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仰望天空的孩子,大多都寂寞。
这年夏天的一个永久日子里,少年飞郁如许多少男少女一样跨入了高中的大门。
站在万里晴空的校园下,阳光直刺眼瞳,耀眼的彩色光环给翠绿的校园裹上了一层迷幻的神秘。让人心生神驰,为之向往。少年眯着眼站在通往教学楼的过道上,遥望高耸的楼层,心里有着不大不小的懊恼,这么林立的高楼,本就让人窒息的空间,更显局促。可是就是这样的空间里,他却要在这里生活三年。这样一个到处钢筋楼宇、车来人往的城市,他却要被囚困十六年甚至一辈子。
透明的夏天,天气炎热如往常的一年,蒸发着少年微薄的汗水,滴在他的白色T上,与热阳相辉映。
即使是身边有着喧闹的人群,即使拥有如火一般热情的伙伴,即使是这样一个与世无过多交集的年纪,即使是这样一个集阳光与活泼于一体的运动场上,他还是习惯在香樟树下数着从叶片中穿透下来的虚阳,一遍一遍的重复来来去去的歌曲,目光空荡的扫视篮球场上的男孩们。这样一种扑捉青春和自我的行径,常人所无法企及,更无法靠近。
少年飞郁的眼瞳,总是挂着淡定的自信,闪烁着黑玉似的黑,可是那样一潭深水里,却有着一层常人无法触及的冷。像一层轻薄的幔纱,掩盖了一池冰冷,成就了一湖静瑟。
这样的眼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少年偏头深思:······也许是理顺身世的那一刻,也许是某个沉思的一瞬间,也许在几次分分合合的恋爱后,也许是上学以来老师放纵他的那一段时期,也许,很多也许······
在飞郁的记忆里,迷糊不清的记着父母亲的冷漠与疼惜以及争吵的连绵起伏。父母早早离异、父亲的再婚、徒然多出来的弟弟、母亲的再嫁、忽然丢失的母爱、陌生的家庭成员、断续的温暖让飞郁有着淡离的成熟稳重,有种少年早成的气势。但是如果你不细心观察,就只会看见现在的飞郁的自信、阳光、有激情。的确,见过他的人,都相信他是一个亲和、能从他身上得到温暖的人。连飞郁本人,都这样认为。
知了不厌其烦的高唱着属于夏天的协奏曲,不知疲倦。他一伸手,不客气的将它抓在了手里。
“你和我一样,可是你却比我幸福。”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宣泄也是一种幸福啊,而我,已经连哭都遗忘了。一条搁浅的白鲨,明明知道自己身处何境,却无奈潮水的玩弄,即使多努力,也再难逃脱操控。那于它,也是悲哀。
他抬头,仰望了同一片的蓝天,将手中猎物放飞。很奇怪的是,它竟飞回树干。
夏末的天空,没有一秒是相同的,变幻着莫测的形状,装饰着迷一样的蓝空。可是即使是万里晴空,也有掩藏不住的黯云。躺在草地上,沈漠优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空,嘴巴叼着的狗尾巴草,晃晃悠悠,慵懒不羁的气质显露无疑。
校园里没有人敢搭理他,即使有人想试图靠近,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就会把人像孙悟空打妖精一样不留情面的打出他的势力范围十万八千里之外。于是,不同于其他青春少男少女,他永远是成群结队外的一员,独自为伴,永远是幼嫩无知外的另类,成熟、稳重。他永远独来独往,却不落寞。
这一个星期的周末,他像往常一样来到他的独思处——临近校园的一座废弃已久的危房。当他走近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打架声传来,再走近,看到一群头发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在欺负一个男生。他们中的几个人正使劲的踢着地上面的男生,丝毫不含糊,卯足了劲。有人开口大喝:你们在干吗?所有人都回头看着来人,有着各种表情,不解、呆愣、愤怒、诧异······各色人的背后,另一个人的轮廓显露出来,这时,沈漠优才发现这个像他一样也是局外人的男生,心里满是惊疑,脸上就挨了一拳,“叫你多管闲事!”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但是他立马就回敬了给对方。瞬间,人群乱作一团,拳脚相加。
毕竟是以少敌多,他很快就出于下凤,和被打的男生一起被当成困兽一样围起来打。这时,沈漠优紧盯着悠闲靠在墙上听mp3的男生大喊:靠!**算男的吗?这时男生才动了,却不是来插手帮他们,而是远远的走开了,无视一群男生的暴力恶行。阳光下,男生的校服随风飞扬,沈漠优一眼就看清上面的校徽,心里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把他揪出来。大约三分钟后,小道处传来了浑厚的男中音“不许打架”揍人的男生瞬间散去,逃的无影无踪。被揍的男生也像没发生什么似的离开了,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沈漠优一眼,连谢谢都没有。沈漠优倒也没计较。恨恨的问带警卫来的男生:你早在这的时候怎么没有出手帮他?
