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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一场国丧,似乎连老天爷都沉浸在哀默中,空气中灰蒙蒙,如霜似雾,使辰都的天总显得阴阴沉沉。从踏进这座国都,一路上,无论白昼,每家每户屋舍院落里的院墙上必定都放着一盏白灯,夜幕降临,点点烛火在风中摇曳,使这座本就过分安静的城,更加的沉寂。

推开房门,秦一晗瞟一眼窗前,信步走进,从桌下拖出一把圆凳,给自己倒了杯茶,上好的雾山银针下肚,浓淡适宜,水温恰好,使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秦一晗不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抬目却见那人仍立在窗前,不由皱眉搁了杯子,走过去搭上未夏的肩膀:“你没易容,不可久立窗前。”说罢伸手就去取支窗的木条。

未夏没有阻止,再望一眼由近及远的点点星火,心不在焉地回道:“客栈是你的,上下都是你的人。”方圆几条街,但有生人异动,都会有人来报。

秦一晗古怪地瞅着她,拍拍手上的灰尘,耸然笑道:“我是老板不错,可这底下的土地却不归我,仅有使用权却无所有权呐。”虽是调笑,说话时,却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一手无意识地在窗棱上轻敲着,微微眯起的眼眸中竟有一丝异光,未夏看得清楚,那是对某一种事物的认笃和向往,隐含着蠢动的憧憬。

那是男人的眼光,想要征服一切,将天下都握在手心的野心。似乎只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意识到强烈而显著的不同,现在的一晗,是一个男人,身姿昂扬,神色精利,怀揣着同所有男人一样的、征服天下,坐拥江山的梦想。

“做皇帝,好吗?”话出口时,其实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样问了。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君亦衍黄袍加身、端坐龙椅的样子。只进过寥寥几次宫,只在电视上看过,只知金銮殿,九重宫,高耸凛凛,金碧辉煌的高座,万众匍匐的威严,和肃穆不苟言笑的君臣。那样,真的好吗?

“唔?”轻叩窗棱的手顿住,秦一晗也愣了愣,抬手拍拍她的手,眨了眨,已飞速掩去眸中异色,仅剩一片清澈,他一手握着下巴故作严肃地沉吟道:“这里毕竟是北祁的国都,不能时时易容,你这容貌又太惹眼,我才慎之又慎。算着日子,佑坤便是再拿乔,这两日也得见了,你我只需静静等候。待此事解决,你是跟我去西秦避两年,还是改名换姓跟子行回帝都,都随你们。”

知他有意绕开话,未夏没有揭破。心中只觉巨大的失望,这一刻,她痛恨着自己,鄙夷自己的自私。因为方才,她凛然间发现,潜意识里,她竟然不希望君亦衍做皇帝!只因她怕他远去,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他们之间的隔膜,她想要每一日每一刻都不要分离。可那是他的梦想,一直以来,他做了那么多事,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都在以那个位置为目标一步步迈进。此生他已注定不能成为平凡的人,与她过平凡的生活。难道就因为自己的惧意,就要去阻碍他实现梦想?

慢慢踱到桌前,手扶着桌沿坐下身,宽敞的房间里陷入沉默。见此,秦一晗摇了摇头,也返身桌前,再取一只瓷杯倒了茶,推到对面去,未夏抬眸看了一眼那杯子,端起来握在手心里,直到茶水变凉,也没有抿上一口。

杯盖摩擦着杯子,发出刺耳的一声,秦一晗忽的将瓷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未夏被惊的一抖,手中的杯子一歪就要掉到地上,秦一晗眼疾手快地接起来,搁回桌上,见未夏一副惊了魂的样子,不由摇头道:“我决定了,你还是与我先回西秦,在那里等也是一样。”

怎会一样,一旦去了西秦,先不提两年之内再难见上一面,北祁之事尚且祸福难料,怎能抛下他一人,独自退到安全地带。未夏眼皮不抬,拂掉手上的茶水,慢吞吞道:“不去。”

英气的眉立即皱起,秦一晗瞪着眼睛看她。未夏垂下眉目,不去看他,口气执拗:“你明知我不会去何苦再提,况且我始终不放心。”

秦一晗双手环胸,偏头看了她半晌,做出一副头痛的样子:“你总是这样死心眼、瞎操心,做无用功,顾前思后、杞人忧天!”他站起身来,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面:“来来来,你来给我说说看,你这样有何益用,对子行对这件事有一点帮助没有?”

