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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杨绍文沉吟片刻,问赵元刚:

“赵兄弟这样干没什么关系吗?通常,戏园子那样的地方,也是军警特务之类的人经常混迹的吧?”

赵元刚“嘶——”了一声,了悟什么似的想了想:

“也是.”

不过他很快无所谓的笑了笑:

“那里都是一些小人物,油水丁点儿都榨不出来的,那些官老爷狗腿子们也没有那个精力耗在这上面。”

说着,望了眼窗外依旧热闹非凡的押花会,站起身:

“大哥,我们走吧,回去晚了我媳妇要骂了。”

杨绍文想起赵元刚的媳妇,后背不禁凉了一凉,微微的打了个冷战,有些同情和感慨的看着赵元刚:

“赵兄弟说的是。”

说着也随着站起,很自然的把那张“青云”的押票推向赵元刚的方向。

赵元刚爽快的笑笑,捏起那张押票塞到杨绍文手里:

“这是小弟给大哥的见面礼,试试运气好了,‘青云’配大哥,小弟看着合适!”

杨绍文不着痕迹的低头苦笑一声,不再废话,把那张押票揣进兜里。

两人离开酒楼,杨绍文才知道这三十七道花名会到每晚12点闭场,第二天上午10点又开场,公布前一天押中的花名,他有一些好奇,捏了捏口袋里的押票,不知道这一株“青云”是否有那么一点点运气。

他不好赌,不过——男人总对风险刺激有那么一点情有独钟。

已近半夜,新京的夜生活仍然喧嚣热闹,五光十色耀花人眼的同时,阴影里也深深的埋着那些饥民饿殍,杨绍文想到昨晚之前他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如果不是行伍生活锻炼出来的好身板,他恐怕也熬不下来,忽而他想到了从南京逃出后的这快两年的时间,不管是华中华北还是东北沃野,都是这一番同样的景象。

普通百姓承受着这家国破碎的重创,而达官显贵还是选择醉生梦死,一片片捡拾斑斓梦幻的碎片,贴在流血的伤口上,闭起眼睛捂起耳朵,继续笑着沉沦。

他的记忆似乎在南京之后就产生了断层,直接联系到现在,却在这个时候断层的一切逐渐清晰了。

他想起了哈尔滨的轻佻繁华,想起了奉天的沉默厚重,想起了吉林的沉肃严峻,想起了浑浑噩噩的两年里走过的东北大地的一切一切。

他想做点什么……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必须了。

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上。

在这喧嚣之中偶然仰头,会被这清冷寂寥的清辉涤的气息一窒。

沈世晨借着这明亮的月光,翻上墙头,却在落地的时候失去了平衡,不小心撞到了墙下的一个花架。

花架上的花盆掉下来,砸在后院青石板地上,哗啦啦的碎了,在寂静的后院响动的格外的大。

内房的灯陆续亮了起来。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晨儿回来了么?你们也是,告诉你们不要在墙下放什么硬物,万一晨儿落地的时候伤到怎么办?”

说着,一个三十多岁妇人,穿着丝缎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衣,迎了出来。

“晨儿啊,碰着没有?啊?哪里疼?”

妇人关心的摸遍沈世晨浑身上下。

“妈,我没事。”沈世晨红着脸,把妇人的手的推开,“还有人看着呢。”

话刚说完,一个年纪约摸40岁的妇人也走了出来,比起仍然纤细的沈母胖了一些,但仪态却更为端庄内敛。

“这孩子,又去哪里野去了。”她走到沈世晨身边,有些不忿,但更多的是爱怜,点了沈世晨的额头一下。

“太太。”

沈母对着她微微鞠躬,然后又去拉儿子的手。

“母亲,我就去逛了逛。”

沈世晨跳到沈太太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来摇去。

沈太太瞪了他一眼:

“要是让你爹或是你爷爷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

说着,吩咐一边的下人:

“明天把泥瓦匠找来,把这院墙再改矮点,花架子移开,下面堆几个沙包。”

“母亲,别麻烦了,”沈世晨随着沈母和沈太太向屋里走,惊讶的瞪大眼睛,“我进的来贼人不也是更方便进来?”

沈太太冷哼一声:

“哪个不要命的贼敢往咱家偷?”

说着,拉着沈世晨回到屋里。在花厅撩开沈世晨的手,沈太太坐到上座,示意沈母在一边坐了,对着站在中间低着头的沈世晨悠悠道:

“晨儿,说罢,这次去哪里了?”

“我……我和同学逛街去了……”

沈太太“嗯——?”了一声,沈世晨叹了口气,心知在两个妈妈面前说了实话也顶多落两句埋怨,总比让父亲或爷爷知道要好。

“我……我跟同学去戏园子听戏去了……”

“戏园子?哟——”沈母吃惊的拖着长音,摄于正室在场才没有立刻跳起来,“那三教九流的地方,什么人都有的,多危险啊。”

沈太太皱皱眉,借着花厅的光线,这才注意到沈世晨身上的尘土和脏兮兮的脸:

“你这是在哪里弄的一身土?”

