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雪醒来,桌上摆满了她喜欢吃的百花糕和荷叶粥,苏羽旋在给陆流水喂药,看见她起来,道:“快去洗漱,我给你熬了补药,等吃过粥把药给喝了。”苏雪应了一声,不自觉地对陆流水一笑,声音将愉悦全部透漏了出来,道:“你醒了。”话音刚落,苏雪立即想到自己做的决定,当下把自己狠狠骂了一番,但喜悦之情还是不怕打骂地冒上来。陆流水道:“嗯,多谢两位相救,在下感激不尽。姑娘的身子如何?”刚才苏羽旋已把昨天的事,除了分舵的事全告诉了他,苏雪拼命冷下脸,道:“好多了。”可是声音却出卖了她的表情,陆流水轻一笑。
吃过早饭后,苏羽旋问道:“关于昨天的事,你打算怎样向众人解释?”将得以对凋碧帮形成半包围的九个分舵返还,等于是丧失了一次战胜凋碧帮的机会;而将本帮的九个分舵让出,等于是让凋碧帮抓着沐雨帮的一只腿,沐浴帮有受制于凋碧帮的危险。陆流水的真实身份又不能说出,只怕要让帮中人责骂了。苏雪灿烂一笑,道:“就说师父占我便宜。”苏羽旋见她袖子有些褶皱,帮她拉好,笑道:“还说,昨天你越睡越往外,害得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知道她不想说是怕他担心,他也就将话题转开。苏雪扑哧一笑,道:“那今晚换过来,你睡里面,明天醒来时我就有一张饺子皮了。让我看看饺子皮哪里伤了没有。”苏羽旋抓住她伸过来的手,道:“不许占饺子皮的便宜,快去吧。”出门时,她收起有些僵硬的笑脸,显出本来忧郁的神色,心道:“师父,我也不知道怎样跟众人解释,不过我总能应付的。”她用余光偷看陆流水,见他在轻笑她也微笑了,只要他没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来到大厅前,苏雪徘徊着不敢进,守在门外的一人不解,问道:“帮主,开堂时间已到,您怎么站在门外?”苏雪扯出微笑,顺便找个理由道:“逮人。”这时正好一人急冲冲跑来,苏雪如获救星般指向他,道:“你,站住。”那人一看是帮主,忙道:“愿受帮主责罚。”苏雪只差没向他道谢了,怎会责罚他,开口道:“没事,再接再厉。”那人一头雾水,再接再厉的迟到?莫非是反语?糟了,帮主真的很生气,后果可严重了。忙低下头,道:“属下再也不敢迟到了,请帮主饶我一次。”苏雪想他可能认为是她说反话,于是道:“知错就好,快进去吧。”那人如获大赦,跑了进去。苏雪于是也慢慢走进去,感觉到众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她不安地坐下。她刚坐好,赵玉堂早就耐不住,道:“彩云和远风说您要把十八个分舵给凋碧帮,可是当真?”厅内一片寂静,众人在等待着帮主的回答。苏雪沉默,她曾答应过,关系沐浴帮发展存亡的大事要和帮内的堂主商量过后才能投票决定,可她昨天为了一个人擅自出卖了沐雨帮,背弃了她的承诺。良久,她低着头,道:“对不起,我…”门外有人打断了她,道:“启禀帮主,叶帮主求见,说有要事相商。”苏雪一听到是令她难以启齿的罪魁祸首,恼道:“不见!告诉他我说到做到。”“只是就昨天的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是叶千仞,原来他料想苏雪在气头上定然不想见他,看守卫也不敢拦他,就闯了进来。苏雪压住火气,淡淡道:“随我到侧厅来。”说罢也不管什么礼节,径自走到侧厅坐下。叶千仞对她的无礼行为也不生气,看起来反倒很高兴,道:“原本是我帮的九个分舵我要回,但贵帮的九个分舵我可以还给你。”苏雪猜测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问道:“什么条件?”叶千仞道:“你猜。”苏雪一怔,怎么他说话的语调像是在跟亲密的人游戏,随后淡淡道:“我怎会知道。”叶千仞道:“今晚你陪我喝酒,然后陪我吃饭一个月。”苏雪琢磨不透地看向他,良久道:“我接受。”叶千仞的脸上露出难得见到的笑容,走入正厅,道:“苏帮主昨晚跟我打赌,说她就算归还我九个分舵,一个月后也照样有本事夺回去。所以今天我来收回分舵。”彩云和杨远风对视,不知帮主在侧厅说了什么,让叶千仞改变主意。赵玉堂责怪两人信息错误,两人只好露出歉意的笑容。等叶千仞走后,苏雪道:“这件事我本该先跟大家商量却擅自决定,在此我向各位说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好在本帮的九个分舵没丢,但因为她大家拼命夺来的九个分舵却又回到叶千仞手中,她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赵玉堂对自己错怪了帮主感到不好意思,觉得这正是补过的时机,道:“这说明帮主对我们大家很信任,我们一定能在一个月之内再次夺取那九个分舵,挫凋碧帮锐气,大家说是不是。”边说边推雷闪,众人齐声道:“是。”苏雪内心一片晴朗,道:“多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上次我和副帮主以及几位堂主一致通过而成立的沐雨医药堂,昨天人员已经招齐。其中有苏州的贝宁大夫,撒梦大夫,扬州的华阳…”众人再次欢呼,周所周知,贝宁、撒梦大夫以及华阳等人医术过人,又均是淡泊名利,威武不屈的人,多少王侯将相或以重金高官相诱,或以武力相威胁均遭拒绝,可现下竟肯在沐雨帮任职,沐雨帮一定名声大震。苏雪示意他们安静,道:“重要的不是壮大本帮声威,而是造福贫困的人和正义之士,这也是我们成立沐雨帮的初衷,大家要牢记。”