原本是赌气的话,未夏却听得轻轻一颤,眉目低垂,却坚持道:“我知道我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上他……可我要在这里等他,一晗,你别劝了,我一定要等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他的消息,是好是坏,她要第一时间知道。

秦一晗一滞,绕过方桌走到她面前,俯身握住她的肩膀:“我并非此意,你清楚我的意思,既要留下,便该照顾好自己,勿让他再徒生挂念,现下这光景,你和我都做不了什么,便安下心,在这里等他安然返回不好吗?”

“可是你们在骗我!”未夏猛地抬起头,控制不住失声喊出,心底深处的不安再也压不住了,已是第八日,不想问,不敢问,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们在瞒我,事情远没那么好办对不对?”不说那是一国太子妃,是皇长孙的生母,北祁将来的皇后。佑坤痛失爱妻,她这么个关键人物,怎可能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八日前君亦衍已带着她的替身抵达了君国皇宫,佑坤避而未见,但计划已经不可能改变,君亦衍已一口咬定,那个被烧毁面部的女人是她,并立下若有纰漏自担罪责的责书,以此才瞒过了所有人,却不知最后能不能瞒过佑坤。现在的她一旦露面,他便再也脱不开玩忽失职的罪责,兹事体大,到时即便北祁国不追究,君皇又怎能容下自己委以大任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而置君国于险地的私心,一旦落下这罪,此一生他便是永不能翻身。为保她的命,他几乎是豁出一切把将来全都压上了。

秦一晗哑口不语,缓步踱至窗前。

最坏的猜测被证实,心里早已凉作一片,未夏上前,抓住秦一晗的手臂,急切道:“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出事了?”

秦一晗先是皱眉,抬手捏了捏额角,握住她的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连串动作看得未夏心急如焚,绕到他正面,哀求道:“他是我相公,我有权知道,求你了一晗……别再瞒我了,你告诉我,是不是佑坤发现了?”

斟酌了半晌,秦一晗道:“并非,佑坤并未……”

“还骗我!”未夏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气的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捏住拳头瞪他:“你到底还要怎样瞒?”

“你别急,”见她急红眼,秦一晗上前拉她:“并非瞒你,佑坤并未公开说话,且他手中并无证据,只是……”未夏屏息听着,秦一晗却止住话,欲言再止,斟酌再三,才说出一句自认为最合适的话:“只是子行暂时还脱不开身。”

“什么意思,你说暂时……多久?他现在在哪里?”

秦一晗看她一眼,幽叹道:“在太子府。随行四位使臣,其他三位住在辰宫,唯子行在太子府。实话说来,我与子行……早已失去联系。”

嗡的一声,一片麻木,仅‘早已失去联系’四字在脑中盘旋。

秦一晗忙将她拉到椅上坐下,安慰道:“佑坤此举……恐怕只是要将他软禁在眼皮底下,所以我才说暂时不好脱身。”

“软禁?”未夏泪眼朦胧,越知真相越胆战心惊。

秦一晗面色稍凝,劝道:“你先别急,两国交战尚且不杀使臣,又是大君国堂堂亲王,祁皇不敢拿他怎样,只不过如今太子府被严密看管起来,我的人也混进不去,虽然暂时还未与子行接洽,但也打探出一些风声,北祁确在怀疑,苦于无人能辨认你身份,干系国之邦交,佑坤手无证据自然不敢蛮横指认,只要他一日找不出证据,子行便不会有任何危险。你想想看,证据有那么好找么,这世上,除我之外,谁还能知道你的身份?而且我还让你那个面具怪仆也跟去作证了,以他那副忠心耿耿疯癫欲绝的样子,谁看了都得信躺在地牢里的是他家的大小姐。”

未夏本心焦至极,听他这样说,心中稍微安定,瞪着他道:“面具怪仆……你说阿免?”

