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拨动念珠的手霎时僵硬，潘姨娘瞪大双眼，身后抱着焕哥的周氏眼中也是惊得魂不守舍，周谧惊奇的目光也定在姜雉身上，大夫人惊呼一声，手中的琉璃珐琅寒玉珠项链掉在地上，滚动开来，一颗颗珠子在地上肆无忌惮的滚动开来，屋内哑然一片，只听见寒玉珠落地的“铛铛”声。
诡异，泠然。
姜雉身穿逶迤及地的羽衣霓裳裙，裙摆四曳，紫青色的裙裾摩挲着光洁的地面，头顶上金凤紫云朝天簪斜斜的簪在高高梳起的望仙鬓上，淡薄的晨曦映在她长长的羽睫上，落下一层影子，浅淡的影子上，一双炽火晶眸倩然笑兮，浑然不见往日眼中痴傻。
姜雉端正着身子，一步步的向老夫人走来，凶煞，温和，淡笑在那双水眸中转换着角色。大夫人，潘姨娘等人拉长了脖子，惊异的看着姜雉莲步轻移，屋子里想起阵阵吸气之声。
不是被侯爷打断腿高热死去了吗……怎么现在又好好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鬼魂来索命？
一些知情的丫鬟悄悄寻了借口溜了出去，大夫人如同粘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潘姨娘面色惨白，藏在衣襟下面的双手抖个不停，坐在角落中的周婷真也是面目惧然，如花似玉的小脸绷得死紧。
姜雉微微一笑，似是有些疲倦的低了低身子，“老夫人安，”
老夫人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心中也镇定几分，“快起来吧，坐，坐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姜雉把老夫人心虚的样子收入眼底，走在一旁的紫檀木椅，稳稳的坐在上面，花木一幅全然戒备的样子站到姜雉身后，心中暗暗为小姐鼓劲。
老夫人喝了口茶才缓过脸色，踟蹰的问道，“侯爷昨天下午去了你那里？”
周谧是去了她那里，还打断了她双腿，她怎么敢忘！
姜雉清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啊，没说几句话就走了，”言语中带着一股失望之意，一点都没提到周谧打她的事情。
姜雉向来木讷瑟缩，胆小怯弱，老夫人以为她心中放下了仇恨，心底的惧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不明晓姜雉挨了板子今日还能这样行走自如，扬声道：“你身子向来虚弱，宫里又赐了几颗老参过来，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姜雉点头，眼中却没有往日受宠若惊，不以为然道，“谢过老夫人，”老夫人颇有深意的目光在姜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意有所指的说道，“我们平阳府唯有和睦团结，侯爷的仕途才不受牵绊，子孙才能蒙阴蔽福，繁荣昌盛。”
“老夫人说的是，”大夫人和潘姨娘等人点头说道，唯有姜雉垂下头，浓密的刘海遮住了眼中浓煞凶光。
姜雉向周氏招手，周氏看了老夫人一眼，才瑟缩着身子慢慢的靠近，姜雉笑着看向三岁的焕哥，焕哥被刚才屋子里诡异的气息弄得惊恐不安，看见姜雉，哭闹着拨动着肥胖的小胳膊小腿，眼睛瞅向老夫人旁边的潘姨娘，“母亲，母亲！”
潘姨娘见儿子哭闹，急忙走到姜雉身边，伸手就要抱儿子焕哥，却被姜雉拦下，厉声呵斥潘姨娘道：“你不过一个姨娘，怎么担待得起‘母亲’二字！”
潘姨娘刹那间变了脸色，平日里为了压制姜雉，潘姨娘仗着老夫人疼爱，侯爷宠幸，几次三番让焕哥称呼自己“母亲”也没见姜雉多加阻挠，今天这是摆的哪一出？
老夫人难得地发了话，“潘姨娘越矩了，”
屋子里大小丫鬟都看向潘姨娘，潘姨娘讪讪的收回了手，脸色羞得通红，无奈焕哥儿在花木怀中哭闹不止，伸长胳膊哭喊道：“我要母亲，我要母亲……”
姜雉视若无睹，悠闲自得的喝着茶，周谧三个姨娘中，老夫人最疼爱的便是潘姨娘，往日里但凡好的东西总是第一个往潘姨娘那边送去，因此，潘姨娘整日穿金戴银，山珍海味，连她这个四台大轿娶进来的正妻都比不上。
老夫人这么看重潘姨娘，今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驳了潘姨娘的脸面。
果然，老夫人捂着头说道，“焕哥这孩子吵得我头疼，潘姨娘先抱走吧。”
服用邵姨娘的那颗丹药后，姜雉觉得思绪敏捷许多，此刻一眼看出老夫人在给潘姨娘台阶下，姜雉眉心一转，手中的茶盖不轻不重的叩上，寂静的屋内响声格外突兀。
潘姨娘伸过去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祈求的看向老夫人。