苏雪心情愉悦回到家,见叶初在和陆流水说笑,便道:“叶初姑娘,你来了。”叶初道:“刚来不久。雪儿姑娘,多谢你救了流水还一直照顾他。”她一直对苏雪印象不好,但是昨天苏雪的行为让她有些感动,或许她可以和苏雪做个朋友也不定,想着她一拳轻打在桌上。苏雪不知叶初在做什么,道:“这主要是师父的功劳,我师父呢?”叶初收回拳头,道:“他在后山砍竹,说要搭个新房屋。”“我去帮忙了,陆公子身体还很虚弱,要注意休息。”来到后山,还很远就看到苏羽旋挥动着斧头,喊道:“师父。”苏羽旋停下手中的活,道:“怎么不多陪陪他,反倒来这儿?”他用手拂干净石块,让苏雪坐下。苏雪避而不答,反问道:“雪儿多陪陪师父,不好吗?”苏羽旋道:“分舵的事解决好了?”苏雪面露微笑,道:“嗯。”又道:“叶千仞今早突然答应放弃我帮的九个分舵,可他要求我今晚陪他喝酒,还要陪他吃饭一个月。师父,他在想什么?”苏羽旋想了一下,道:“可能他喜欢你。”如果不是喜欢,怎会将一个醉酒的女子抱回家,怎会用纸扇挡住毒针,昨日他的目光又怎会一直追随着雪儿,应该是喜欢吧。苏雪惊道:“师父,你在胡说什么。”他一直冷着张脸,恨死了她还差不多,可她忘了今早叶千仞曾对她笑过。苏雪突然正色道:“师父,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苏羽旋道:“什么事?”苏雪站起来,有些不安地走到苏羽旋面前,蹲下,鼓足勇气道:“我喜欢你。”苏羽旋一怔,呼吸突然变得困难。随即意识到她是为了刚才的事而恶作剧,道:“徒儿不能对师父不敬,记牢了。”苏雪坐好,笑嘻嘻道:“我只是开个小玩笑,师父你别生气。”她又站起来,趴到苏羽旋身上,双手环过他的脖子,笑道:“师父,我累了,你背我回去。”苏羽旋无奈,道:“坐着都喊累。算了,谁叫我是你师父,抓紧了。”背着她站起来,心道:“竹屋只能明天再搭,今晚要睡屋外了。”苏雪舒舒服服抱紧他的脖子,道:“叶千仞可能会把我灌醉,师父记得来接我。”她掏出一小包酸枣,道:“师父,张开口。”然后取出一颗放入苏羽旋口中,自己也吃了一颗,道:“好好吃,这可是我可以买来给师父的。”苏羽旋道:“算你有良心。”他都几乎忘了他自己起初并不喜欢吃,只是苏雪一直让他一起吃,后来习惯了就喜欢了。
两人刚到栅栏外,就有人走了过来,一脸笑容,道:“雪儿姐姐,你可回来了。”苏羽旋放下苏雪,苏雪想不起眼前的女子是谁,温玉舍不得移开视线,道:“我是温玉,姐姐你好美,比画的更美。”苏雪道:“谢谢你的夸赞。”奇怪这女子怎么见过她的画像。进屋后,看陆流水和叶初有说有笑,苏雪心里很不是滋味,道:“师父,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做饭。”温玉觉得在屋里很无趣,便道:“我也去帮忙。”她很喜欢苏雪,尽管知道了苏雪不是她的嫂子。择菜时,苏雪看青菜一根根太老太硬,抱怨道:“菜老得成精了,一点也不好。”苏羽旋看菜和往常一样,甚是嫩绿,知她是心里不高兴,道:“菜很嫩,是你的心情不好,静下心来慢慢做。”苏雪脸一红,认真择起菜来。两人在忙碌着,而说要来帮忙的温玉,俨然一个正人君子光是动口不动手,坐在秋千上,双脚晃动,一直问这问那。带晚饭端上桌,苏雪等三人在桌吃饭,叶初给陆流水喂饭,温玉看着两人亲亲密密,很想知道两人是怎样走在一起的,问道:“叶初姐姐,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叶初放下碗,笑道:“就你好奇。”慢慢将故事说出,陆流水道:“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她却在我为她六次受伤之后才喜欢上我。这刚好应验了一句古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咚地一声,苏雪拿筷子不稳,筷子落在地上。苏雪慌忙拾起,道:“对不起,刚才想事情出神了。”苏羽旋担心地看着她,温玉笑道:“没事。雪儿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她将包袱递给苏雪,苏雪打开一看是嫁衣,不解温玉为何送她嫁衣。温玉道:“这是哥哥要我给你的。”苏雪更是一头雾水,道:“你哥是?”叶初便将事情告诉苏雪,道:“画上之人确实是你,可惜那幅画被流水撕了。”