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抉择
特尔加德又一次进入了久违的梦境。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片云中，正在御空飞行。不知不决间，她竟然来到了科摩斯的宫殿。
周围的景物还是那样熟悉，只是昔日灯火辉煌繁华喧闹的逍遥宫此时却是一片幽寂。特尔加德疾步穿过宫殿，直奔后面的花园，果然在那里找到了科摩斯。
宴乐之神斜倚在树下的长椅上睡着了。月光朦胧地照在他的脸上，正如厄洛斯所说，他已经变得十分憔悴，嘴唇苍白脸色灰暗，全然不是从前那个俊美风流的少年了。
特尔加德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走上前，爱怜地抚摩他的面颊。科摩斯似乎感觉到了，口中低喃着，不是别的，只是她的名字。特尔加德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地落在他的脸上。
“特尔加德！”科摩斯醒过来惊喜万分，立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真的是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科摩斯！”特尔加德真切地感受着他的力量与气息，迷惘地问。“我……我不是在做梦吗？”
“不，这不是梦！”科摩斯狂吻着她的身体回答。“因为你太爱我、太想念我了，所以才会梦游而来。”
“梦游？”特尔加德吃了一惊。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是在未央宫、在海普诺斯的怀中睡去的。
科摩斯切齿道：“其实，你早就拥有这种能力了！在梦中，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这一点，海普诺斯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为了阻止你和我相见甚至不让你入睡！”
“原来是这样……”特尔加德明白这许多天失眠的原因，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我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科摩斯无法理解地怒吼。“他处心积虑想要拆散我们，你既竟然还要回到他的身边？！”
突然，他醒悟到了什么，一把抓住特尔加德。他的动作很急迫，还带着少许凶狠。特尔加德被吓得惊叫一声，却哪里有反抗的机会，两只手早被牢牢地钳制在身后。
科摩斯用另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掐住她细嫩的颈子，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他浓眉紧蹙，眼中就像有一簇能融化一切的火焰在燃烧，有些可怕但却更加诱人。
特尔加德的心狂乱地跳着，颤声问：“科摩斯，你怎么了？”
科摩斯像是得到了某种确定，目光忽地柔和了。他深情地说：“我以为你不再爱我了。”
“科摩斯……”特尔加德见他痴情如此，也不由为之动容。
科摩斯搂住她香软脂滑的身子，埋首在他颈间，笑道：“我以为你已经移情海普诺斯了呢！现在我相信了，你仍然爱着我！海普诺斯可以强迫你，但却不能让你像此时这样激动颤抖！”
特尔加德靠在他的肩上，目光却迷离地落在远方。“海普诺斯和你不一样，他总是把自己的感情深藏在心底，然而他的心却和你的一样充满激情。纵然他深沉而克制，但在很多时候，那些盛装不了的热情还是会流溢出来。从他的眼眸里，我就经常可以看到那种制约过却仍然温柔醉人的目光！可惜，幼稚无知的我忽略了，甚至还误解了他。后来，我遇见了你。你的爱如此热烈，让我无法抗拒！它已经在我的心上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我爱上了你，但却辜负了海普诺斯。我试图弥补，却越加错乱……”
科摩斯感到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肩头。他惊讶地看到特尔加德抬起一张流满泪水的脸。
“对不起，科摩斯，一切都是我的错！其实你们两个我都爱！可是现在，我必须回到海普诺斯身边去！请你原谅我吧！”特尔加德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为什么？！”科摩斯惊怒交集，咆哮着问。
特尔加德不语，神色虽然万分为难，但目光却透出坚定。
科摩斯彻底心寒了。他冷笑着推开她，脸上写满被背叛的痛楚。“走吧！回他身边去吧！从此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特尔加德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什么，掩面跑了出去。
她混乱地跑着，宛如仓皇奔逃。终于，她穿过密林，来到阿维尔努斯湖边。周围静极了，她清醒了一些，迟疑着准备穿过结界进入冥国。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她愣了一下，问道：“神，是您吗？”
