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冰望向少棕,少棕手臂一挥,撞木再次沉沉的撞向宫门,两声之后,宫门自行而开,一行人走出宫门,其中一人拎着郑泰的人头。
玉冰与少棕相视一笑,她成功了,扬鞭策马,“少棕,这里交给你了。”领着逐夕奔向宫门。
一路行去,青石玉阶上血迹延绵,玉冰胸口一堵,转眸处,金黄铠甲御林军,银铁寒衣的戍卫,横七竖八的倒在一旁,有的鲜血尚未凝干,隐隐中有垂死挣扎的呻吟声传来。
一将功成,万千尸骨。过了今日,明日的皇城依旧是红墙金砖,琉璃生光,一切明亮如新。史册翻到这一页,只会留下胡相谋反,高衍进京勤王寥寥几字。谁还会听到今日的厮杀声,看到猩红刺目如蔓藤的血迹,明日,这里的一切统统消失在尘土里,隐匿在皇城厚土下。
士卒来报,说几位王爷还有相爷均在宣政殿,宣政殿是皇上日常议事的宫殿。
玉冰策马直奔宣政殿。
铠胄盔羽,一身金黄的御林军将宣政殿重重围住。
穿过御林军,殿上空旷,玉冰一眼便瞧见那个雪白如梨花孤洁的身影,身子微微一颤,眼眶一热,泪水纷纷落下。
像似知道玉冰来了,高衍霍然转身,带起衣袂飘扬,广袖当风。双眸里瞬间升起一团化不开的浓浓云烟,唇角扬起惯有的微笑,逐渐加深……
殷殷的看着高衍,玉冰竟愣在原地,这个鬓如裁,眉如画,白衣胜雪的的男子时时刻刻在脑海中,千回百转自彷徨,相逢犹恐是梦中。
高衍几个跃步来到玉冰的面前,双手揽住她的肩头,猛力一带,将她拥入怀中,双臂逐渐箍紧,似要将玉冰揉进骨髓。双目微阖,唇边触到玉冰淡中带咸的泪水,她温热的脸颊,她久违的气息,才相信这不是梦中。这些日子以来,他睁眼时,心中念的是她,闭眼时,面前晃动的也是她窈窕身影,现在切切实实的在他的怀中,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处。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温湿的双唇滑过眼眸,坚实的胸膛,缠绵的怀抱,抬眸望向他的双眸,又能见到他眸中那个小小的自己,玉冰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吻去她的泪水,她的泪水却越吻越多,如注而下。
“再这样下去,我就快喝饱了。”高衍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
玉冰这才想起还有其他人在,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抱,“我进京找你,我没有食言。”
高衍闻言,温煦一笑,目下将这春日暖阳汇聚眼底,“我在京城等你,我也没有食言。”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光洁的额头和眉目,停留在她的双唇上,片刻之后温柔的划过双唇,轻轻的抬起她尖削的下巴,俯身一吻,浅尝辄止。
明知旁人在场,明知高衍俯身会吻,还是任由高衍吻了下来,羞红如朝霞满天。远处有轻咳声传来,玉冰这才抬起头,转眸望去,正是桓大哥,一脸笑意的看向他们。
“我爹呢?人在哪里?”猛然想起攻破皇城的目的,“还有高寅和段淇,他们人呢?”
高衍执起玉冰的手,看向殿内。
桓大哥走过来,高循和高偡也相继走过来。
“新帝被胡相挟持在殿内。”高衍目光注视殿内,大声道,“胡相,皇城已破,你已经没有退路,何必再做困兽之斗。”
玉冰静静的看着殿门,良久之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内传来,父亲一身明黄龙袍,手握长剑挟持着高寅走了出来。
虽知道父亲挟持高寅,但当真的看到父亲将剑架在高寅脖颈上,还是吃惊不小。更为吃惊的是,父亲身后,另有两人挟持着二姐和身怀六甲的大姐。
终于还是与父亲走到了势不两立的一步,心中酸楚非常,“爹,收手吧。”
“到底是我胡庸的女儿。”胡庸像似才看到玉冰,冷笑一声,目光阴鸷狠狠道,“老夫膝下没有儿子,生了一个女儿竟赛过堂堂七尺男儿,杀高传,取定州,破皇城,真不愧是老夫的好女儿,老夫当真是小看了你。”
玉冰数度哽咽,“爹,那九章龙袍,盘龙御座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胡庸仰天长笑,“你们不也是为此而来么?”
玉冰望向高寅,高寅始终淡笑着看她,对于自己身处险境浑然不觉,或已置之度外,“爹若是安分守己,女儿何苦重回京城。”
“胡相,你放了新帝,本王可以保你性命无虞。”高衍不想多费唇舌冷冷开口,只是在新帝二字上咬的极重。
桓少枫看到胡相身后的月玢,目光一滞,心中抽紧,愤道,“胡庸,她们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难道连她们都不放过么?”
高循和高偡也是震惊异常,均上前一步,“胡庸,你到底想怎样?”