苏雪明白了温玉“比画上更美”的含义,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和人定亲,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道:“可能是弄错了,有和我长得一样的人也不一定。”叶初道:“也有可能。”温玉却加了一块肉放在嘴里,道:“不管怎样,东西你先收下,反正也就是两件衣服。”陆流水心道:“这小姑娘竟什么也不知道。”他本来想说出秘笈的事,但听苏雪说不知道温家,可能是弄错了,便住口不语。吃完饭后,苏雪道:“陆公子明天便可移动,我这地方不方便外人居住,叶初姑娘你可用马车将他送回叶府。回府后慢慢调养,七天后便可痊愈。”说完慢慢走出去,苏羽旋看着她的背影,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明明爱着白行云却把他越推越远。叶初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昨天苏雪为了陆流水连分舵都肯给哥哥,这会儿又急着敢流水走,一会儿关心一会儿冷漠,心道:“朋友是做不成了,她古里古怪的,我可不敢靠近。”
苏羽旋追着苏雪出来,见她坐在柳树下面,走过去坐下,道:“为什么?”苏雪手拨弄着地上的草,道:“我想过平静的生活。”看不见他们,她就不会嫉妒,不会心痛。她的语气是淡淡的,表情是冷漠的,仿佛没有感情,就算有也可以随时放得下,可苏羽旋知道她越掩饰心就越痛。栅栏外一两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喊道:“苏雪姑娘在吗?叶公子让我来接你。”苏雪站起来,道:“请等一下,我要换件衣服。”过了一下,苏雪从房里出来。只见她一身黑衣,脸上的妆浓得化不开,嘴唇染成紫黑色。苏羽旋忍不住笑出,苏雪忙转过身,道:“师父别看,化得太丑了。”又道:“我走了,记得来接我。”坐到缓行的马车上,苏雪心里得意道:“这回吓死你,叶千仞,看你以后敢不敢叫我吃饭。”一下马车,便有小二带路。苏雪怕别人看见,用袖子遮住脸,跟着小二上楼,听小二道:“到了。”苏雪推开门进去,想到叶千仞吓个半死的样子,心情更是愉悦。那只叶千仞看见她,反倒是乐得大笑,笑得好像要断气了。苏雪气道:“你笑什么?”叶千仞勉强忍住笑,道:“你的样子很好笑,酒已经上了,快过来。”若是其他女子打扮成这样丑,他会让她们死得更难看,可对她,他觉得很高兴。苏雪看见酒,所有被压下的忧愁全部涌了上来,道:“我不喜欢这些,上更烈的酒。”她要喝醉,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忧愁都不用记起。叶千仞以为她是在吓他,为自己斟了一杯喝下,又为苏雪倒了一杯,道:“小二,上最烈的酒。”小二下楼取酒,道:“请稍等。”苏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流过喉咙,让她呛得满脸通红。又倒了一杯要喝,叶千仞猜不透苏雪在想什么,抓住她握着酒杯的手,道:“既然是陪酒,我没和第二杯之前,你不能喝。”苏雪道:“你怕喝不过我才不让我喝,是吗?”叶千仞松开手,拿过一杯一饮而尽,道:“笑话,喝醉了可别怪我。”苏雪也一饮而尽,小二端上酒后,两人喝了十几杯,叶千仞看不过去了,道:“别喝了,你就不怕酒后吐真言。”苏雪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来,再喝。”她拿杯不稳,连人带杯醉趴在桌上。叶千仞叹了口气,扶起她,让她靠着椅背,自语道:“不能喝还逞强,这次可别吐我一身。”仔细帮她擦掉脸上的浓妆,看她眼角有泪珠轻轻擦去,抱起她要回府,道:“想和你好好说话,你却喝个烂醉。”苏羽旋从窗户进来,挡住他,道:“把雪儿放下,我会带她回家。”叶千仞冷笑一声,道:“你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苏雪模糊听到苏羽旋的声音,道:“师父。”苏羽旋道:“是师父来接你了。”又道:“出招吧。”叶千仞正要出招,见苏雪伸出手,道:“师父,你在哪儿?”知她心意,又见她脸色不好,叶千仞不忍,收回手,道:“她交给你了,好好照顾。趁我没改变心意快走”将苏雪递过去。苏羽旋不知叶千仞怎会突然改变心意,小心接过苏雪,眼睛盯着叶千仞以防使诈。苏雪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轻轻动了动,在怀中找了舒服的位置,微微一笑,满足地睡了过去。叶千仞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拳头紧握,为什么她的眼里只有白行云和苏羽旋,对他却只有仇恨和不屑,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