“怎么知道是我？”海普诺斯从树后走了出来，身穿铠甲腰佩长剑，声音有些苍凉。
她轻声应道：“因为，您身上有花香。”
他们对视着，相互的眼里充满伤痛。昔日相同的一幕让他们感到恍然如梦。
沉吟良久，海普诺斯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特尔加德，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多么卑鄙和自私了吧？请你原谅我！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不会再阻拦了。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他侧过脸去并不敢看特尔加德，因为不这样他便无法坚定地把这些话说下去。他的声音却是如此悲哀和绝望，让特尔加德清楚地看到他已心碎，而她的心也变得和他一样。
面对这般两难的抉择，她痛不欲生。“我的神，请不要这样说！我曾经那样深深地伤害了您，根本不配得到您的爱！”
海普诺斯凄苦地笑了。“可是无论怎样，我都会至始至终地爱你，只爱你一个！”
海普诺斯的话就像一颗滚烫的泪珠滴在特尔加德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让她的心因灼痛而颤抖。她突然间知道自己该如何决定了。
既然她今生只能爱他们中的一个，而命运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那么她就该遵从！虽然她会因辜负另一个而愧疚终生，但痛苦只要她自己承受就好，一定要让被选中的幸福一生！
“神！”她扑进他的怀中，再无顾忌，发自肺腑地说：“请您原谅我吧！求您别让我走！我今生今世只要待在您的身边服侍您就好了！”
海普诺斯愣了一下，悲怆地说：“不，特尔加德，你不必如此！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特尔加德抬起头，迎视着他的目光说：“海普诺斯，你错了！我爱你！这才是我今天回来的原因！”
这一次，海普诺斯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特尔加德明白自己做对了。她含着半是喜悦半是忧伤的泪水，真诚地说：“我，精灵特尔加德，以斯堤克斯河之水立誓，今生今世永不离开睡神！”
“放开她！”突然，一声怒吼伴随着一支金箭呼啸而来。
金箭速度奇快，威力无比。海普诺斯急忙推开特尔加德，自己猛一转身才堪堪避过，但肩头的衣衫却已被箭风划破。
那是太阳之光——阿波罗的金弓箭！
海普诺斯回过头，正好对视上科摩斯凶狠如鹫的眼神，也不由气愤地说：“你疯了吗？！你差点伤到特尔加德！”
“你在怀疑我的箭术还是我对她的爱？”科摩斯冷峻地笑着。刚才看到的一幕让他只想大开杀界。
特尔加德眼看他们都拿着火神锻造的会令神祇也送命的兵刃，心中惊恐万分。她拦在他们中间，哀切地乞求他们不要动武。
“别这样！科摩斯！海普诺斯！”
科摩斯上前一把抓住她，置于怀中。他那炙烫的目光充满爱念。
“对不起，特尔加德，我反悔了！我不能失去你！我说过，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为此我愿不惜一切！山阻碍我们，我就把它劈开；海分隔我们，我就把它填平！即使是众神也休想阻止我们在一起！”说完，他竟霸道欲吻。
“你太过分了！”海普诺斯原本明澈的蓝眸渗入了墨色。他立刻还以颜色，无数罂粟花瓣如飞镖一般疾射科摩斯。
海普诺斯真的被激怒了！
科摩斯亦不敢小觑这般力量，放开了特尔加德。他准备潇洒地避开，哪知这些花瓣虽然速度略逊于金箭，但却似有神知一般如影随形，不攻击到目标绝不罢休。
科摩斯躲了几次都不成功，只得借助身边的树木做掩护急闪，这才脱身。花瓣全部没如树干，百年的巨树轰然倒塌，碎如齑粉。
一阵刺痛从脸颊传来，科摩斯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挂彩，咬牙道：“好，海普诺斯！我正式向你挑战！我要和你一决生死！”
不等特尔加德阻止，海普诺斯凛然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他双手一挥，已布下一道透明但却无法逾越的结界，将自己和科摩斯包围其中，而把特尔加德隔绝在战局之外。
“特尔加德，我们之间必须做个了断！”
“不！”特尔加德看着他们决绝的表情束手无策，痛哭委地。
结界中传来滚滚雷霆之音，那是决斗者拔剑的声音。
两位神祇的战争开始了！
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天地惨然变色。尽管有结界的封护，他们每一次交锋的冲击力还是令整个神界都在颤抖呻吟。
巨大的异响惊动了众神，神族特有的灵通和知觉本领让他们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出于各种原因陆续来到这里。
首先到达的是黑夜家族。全副武装的塔那托斯耽视着战局，双眼冒火，只恨不能与弟弟并肩作战。厄里斯一改往日的冷漠高傲，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倪克斯仍矜持着，但却满眼懊悔。
借与科摩斯金箭的太阳神阿波罗和一帮支持科摩斯的天神纷纷闻讯赶来。
冥王哈狄斯也不甘示弱，亲率一众下界神祇前来为海普诺斯观战助威。