“倒真是忠心呐,可惜脑子太拗,跟头小牛似的,我好说歹说,他还是认为你是他家大小姐,我见劝不回去,让他那样跟在车后头追,咱们迟早得暴露,只得打晕丢进马车,不过,傻小子这回倒是帮上忙了,”秦一晗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似笑非笑道:“真是个傻啊,一片忠心也能对错人。”

阿免如此固执,她也没有办法,既然他认为是,便由着他去好了,只要他能好过一些,未夏现下没有心情说笑,也没有心情关心别人,他只关心一个人的安危:“那现在该怎么办,佑坤何时会放了相公?”

“等,”秦一晗不假思索道:“放心,佑坤迟早得放人,倒是你……前日夜间,齐荆来过一趟,说子行入太子府前曾留下话,若超过七日还无他的消息,你我便无需再等,要我直接带你去西秦,你也不要多想,我估摸着,北祁天寒,他是怕你的身体担不住,便让我先带你走。我断想着,你必定不会离开,若强行带你走了,日后你又要怨我,便没与你提这茬,如今你知道了,便考虑一下。”见未夏没有反对,秦一晗接着道:“我觉着吧,子行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你我在这里耗着也于事无补,多在辰都一日,你便多一分暴露于人的危险,一旦如此,子行为你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不若早点退出安全线外,他也可放心下来。”见未夏不说话,秦一晗咳了咳,略显为难地沉吟道:“说来……偏不巧,前日父王来信,西秦内阁突生急变,父王要我尽可能赶回去一趟助他和皇父稳定局势,只是这边未了,留你一人在此我断不放心,还是……你先跟我走吧。客栈这边,我自会留下人与子行接应。”

未夏不吭声,只直直地盯着他看,秦一晗不明所以,也就任她看。半晌,她忽然哀声唤他:“一晗……”

“你看看,又哭什么?”秦一晗头痛道。

未夏哀怨地任他拉着,声音里染上一丝哭腔:“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谎,会不由自主地笑……”哪有什么急事,他不过想把她骗走。

秦一晗略显惊讶地“啊”了一声,倒也不嫌尴尬,讪讪笑道:“你这人……到底累不累!”未夏不理,坚持问道:“还是有危险对不对?”

秦一晗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想到那边的情势,倒也再难开玩笑,口中仍旧道:“别自己吓自己,再不济,我这个秦太子爷还在后头撑着,还是你当他这般没用,连你都护不了?”

“我不是不信你们,只是你们总不说实话,让我七上八下的吊着不能安。”未夏软下语气恳求道:“还有什么,你全说出来,让我心中有个底。佑坤开条件了对不对,你告诉我,他要怎样才肯放了相公!”

女人的心思都是敏感的,一味地瞒着,反会使她更加寝食难安。秦一晗为难地在房中转了两圈,才拿定主意,对未夏叹道:“条件是……见你一面。”

“见我?”未夏一愣,立即道:“我去!”她想好了,进一起进,退一起退。从未料到,出于怜悯与本能救下那个小小的孩子,搭进去的会是君亦衍。此刻,她头一次生出了后悔,后悔去救了朽木兰的孩子,她宁愿自己做个见死不救狠心肠的坏人,也不愿见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别太冲动,”秦一晗拉住她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也担心子行,先不说佑坤动机,自动暴露行踪本就是下策。听我说,原本北祁与犬戎战事将起,偏生这脊骨眼上太子妃遇难,倒也为北祁提供了一个牵制君国机会,大好时机不用便是傻子,北祁打着为太子妃报仇的旗帜,更欲借此拿住子行与君国的短处,以争取更多利益,佑坤不敢扣子行一生。退一万步说,他若真敢扣着人不放,届时,就算君皇弃子不管,我亮出秦太子身份,声称你是我的皇妹,子行便是我的妹夫、西秦的驸马,君国与西秦本就是同盟,我西秦一旦率先发兵声讨,君皇老儿必然跟上,断不可能再放弃自己将将看好的儿子,如此一来,北祁便要面对一对三的局面,他惊乌马就是跑得再快,勇士便是再强壮勇猛,也抵不过三面夹击的包围,这一点我毫不担心,佑坤和他老子心知肚明,不可能胡来。”

如此挚友,未夏心中感动,轻轻靠在他臂上,闭上眼,轻声道:“一晗,谢谢你。可是你比我清楚,战争……才是下下策啊。”

秦一晗一愣,心中涩然,揽过她的肩头,轻轻抱在怀中:“是,战争非同儿戏,但为你,我愿意。”这是他欠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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