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学校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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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还是结婚了,和一个我根本没见过的男人。
有一天她突然就出现在姥姥家,扔给我一套新衣服,什么也没和我解释。紧接着就关起门来和姥姥谈了两个多小时,却也照例没有留下来吃饭。那天三个人的饭桌出奇的沉闷,姥爷不说话,我也一句都没有问。因为直觉告诉我,这事我应该不想知道。
所以我费力地夹一颗鹌鹑蛋的时候,谁也没来帮我。然而越是压抑,我就越变得执拗,一遍一遍粗鲁又耐心地尝试,终于夹住的时候,脸上高兴着,心里却莫名酸了一下。“白白,这周末你妈准备结婚,要在酒店办个小宴。”
“咚”的一下,可怜的鹌鹑蛋从我筷子上掉下来,跳下桌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哦,挺好的。”我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继续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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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开学回去住校,我对那个男人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婚礼上我装模作样祝贺时候的一瞥。我只能依稀记得他长得很憨,黑脸庞,小眼睛,啤酒肚。看起来家境一般,听姥姥说他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但是并没有跟他。他就像所有平凡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一样,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我不知道心高气傲的妈妈是怎么看上他的,她是终于厌倦了那些轰烈,还是说对爱情的奢望已经淡的见底,只想平稳一些过日子。我不太会猜测妈妈的想法,也不会问,当然她也从不会跟我说。大多数时候她喜欢直接去做,而且从不需要别人插嘴。
结果婚礼之后妈妈就强行把我接回了家,我更是连房间门都很少出去。那个男人有些自来熟,经常会主动跟我聊两句,但我们之间始终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的感觉真是尴尬,连换衣服和上厕所都一定要关门,连偶尔想寒暄一句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爸爸”什么的,试了好多次,却依旧叫不出来。
我还是更习惯称他为“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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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温榆来找我陪她上厕所的时候,我正看着窗外发呆。
“路黛玉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她绅士地伸出来一只手,被我打翻。从早晨我差点错走进高二的老教室之后她就一直阴阳怪气地耻笑我,连带着张尹那个小贱人,一看就是假期缺少乐趣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扯半天。可是仔细想想,还有谁的假期比我更无趣吗?
没有了。踏出门的时候我对着门口“高三”的门牌一阵晃神,心里汹涌而来一阵莫名的感受。
是憧憬?或只是感到不安。
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夏深蓝在匆忙的收拾东西。“潮白,我准备考美术特长生,要去J市集训了。”她转过来看我,“我刚刚接到通知,现在就得回家准备了。可能这学期都不会来上课了吧。”
“这学期?”我叫起来,“这都高三了啊!文化课不上了吗?”
“这还用你操心。”她笑笑,“集训也包括文化课。”
我低低地“哦”了一声,戚温榆的声音就插进来了“真的吗?那你要好好加油啊!”她两眼放着光,“特长生好考吗?我也一直在考虑呢。”
戚温榆缠着夏深蓝问美术特长生的问题,我站了一会儿觉得多余,不想继续傻愣愣地戳在那里,坐下之后就盯着张尹的后脑勺发呆。夏深蓝的手就在这时候摸过来,“潮白你要照顾好自己,乖乖学习,等我回来啊。”她轻轻地抱了抱我,然后站起来又和戚温榆搭了两句话,俨然一副要走的样子。
我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深蓝,好好加油,回来我们继续吃着鸡蛋灌饼喝着果粒橙掰着小浣熊数着麦丽素。”张尹回头就嘟囔了一句“所以你才这么胖”被我一掌拍回去。夏深蓝笑的眷恋,她说好的,一步三回头的走到门口冲我们摆手,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总是不习惯。买回来的零食只便宜了张尹那厢小贱人,想脱口而出的“深蓝帮我抄个作业”也好几次卡在了半截,最后还是扔给了张尹。再扭过头去看,那位置空荡的好像一直没坐过人。我突然想起了好久之前我们初次见面的样子,想起我们一起偷看过的小说,吃过的鸡蛋灌饼,也又想起了门口那张“高三”的门牌。时间从什么地方溜走了,它一定是走的匆忙,否则怎么只剩下这些七零八落的回忆和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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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周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是例定的大扫除,我们总会趁这种时候嬉笑打闹无法无天,班主任老王也总会趁这种时候换座位找谈话重分值日组什么的。因为夏深蓝的缘故我早已脱离了换座位的行列,时间久了也觉得这些和我无关,整个大扫除我都在和戚温榆讨论她要不要去考美术特长生的问题,只是到最后也没有结论。
扫除完毕已经六点多了,我洗完手回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等我坐到座位上就看见张尹回头丢过来两袋乐事,这种事情在他做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张尹你中彩票了还是英语测验及格了居然给我买吃的?”
“路潮白你看起来这么呆冷就算了,嘴巴还这么毒,小心没朋友啊你!”他瞪了我一眼,“看在你要换走的份上懒得和你计较。”
“换走?什么换走?”
“座位表值日组你哪个没换?你没看那个表吗?”他又瞪我一眼,“夏深蓝一走你还真是不能自理。”
他话没说完我就已经绕到讲台上看那张新的安排表。新的座位在靠墙那一大组的中间列,左边是一个没说过话的女生,右边是杜观,前后的人更是没什么大交集。我一边放牧着心里的草泥马一边继续往下看,值日组被换到了五组,居然还有戚温榆,刚刚找到点安慰感的时候瞟见组长一栏赫然写着:顾城。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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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座位我就摊在了桌子上,本想找戚温榆诉诉苦结果她也不知道消失去了哪。张尹扯开我桌子上的薯片开始往嘴里塞。“虽然你挺神经的不过好像还是有点内向,哈哈哈。”他一边吃一边说,“换了座位也不错,正好能结交点像我一样的正常人,实在不行也可以来找我玩呀少年!”
“你给我滚蛋!”我横他一眼,“薯片都给我了还往自己嘴里塞!”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他大大咧咧地吮了吮指头,“这味儿太他妈好吃。”
他也没擦手就直接把几本书塞进书包里然后回头看我“你还不走?这都放学了。”
“结交了你这么恶心的正常人真是我的福分。”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先走吧,我还要等戚温榆。”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渐渐的满教室就只剩下我嚼着薯片的嘎吱声。天色越来越暗,我一直盯着教室门口想如果戚温榆出现了我要怎么打爆她的头,可事实上我等到了七点才看见她,和梁墨雪谈论着什么走进班,看见我的时候眼睛瞪的老大。
“啊小白,你怎么还没走?”
“我这不是…”
“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宿舍吧,我这还得和梁墨雪确定一下那特长班的事儿。”她回了座位翻出两个本子又是准备出门,忽然又转过头,“天呐你不是在等我吧?”
我心里一颤,似乎所有预想好的场景都突然没了颜色。“切,谁等你了。”我揉了揉鼻子,“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哈哈哈小白你真是。。”戚温榆挽起梁墨雪的胳膊,“那我们走啦,你赶紧的回去。拜拜!”
我的拜拜还没出口她们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说我不在意吗?怎么可能。虽然我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我确实是在等她一起回宿舍。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人,是从不牵制对方,可是偶尔,我也想依赖她,哪怕是听她发神经或者唠叨都好。这种无力的空虚感又是什么?再也不能掩饰心里的失落,只能顺应着它,感觉心都被牵扯到了远方。
以后呢?以后也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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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谁也曾期待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吧,是不是都像我一样清醒的这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