作为阴谋始作俑者的阿佛洛狄忒则在一群旁观的神祇中悄然现身，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周围议论纷纷，特尔加德充耳不闻，只凝视着那两个激战的身影。她宁愿自己立即死去，也不希望他们有丝毫损伤！
两位神祇的实力旗鼓相当，交战多时都已疲惫不堪。决胜的时刻就要到了！
他们再次冲到一起。科摩斯率先发难，招招想置海普诺斯于死地。但海普诺斯临危不乱，奋力抵抗，将他的招式都化解了。
从表面看来，海普诺斯似乎略处下风，可任凭科摩斯如何拼杀，始终不能彻底打败他。久攻不下的科摩斯开始变得急躁起来，这反而给了海普诺斯可趁之机。
就在科摩斯一番急攻消耗过大、气力不济时，海普诺斯却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奋起反击，打得科摩斯措手不及，连连败退。终于，科摩斯不支倒地！
眼看科摩斯就要被一剑毙命，特尔加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欲呼无声，差点昏死过去。
然而，海普诺斯这一剑并没有劈下。他在最后一刻望了一眼特尔加德。只这一眼，他便再也使不出杀招。
看到特尔加德满眼的不舍，海普诺斯已然明白自己无法得到她全部的爱！如果自己杀了科摩斯，那特尔加德也必定会伤心欲绝。他那么爱特尔加德，又怎会舍得令她难过呢？
于是，他的手松懈了。同时，他看到特尔加德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众神看到海普诺斯对特尔加德竟然情深至此，也不由发出了惊叹。
突然，谁也不曾想到的悲剧发生了！惊叹一瞬间变成了惊呼！
就在海普诺斯停手的刹那，科摩斯从地上猛然跃起，手中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海普诺斯！
科摩斯用尽了全力，海普诺斯却毫无防备。这一剑无声地从腹部刺入，无情地贯穿了海普诺斯的身体，直没至柄。
海普诺斯的身体痛苦地痉挛着，他感觉自己要倒下去了，便一把抓住了科摩斯的肩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科摩斯，又无奈地望着同样难以置信的特尔加德。
这时，他听到科摩斯在他耳边说：“只要你活着，我便无法得到她全部的爱，所以你必须死！我说过，杀你时我绝不会手软！”
科摩斯轻轻一推，海普诺斯的身体就滑落下去。科摩斯冷笑着，像一个胜利者一样，顺势把剑从海普诺斯体内抽了出来。
“不——”特尔加德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哀号，震得众神惊战。
海普诺斯倒在血泊中，濒临死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隐约间他看到特尔加德正穿过破碎的结界踉跄着朝他奔来。他一笑，却吐出更多的鲜血，终于失去了意识。
倪克斯脸色惨白，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幸好厄里斯将她一把扶住。
塔那托斯径自冲向科摩斯，却遭到了阿波罗等天神的阻拦。哈狄斯见状一挥手，下界神祇们立即一涌而上。立刻，一场群神之战爆发了！
旁观的神祇纷纷躲避，场面一片混乱。阿佛洛狄忒怀着复仇的快意，悄悄走向昏倒在海普诺斯身上的特尔加德。她的手中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就在她要行凶时，厄洛斯一把抓住了她。
他们相对震惊。阿佛洛狄忒看到自己在厄洛斯眼中的形象已丑陋至极。她还来不及痛悔哭泣，厄洛斯已绝然地抛开匕首，转身去抚慰特尔加德。
“全都给我住手！”
突然，一声断喝如惊雷般在众神头上炸响，同时一道闪电横空劈下，强令交战的双方分开。
“宙斯！”
“是宙斯驾临了！”
宙斯的出现令在场的神祇大为震惊，欲战者不敢再有异动，旁观者噤若寒蝉，纷纷猜想宙斯会不会为此大发雷霆。
宙斯扫视众神，其中有他的兄弟、子女。他强压住火气斥责道：“你们竟敢在神界如此混战，成何体统？！”
众神皆不做声，只听得黑夜家族的女神们在哭泣自己的至亲。
宙斯疾步来到海普诺斯身边，朗声道：“停止哭泣吧！这少年还有救呢！”
他施展自己无与伦比的强大法力，将光芒耀眼的生的力量注入海普诺斯体内。这虽不能治愈他的创伤，却足以延缓他的死亡。
令众神惊异的是，海普诺斯的身体竟然也发出同样的金光，似乎在与宙斯迎合，顺利地吸取了他赐予的力量。啊的一声，海普诺斯又有了呼吸。
宙斯心中的震惊也非比寻常。他从海普诺斯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他知道那力量的来源，却不明白它为何会在海普诺斯体内。而一段被突然翻起的回忆让他陷入了沉思。
“感谢伟大的宙斯！”倪克斯和她的儿女们跪在地上大声叩谢。
宙斯回过神看向他们，却一瞬间如五雷轰顶一般怔在那里动弹不得。因为他在他们中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依稀便是一直珍藏在他心底的至爱的容颜！
“全都跟我回爱达山！”他强自镇定着说完这句话，先行离去，脚步竟从未有过的沉重。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