男生撇了他一样,黑黑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他又没有向我求救,我干嘛多管闲事?然后走开了。
后来,沈漠优知道了男生叫林飞郁。
再后来,那场救人的意外剧让另一个人闯进了他的生命里。
二
数不清第几次,沈漠优心底升起无奈的悲哀。面对身后那不息的叫唤,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打女人的潜质。
“哎!沈漠优!别着急走吗·····”他终于妥协,一个狠转身,身后一直跟着的人,却刹不住,就此撞上他刚健又僵直的背,随即,痛呼声迭起,活像鬼哭狼嚎。看她一个劲揉搓鼻子,一张瓜子脸皱成一团的样子,他开心又开怀的笑了,爽朗又毫无遮掩的笑声,引起了周围过路人的注意,惹得他们频频侧目回头,眼里满是疑惑。
“受害者”环视四周,突然恼怒:“笑,笑什么笑?被人这样看,你倒淡定”,又小声咕哝“真是怪人”。沈漠优却也不气,只是越发张狂的笑,笑道肚子一阵抽搐才作罢,指着她道:“你以为是哪个始作俑者让他们免费观看一对怪人的?”饶是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姜寞,这时居然还不了嘴,干瘪着一张嘴,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我真的让你那么抵触吗?我们不可以成为朋友吗?”沈漠优看她那付样子,突然就于心不忍了,声音也软了下来:“那你又没有那么难以让人接受的······”他故意拖长音,眼睛倪着她。然后她就像死鱼复生似的惊喜:“真的?你不讨厌我?那我们可以做朋友了?”她激动的情不自禁挽着他的胳膊,无丝毫做作,一派自然。沈漠优的身体却仿若电击似的不自然,不着痕迹的把手从她手掌挣脱。冷漠如他,没有人有过和他这样亲密的动作,而他心里的抵触,算再正常不过了。尽管如此,他嘴上却不饶她:“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呀,老是缠着我,不就是救过你弟弟一次吗,就要和你做朋友吗?你就不怕落入口实,嘲笑你不知廉耻追男生?”只见姜寞小脸一红,小声解释:“那我想报恩吗!不接近你们,我怎么报啊?”听及此,他再不搭口,酷酷的插着裤袋走开了。
饭堂里,吵嚷的人群一族一族的坐着,贩菜窗里,人流来来往往······靠窗的一张桌上,丰富的四份午餐摆在那里,可口又有色相,让人食指大动。沈漠优一把抢过飞郁刚拿起的鸡腿,不用一秒就塞进了嘴巴,挑衅的看着他。飞郁一只手停在那里,嘴巴微张,保持着吃鸡腿的动作,眼神无丝毫恼怒,只是平淡的看着抢走食物的沈某某,脸上波涛不澜,丝毫不介意。倒是姜寞歉意的急急开口了:“我去给你再买一份,”说着就站了起来,两个男生看也不看她,只是对视着,倒是她的好朋友,理解的看着她。然后,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动作被制止。她不解的看着沈漠优,后者沉声说:“你是他的奴婢吗?干嘛一付乐意为他效劳的样子?”他死死的盯着飞郁,眼里散射刺人的光芒。一旁的姜寞好朋友噤若寒蝉,聪明的埋头吃饭。
飞郁突然轻笑,眼里尽是淡然,反而令他的眼神焕发光芒。窗外阳光的陪衬,更显得他美好单纯。姜寞不由得看呆了。他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姜寞,笑笑:“是啊寞寞,你不是我的女婢,不必忙前忙后的为我买这买那的,坐下来吃饭吧。”淡淡的话语,竟叫人回复平静,心神欢愉。姜寞于是乖乖的坐下吃饭。良久,腰部传来阵阵汹涌的触捅,一看,居然是她旁边的陶蕙,刚想出言警告,却见她死命的用眼神示意她看左方的两个男生,她一转头,看见两个男生诡异的对视着,互不相让······她惊讶的张着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埋头吃饭,继续无声。