沈世晨啜喏了几下,没敢开口,沈母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担心的奔到儿子身前,拉住他的手又摸上身检查,正巧触到赵元刚踢到的地方,沈世晨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是怎么啦?”

沈母惊叫起来,沈太太也端不住了,也走到儿子身边,看到沈母撩起来的衣襟下露出来的青色,也着急了,随着沈母一起把沈世晨拉到他卧室,急命下人找来药酒。

沈母一边掉泪一边给儿子上药,沈太太也气得脸色发青,当然大部分是对沈世晨下手的人,眼见她真的生了气,沈世晨只好把在戏园说话惹了众怒,被追打的事情说了。

沈母气红了眼:

“咱们家的孩子也敢打,反了他们了!!!他们是谁,明儿让你爷爷给你出气!”

“别!”沈世晨急忙求饶的看向沈太太,“母亲,我也没什么事儿,男孩子谁没打过架?要是让爷爷知道了我没事也先被爷爷打死了!”

沈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点了沈世晨额头一下,没表示反对,问道:

“打你的是谁?可记得名字或是看清相貌?戏园子的名字叫什么?”

沈世晨打了个哈哈:

“不记得了,戏园子也是随便逛进去的,也没看清名字。”

——赵元刚他们的长相沈世晨自然记得,也听到了领头的姓“赵”,而杨绍文更是大方的在他面前透露了名字,沈世晨对赵元刚他们几个虽然没好感,可也不想让他们因为打了自己这一点事就遭殃,而杨绍文,他又是一见面就喜欢的,更不想让他牵扯进来,反而——应该谢谢呢。

“不过救我的那个大哥叫杨绍文!”想到这里,沈世晨忽然兴奋起来,看向沈太太,“母亲,救我的杨大哥要好好谢谢呢,可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高就,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说到最后又低落下来,沈太太见状,不禁笑着又去点他的额头:

“你这个孩子——放心啦,我会让你爹留意一下的,我就跟他说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你爹不会怀疑的。”

沈世晨立刻眯起眼睛笑着抓住沈太太的手乱晃:

“还是母亲最好了!”

沈母在沈世晨身上拧了一把:

“你这孩子,母亲好,亲妈就不好了?!”

“妈也好!母亲和妈都疼我~”沈世晨急忙又去抱母亲。

母子三人笑了一会儿,沈母给儿子上好药,沈太太便拉起沈母:

“好了,太晚了,你赶紧睡吧,你那个什么军官学校不是要开学了嘛,明天早起给我好好温书,别荒废了功课,你爷爷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是陆军军官学校。”沈世晨跳起来,装模作样的给母亲和亲妈敬礼,送她们出门,“放心,我会给沈家增光的!”

沈世晨送别了两位母亲,洗漱后睡下,却意外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明明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夜深人静之后,脑海里却总不自觉的想象起杨绍文讲的南京那对沈氏姐弟的结局。

“应该只是吓唬我的吧?怎么可能……”

沈世晨想着,可是想到杨绍文那平静淡漠到仿佛刀刃一般刻骨的眼神,又让他觉得这不是假话。

日本人,怎么会这样残忍呢?

他不禁想起来初中时代的宫本老师,还有高中时代的吾妻校长,他们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温暖谦和的人啊,即便他见过吾妻校长扇他的体育课张老师耳光,那不也是因为张老师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平等的给学生们分发运动服么?还有他的那些日本同学,对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呀?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琢磨着,心里就愈发打定了注意,要再见到杨绍文。

他要问个明白。

东方那线天空显现亮色的时候他才朦朦胧胧的睡去,但睡得很不安稳,那对沈氏姐弟好像变成了真人,站在满是碎石瓦砾、盖满尸块残肢的街道上对他说着什么,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是梦里的他们真实的可怕。

新的一天在不安的梦里来临了。

杨绍文昨晚回到住处的时候,门房就转交给他一个信封,说这是崔南玉小姐对他预支的第一个月工资,杨绍文很是惊讶,崔南玉留下他,让他活着有了一个奔头,可他从没想过钱的问题。

回到房间里打开,里面是4张10元纸币,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起床后,因为工作主要是晚上接崔南玉上班,所以他白天无事可做,于是穿好衣服,把40元通通装到口袋里,锁好门便上了街。

花了1角钱吃了早点,然后在街上乱走,他也不知道可以干什么,但本能还是让他尽可能多的接触更多的街区,更加深入的了解目前身处的城市。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昨晚来过的兴亚街,正好碰上人群吵吵嚷嚷的聚在一起,他向大彩棚门柱上的挂钟看过去——果然快10点了。