焕哥儿也被姜雉眼中凛冽的目光吓到，挂着泪珠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姜雉。
姜雉站起身来，“老夫人，我的身子早已大好，焕哥儿还是让我亲自教养，毕竟我是焕哥儿的母亲，”姜雉咬重“母亲”二字，潘姨娘脸上闪现出不甘之色，老夫人的嘴角也抽动了两下。
“姜雉，你不要得寸进尺！”周谧大步迈来，厉声吼向姜雉。
姜雉温笑，“英国公府传来消息，今年是太后的五十大寿，皇上命身边的督查使对各位王爷提早进行德考，侯爷这些日子应注重言行才是！”
当今大夏皇上原是王爷起兵谋反篡位而成，如今虽坐拥江山万里，但仍对各个王侯手中的势力心存忌惮，故派身边的督查使每年对各个王侯的言行进行考核，称为德考，德考的厉害之处在于，督查使手中握有皇上金牌，暗中对各个王侯的言行考察，各个王侯各色行径可以全然不差的落入皇上眼中。
其实，名为德考，实际上却是估量各个王侯的势力，以防谋朝篡位，只有周谧这些庸碌才真正以为是对言行的考察。
潘姨娘本以为周谧会好好教训姜雉一番，孰料，周谧听完姜雉所说之后，整个人愣在那里，怪不得最近鸳鸯楼附近都看不见周阳王，平顺王的身影了，原来督查使暗中正在进行德考。
周谧拧起眉毛，扣住姜雉的一只肩膀，“你说的是真的？”姜雉再笑，“侯爷可以不信我，”
“焕哥儿，就交给二夫人抚养吧，”老夫人疲惫的皱起了眉头，姜雉能从英国公府知道这些，必然是姜雉的姐姐姜沅在英国公府颇受宠爱，英国公是皇室正统宗亲，不同于平阳侯这些蒙蔽祖恩提拔上来的王爷。
英国公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啊，老夫人想到这里，摆手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老夫人……”潘姨娘祈求道，她多么希望焕哥养在自己房中！他日母凭子贵，一举坐上平阳侯夫人的宝座。
姜雉递给花木一个眼神，花木会意，走到周氏身边，“焕哥一直以来是你在照顾，二夫人希望你能去长明院照顾焕哥儿。”
“这……”周氏为难的看向潘姨娘，见潘姨娘点头，才应了下来。
姜雉故作无视这一切，侧过头躲开周谧的脸，“侯爷，我要回去了，手拿开。”
周谧骨骼清晰的手掌从姜雉削瘦的肩膀上拿下，叮嘱道：“你是焕哥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他，”
“这个不必侯爷劳心，”姜雉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昂着头走出积善居。
积善居外，大夫人领着丫鬟绿凝匆匆走着，绿凝好奇的问道，“侯爷昨天不是冲进长明院打断了二夫人的双腿么，怎么今天二夫人好像没事人一样？”
“我怎么知道，你没瞧见她刚进来时的眼神，吓死我了……”大夫人栗紫菀脚步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说道，绿凝接着说道，“奴婢总觉得，二夫人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大夫人栗紫菀正要出口，忽然想起姜雉那双染了凶光的眼睛来，一时间腹中的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再也说不出话来。
“婷真，”
周婷真肩膀一缩，被姜雉突然一唤，过了好些时候才缓过神来，姜雉笑吟吟的走到周婷真身旁，“你怎么才出来，”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周婷真皱着娇媚小脸问道，周婷真一面暗中感叹二哥板子打得太轻，一面想起自己派人故意抢了她的药，打了她的丫鬟华歆，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姜雉未置可否的一笑，凑过脸去，关切问道，“你那个丫鬟可好些了？”
果然，姜雉没打算放过她，周婷真瑟缩着身子，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来，“二嫂，我也是不得已的……”
若是以前，姜雉或许会被这张梨花满面的小脸弄得善心大发，但是见惯了平阳侯府的众多嘴脸，姜雉的心不知不觉间硬了起来，“是吗？”
周婷真拼命点头，忙不迭的招供道：“是，是二哥……”
姜雉的姐姐姜沅在英国公得宠，风头甚至压过英国公夫人。此刻连老夫人都不敢得罪她，自己不过是侯府一个小小的庶女，又怎么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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