏一族,将惠宁郡主嫁给太子,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一旦李妙锦诞下皇子,皇后同党势必会将此子推上储君之位。
“这是皇后一个人的意思,还是皇上授意?”玉冰问道。
无论是皇上的意思,亦或皇后的意思,段淇都成了他们权术斗争的牺牲品。
“你指那一件事?”高衍问道。
玉冰微怔,幡然明白。
连日研习药理,发现太后的药看似合理,理应很快便能治愈才对,可隐约中却又透着不同,其中一味药材可有可无,却一直添加其中,现在明白,此味药与皇后娘娘的身上淡淡的清香相克——难怪太后的病不见好转,却有愈加严重之势。
上次没有闻到皇后身上的清香,是因为自己的袖幅上全是浓烈的药味。
“皇上对太后……”玉冰不敢相信皇上会弑杀亲母。
高衍摇头,“太后的病,皇上应该不知,只是段淇的事,皇上应该是知晓的,或者说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轻轻握住玉冰的手,她的手微凉有汗。
“现在还不知道么?”玉冰恍惚道,“想不到皇后娘娘竟懂得毒术。”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至今,膝下只得太子一人,无其他子嗣,看来都是皇后娘娘所为。外人看来,皇后娘娘荣宠不衰,皆因她宽宏大度,殊不知,皇后娘娘容得下嫔妃,却绝不会容下皇上的龙子非她所出“她不需要懂,只要她想知道,身边自会有人告诉她。”
玉冰怔忪,抬眸望向高衍,颤颤的说道,“是你?”
高衍一定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安插了人,不然不会对宫中的事情如此清楚,更不会对皇后娘娘的事情如此清楚。
“我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你太聪明……”高衍点头,直直的看着玉冰,“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