这以后,一中的校园里,开始留传着三剑客的名声,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闲逛、一起打篮球、一起欢笑、一起进入学生会、一起放学回家······甚至,他们还创一中有史以来的善举——成立了一个只有小小几人的志愿会组织,以帮人为宗旨,小到帮学生搬书补习,大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要见到血气方刚的学生中途回家打架,就会出手干预。一中的人虽然都没有肯定或者否定着这么一个协会组织的存在,只是吴飞郁、姜寞、沈漠优的组合,却被所有人所接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并且对这样一个帅男靓女的组合而暗自仰慕不已。飞郁如往常一样三剑客行动将姜寞送回了家才回了自己家,家里还是那种安静祥和的气氛,金鱼缸里的金鱼游得悠闲自在,往水里直吐泡。飞羽,他的弟弟,见他回来只叫了一声哥便头也不抬的全神贯注盯着电视机里的篮球赛,讲解员一个激昂的欢呼,嘈杂声顿时响成一片,飞羽夸张的跳了起来,高呼"yes"。飞郁无心恋球赛,想回自个房间想想还是改步去了厨房。
那个消瘦精悍的小妇人像陀螺般忙碌着,丝毫未察觉飞郁的归来,全心全意的贯注于烧制饭菜上。飞郁轻声喊了句“妈妈”,她这才注意,转过了身子,一脸欣喜:“回来了?”“嗯”说着就要帮忙,她忙阻止:“别!你才刚从学校回来,好好休息着,再说这女人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男子汉来做?”她眼含笑意的嗔怪着。飞郁淡淡的笑,只好回房。晚饭前十分钟,吴爸爸到家,回来就沉重的在沙发上坐下,叹气。飞羽有所畏惧似地往餐桌上走去,就等着晚饭的开始。吴妈妈端着一盘汤出来见家里的男主人已回,又欣喜道:“回来啦?刚好吃饭了,快过来吧,还有一个菜。”又转回厨房。吴爸爸慢腾腾的坐上主座,不满的击打飞羽动手夹菜的筷子:“没大没小!不叫哥哥?”这时飞郁刚好开房门,随口解释:“没事,爸。”然后落座餐桌旁。
用餐间,吴妈妈唠家常,随口问家里餐厅的事。这一讲,吴爸爸放下了饭碗,本憨实的面容上突然恨恨的:“卫生局来人了,说是卫生不合格,停业整顿,过几天还要再来。”复又加一句:“再逼老子,别说塞钱,老子告官去捅捅那些假正经的官威让他不得安生。”然后有些愤愤然的离席。对此,飞郁缄口不语,低头平静的扒饭。吴妈妈脸上一黯,低低叹息。
飞郁正忙着收拾房间的时候,爸爸高声在外面喊,飞郁忙应,走了出来。见爸爸做在沙发一角,手上拿着电话听筒,立刻明白,赶过去。果不其然,是她。“喂?妈,”他轻柔的喊着,仿佛她就在身边,正殷勤的照顾着他的起居饮食。而实际上,他们母子已多年未见,分隔两地。认识他的人也许会认为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却从不知晓他真正的家,在他三岁时已经崩塌,爸妈早年不和,他还正直**,爸妈已经协议离婚,各自寻找到了归宿,并且拉开争夺儿子的战争。爸爸想抢了他陪伴已出世却藏了三个月的弟弟,妈妈却只因只有他一个,后来发现自己意外怀孕,首先放弃抚养权。一直以来飞郁都耿耿于怀,问自己:恨吗?答案却是否定的。恨太累,他负担不起,况且都是至亲,他实在不懂用何种恨的方式。说话间,他已愣神良久,通话结束了,他柔声嘱咐妈妈注意身体,才挂下电话。抬头刚好触及爸爸看的报纸,一个官员的名字迅速上心。他低头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