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去见见先生。”
“想去就去吧!”
“嗯,丑时。”
“好,听娘子的。”
这是肖恬淡一行到离境的第二天。
听着黑夜传来的声音——咚~~咚!咚!咚!,预示着丑时的到来。今夜月黑风高,是个办各种见不得光的好时辰。
这不黑夜中突然多了两抹影子,看样子像是一男一女,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民舍的屋顶,借力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过了一炷香左右,二人来到一处说普通却又不普通的宅子百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上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只见百米开外的那栋宅子里周围种了许多竹子,外墙虽然与周围的房子一样,但是外墙内的屋舍却是用竹子搭起来的,粗看看宅子里的竹屋有十多间。这宅子在这座都城里绝对是唯一一座,估计是为了不让它太过于与这座城太过格格不入,才会将外墙砌成与周围屋舍一样的吧!宅子的大门上方挂了一块匾额——范宅,昭示着此宅的主人是范姓人家,也仿若是在告诉世人这宅子的主人的身份。
“先生以往都是住在南面的那栋竹楼里,因为那里离宅子里的书楼很近。我们从南面翻墙而入,这样应该会比较稳妥。”树叶深处隐约传出女子的细语声。
女子话落,便是一个略带痞态的男声应道:“娘子去哪儿,我都会跟着的。”
女子未在搭理这个明显又起了逗她心思的男子,身形微转,先看了看周围并凝神细听了会儿,便拔身向着南面掠去,男子也没多话紧跟女子身后,双双从南面翻墙而入。入目有三座极其相似——无论占地、建造风格都相差无几的竹楼,并且此时均是亮着烛火,而每座竹楼间隔大概在十丈左右。然而女子翻墙入内却是未做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的疑惑,更没有一丝怕被人发觉的警惕,而是目标准确,神态坦然的向着三座中最普通的那座竹楼走去。那熟悉的模样仿若自己才是这宅子的主人,完全没有刚刚两人是反墙入内,而不是这座宅子的真正主人的自觉,脸上的神情更是说不出的悠闲。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屋子都亮着灯,可是感觉好像没有什么人;而且宅子里好像也并没有巡夜值守的仆从。不过两人今晚虽然没有特意的隐藏自己,但却具是着一身黑,而宅子里的花草树木也不少,高大的灌木更是随处可见,又恰巧今晚无月,若不是习武并且有高修为的人估计很难察觉两人的存在。
没一会儿两人便走到最左边的那栋竹楼门前,此时两人也没刻意的隐藏自己,所以正待二人想要敲门之时,门内也适时传来厚重、清亮的声音。
“二位深夜来访,虽是陋室,还请二位赏光入内陪老朽我吃点粗茶。”
门外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由着女子推开门。进入到房内后,男子细心的将门关了回去。女子入内后,向左边走去,绕过翠竹屏,看到一位白发童颜的老者,神态安然的跪坐在主位上。此时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女子又快走几步来到老者五步开外,然后停下对着坐在上首的人行了一个大礼。
“深夜叨扰先生休息,学生理当受先生训诫。不过在先生训诫之前,学生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还请先生为学生解惑答疑。”
老者便是这座宅子的主人,离境的大国士,离珏以前的先生——范睢,在离境,大家都尊称其一声‘范老’或者先生。范老也没端着架子,而是和蔼可亲地对着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两人坐好后,范老又看了一眼女子,女子穿着一身黑衣,长及过腰的三千青丝也只用一根黑色缎带扎着。虽容貌普通,但神态冷清,气质绝佳,贵气难掩。其实刚刚女子一出现在视线里时,范老对女子的那份浑然天成的贵气与浸淫在骨子里的傲然气质便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而且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让自己有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因为如此,心内对这女子也多了一份好感与慈爱,然而心中也有一丝的疑惑。因为一个人的容貌可能会有相像,但是气质却是浑然天成,难以模仿的。心中震惊不足与外人道,然而面上不显。随后又想起曾几何时,那人却是仙姿玉貌,清冷高贵,玲珑剔透。那是自己唯一的女弟子,也是自己的关门弟子。想起自己的女弟子的一生坎坷命途,范老心中悲痛难抑,率闭了闭眼。待睁开,眼眸清亮,甚至带着几分犀利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隐去脸上的笑容,厉声问道。
“二位是何人,从何而来,又为何事来找老朽。”
想着先生的性子,女子顿了一下,便不再犹疑地开口说道:“学生肖恬淡,旁边这位是学生的夫君墨绝。从临世来,想从先生这里打听一下离境的事。”
“墨绝,临世宸王?!”范老这次的震惊却是表现出来了,只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淡然。
“范老,久仰,一直听说,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宸王过谦了,这句话该是老朽说才是。”
“呵呵,范老说笑了。”
“宸王妃想知道什么,老朽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生。”
“这世间,有些缘由寻不着根源,宸王妃无需多虑。尽管问吧!”