“成王败寇,老夫明白今日是必死无疑,不过,老夫即便死,也要你们一起陪葬。”胡庸苍凉一笑,随即转眸望向逐夕恨道,“逐夕,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夫视你如己出,养你成人,今日,便是你报答老夫养育之恩的时候,替老夫杀了这些人。”
逐夕目下凄凉,酸涩的自嘲一笑,瞬间,身形轻转,腰间软剑已经亮出,落在了玉冰的肩上。
玉冰望向逐夕无情无悲的神色,心中凄凉,欲要伸手还击,却被高衍紧紧握住双手。转念明白,高衍在用她的命赌逐夕的情,高衍不相信逐夕能下得了手。玉冰顿眸,她也要赌一赌逐夕的情。
“逐夕,不要听我爹的。”玉冰没想到此时说话的竟是月玢,“我爹收留你也是居心叵测,对待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怎会好心收留你,他的养育之恩里有多少是父女之情,他只是当你是一枚棋子,一个杀人的工具罢了。”
策马而来的元少棕看到面前的一幕,心中怔忪,翻身下马,疾步走向逐夕。
逐夕手中长剑速移,剑锋向玉冰的脖颈又靠近一分。
玉冰只觉得脖颈寒意逼近,同时感到高衍手指力度陡增,豁然一惊,逐夕是求死,逐夕不会杀他们,但是逐夕一旦动手,就算高衍不杀她,逐夕也必死于御林军的箭下。
“逐夕,别傻。”玉冰心酸的盯着逐夕。
逐夕轻轻摇头,不看玉冰,只是唇角渗出一抹苦涩的浅笑望向元少棕,言语悲凉,“别过来。”
元少棕顿时止步,目光温柔,“逐夕。”言语轻唤间,轻移脚步。
“我让你别过来。”手中长剑又是一紧,见少棕停下,逐夕凄凉道,“少棕,别逼我。我是个孤儿,自幼被相爷收养,相爷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若不是相爷,我早就饿死在路边,被人扔到乱坟岗。不论相爷收养我是何意图,我只知道没有相爷就没有我。”
“好。”元少棕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要错,我们就一起错,我曾对自己说过,凡事我都要与你一起承受,即便是罪孽我也甘之如饴。”
逐夕一愣,不明白元少棕是何意思。元少棕取出手中长剑,挥剑向玉冰砍去。逐夕震惊,提剑格挡。元少棕剑锋急转,劈向逐夕手中长剑,哐当一声,逐夕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元少棕收回长剑,伸手一带,将逐夕揽入怀中,这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却像似守候千年之后的重逢。
瘫落在他的怀里,逐夕蜷缩如猫,泪水潸然而落。
看到她满脸的泪水,才知道她并不是如平日里那般坚强,只是一味的逞强,她终究是个弱女子,元少棕心中一颤,手臂搂的更紧。
“逐夕,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夫的么?”胡相愤怒的喝道。
“爹,你非要逼死逐夕么?”玉冰哽咽道。
月玢冷笑的看着父亲,“你非要逼死逼疯利用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才甘心么?你可以对我和玉冰不闻不问,可是月瑶是你和母亲的亲生女儿,你也要这么对她么?你可为母亲想过?”
玉冰惊讶的看向大姐,原来大姐早已知道大娘不是她的生母。
胡相错愕一瞥,淡道,“原来你知道。”
“让开,让开。”
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叫喊声,玉冰转身望去正是大娘,逐扬手让士兵放她进来。
胡夫人跌跌撞撞奔到胡庸的面前,一脸的怒气,“老爷,月瑶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放了她!”
胡庸啐道,“妇人之见,你给我滚回去。”
“你让我滚?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胡夫人一震,目露凶光,越说越气,怒骂道,“胡庸,你敢凶我,你是不是糊涂了,要不是我爹,你能坐上尚书仆射的位置么。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但是你不能拿月瑶作筹码,放了她,不然,我定跟你没完。”
“没完?”胡庸冷笑一声,目光陡然阴森,手中长剑一转,刺向胡夫人的胸口,猛地收回长剑,带出一缕腥红。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众人一惊。玉冰震惊的望向父亲,没想到父亲会如此无情,那可是他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
“娘……”
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宣政殿,在大殿上空回荡。月瑶疯了般的推开挟持她的人,挟持月瑶的男子见胡相刺伤胡夫人也是一惊,任由月瑶将他推开。
月瑶冲到胡夫人的身旁,伸手捂住胡夫人胸口上的伤,可是越捂血似乎流的越多,沿着指间的缝隙汹涌溢出。
“娘,娘,你不会有事的。”月瑶泪水奔流,泣不成声。
倒是高偡眼明手快,趁势将月瑶和胡夫人提了过来。
胡夫人死死的盯着胡相,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相信方才的那一剑是他所赐。
胡相避开胡夫人殷殷期期中悲凉绝望的目光,别过脸去。
月瑶愤恨的看向父亲,“爹,女儿的命本就是你们给的,你要女儿的命,女儿没有半点怨言,可是娘做错什么,她跟了你二十年,就是为了等你今日给她一剑么?”
“老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胡夫人气息减弱,颤颤的说出话来,泪水滚滚而落,凄凉的落在心里,如寒冰彻骨。
“哎,冤孽。”
一声轻叹,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悲然在身后响起。玉冰霍然回首,一辆马车已停在面前,虽未见到车里的人,但是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横帘卷起,梅溪和兰姨先行下了马车,伸手扶出了车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