肖恬淡默然,而后开口道:“多谢先生。最近离境皇室可有什么动向。”
“二公主从五个月前,突然一改往日的骄奢傲慢,目中无人,转而变成孝顺恭俭,礼贤下士之人。五个月来成效颇为显著,已经取得了不少朝臣的赞赏,甚至百姓中也有不少人拥戴二公主了。我猜测这其中定有新的谋士相助,并且这位谋士还不简单。之所以如此猜测,其一,国师现今并不在国中,虽然对外宣称国师闭关修炼,但我相信这并不是真实,所以可以不用考虑国师。其二,如若是二公主的幕僚,则也不大可能。据我所知,二公主近来未有笼络或者投靠的新幕僚,如果只是以前的那些幕僚,不可能会在那么久后才来诤谏二公主德行有失。所以我猜测定是有新的谋士为二公主出谋划策,并且看来那位谋士很得二公主的心,二公主也很重视那位谋士。因为至今老夫还未得知是哪位。”不知范老出于什么原因对二公主的改变加诸了自己的见解和猜测。说完二公主的事后,范老又讲了一些事实。
“皇上在大公主殁后,勉强拖着病体,临朝问政。从大臣们上奏的奏折里得知事情的始末后,皇上以擅权之罪,将所有与那事有关或无关的公主均关禁闭三月,罚俸三年;而那些或参与或知情不报的大臣或问罪绞杀或撤职、降职查办。
而对于大公主的定罪,皇上至今也未有任何的批示,甚至连提都未提。关于此事,皇上虽没有明令禁止谈论,但是有一次的早朝,有大臣谈及此事,皇上当场命人乱棍打死,因此,从那以后便再没人敢在朝上或者上书提议此事了。
虽说近来诸事不顺,不过有一事却是值得欣慰,皇上在国师离开国都后,临朝问政的时间日益增多,近来太医也说皇上的身体略有起色。”
等到范老将该讲的一些重要的大事说完后,在座的另外两人具是没有言语。就在范老以为两人不会再问时,肖恬淡却是又开口了。
“那,宣纯昭仁皇后是否已经回寝?”说这句话的时候,肖恬淡的声线和手都有些颤抖,幸好有宽大的袖子遮挡。可是在坐的墨绝是非常了解她的人,所以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也能让了解、关心你的人有所察觉。
墨绝见她如此,虽没出言安慰,但是心内的自责也快将他自己淹没。有些错已经铸成,你无法改变,只能努力地去弥补、挽救,然后尽力让它能重新回到最初的模样。
范老人老成精,自然也注意到了肖恬淡的细微动作,心头的疑问也愈重,也笃定这才是今晚这二人夜访范宅的主要目的。范老虽然疑惑,却也还是据实已告,虽然事实往往都很残忍。
“尚未回寝。”说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句话,肖恬淡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四肢都快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嘴唇也苍白如雪,面容更加清冷,眼神却有些嗜血。知道自己这样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恢复冷静,低头认真聆听的女子,范老微微叹息了一声。
“除此之外,关于宣纯昭仁皇后遗体的失踪,皇上尚未知情。虽然皇上是有听到关于宣纯昭仁皇后的遗体失踪的消息,但是皇上得知后有亲自派人去查看过,事后皇上也亲临去查验了一次,两次的查验后,皇上都未曾有任何的表示。想来那时宣纯昭仁皇后肯定是在陵寝里的。”
肖恬淡听到此处,思绪纷扰。对着范老又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先生为学生解惑答疑。打扰先生多时,还望先生见谅,改日定当登门请罪。”
“请罪就不必了。老夫年事已高,漫漫长夜,也不会如尔等那般一夜好眠,偶尔也会对窗独坐,感怀往事。如若二位不嫌弃,往后多来老夫这儿走动走动,喝喝老夫烹制的粗茶,陪着老夫闲聊几句。如此,老夫心感甚慰。”
“先生相邀,敢不从命尔。到时还望先生切勿嫌我夫妻二人打扰先生清净才好。”回话的是墨绝。因为肖恬淡在听完范老最后的那些话后,思绪便明显的有些脱离现实。知道她在想应对之策,因而也就替她代答了。
范老也没在意。“呵呵!临世宸王驾临陋室,足以使蓬荜生辉,世人艳羡还来不及,老夫又怎会嫌弃。好了,天色不早了,二位就先回吧!老夫得再回去歇歇了。”
“让先生受累了。”墨绝面带愧疚道。
道别了范老后,二人便回了在郦城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