站了几分钟,便看到一辆摩托车行来行来,旁边气势汹汹的跟着不少警察宪兵,人群躁动起来,看着摩托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长衫管家模样的人,双手恭敬的捧着一个木匣,上面贴着封条,管家神色肃穆,与见到他激动的吵嚷喊叫起来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十几个警察宪兵威风凛凛的在人群里弹压,为管家开辟出一条道路,须臾他上了大棚旁边的一个木制高台,台上有一个八仙桌,管家恭敬的把木匣放到八仙桌上,然后垂首看着,这时候诡异的安静笼罩在人群上空,每个人都激动的咽着唾沫,不安的催着手里的押票。

很快挂钟发出10点的钟鸣,管家就对木匣躬身行礼,然后揭去封条,拿出里面的一个黄绢,用太监宣旨的神态展开面对向人群。

顿了顿,他忽然高声道:

“青云!”

杨绍文浑身一颤,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眼前人群里或失声痛哭或激动大喊的人,把自己的押票掏出来——是青云没错。

云里雾里的随着去兑换处的人流,换出了37元钱。

站回路边后,身后是还在叫嚷着翻涌着继续下注的人堆,他愣了老半天,才破出一声无奈的笑,摇了摇头。

抑制住转身回去再买一注的冲动,他抬脚离开了兴亚街。

他从不是钟情赌博的人,在南京惨白之后,他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一个声音隐隐的在心底切切私语起来,涌动着雀跃和期望:

“青云——青云——你还没有结束,你还要再飞冲天,一展鸿途!“

杨绍文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

不会的……

不过他真的感觉到,他是需要做点什么的。

转到中午,回到住处,门房说有人找他,留了一个口信是1点到广安街的会宾酒楼找他。

杨绍文向门房打听了会宾酒楼的位置,又转身离开赶往会宾酒楼。

约他的人自然是赵元刚,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说是在不远就给他找好了一个地方,枪也事先拿过去了,一会儿就带他去看。

这一顿杨绍文自然没有让赵元刚再请,他把预支工资的事情说了,并且告诉了赵元刚押花会赌赢的事情,37元的盈利要和赵元刚平分,18元加1元买花注的钱。

赵元刚推脱了一下,见杨绍文真心实意,便也不再做姿态,心怀大畅的收下。

“大哥真是好运气啊,我之前连买了二十多天,只中过一次,没想到给大哥只买这一次就中了。”赵元刚笑得眼睛完全不见了,两条细细的缝画在脸上。

“那也是赵兄弟的运气。”

“大哥没有乘胜追击吗?”

杨绍文摇摇头,淡淡的笑笑:

“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再买恐怕就要赔钱了。”

“哪有这样的事,看大哥南京那样的地方都能活着出来,必有鸿运啊,大哥,再买一注试试啊。”

赵元刚笑眼放光,撺掇着杨绍文继续投钱,见杨绍文总是笑着谢绝不为所动,便退而求其次,央着杨绍文给他指一个花名,他要再试试。

杨绍文拗他不过,随意选了一个“汉云”。

赵元刚开开心心的记下,两人又吃了几口,就结账去到了赵元刚找的地方。

原来那地方是一处烟馆的地窖,烟馆本来是晚清时期的一处富商别院,因为一些暗地里的生意,地窖修的极深极大,后来岁月变换,别院几经转手最后成了大烟馆,地窖则用来储存一些货物或者越冬的杂物,地窖很深,除非在里面放炮,地面上才会隐约微弱的嗡嗡声。

赵元刚说烟馆的管事是他的朋友,地方可以随便用。

找的地方是地窖的一个较大的隔间,里面亮着一个昏黄的灯泡,杨绍文对这微弱的光线皱了皱眉,但心知有总比没有强,所以什么也没说。

枪是两把最常见的盒子炮,杨绍文很自然的上手拉动枪栓,左右检查,嘴上下意识的就分析起了枪特征:、

“唔……速射型……这20响……很难得……西班牙舶来的吧?”

说着熟练的瞄准了一下,然后拿起另一把继续检查着。

“嗯……这把10响的……”说着凑近了仔细辨认枪上的痕迹,“应该是大沽造船所的……”

入神的喃喃着,忽然感觉到气氛诡异的安静,放下枪疑惑的转头,就看见赵元刚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闪闪的。

“赵兄弟?”

赵元刚忽然抓住杨绍文的胳膊肘:

“大哥,我不是什么文化人,有话我向来直说——哪天你不管想单独拉一只队伍或是去投奔哪里,都要叫上我!”

——他拖家带口,日子也还过得去,虽然有这份挣脱出来的心,却没有这份力,如今看到杨绍文,似乎就看到了一块供他攀附的浮木,引领着他,脱离这真不见底的漩涡,拔出来,终于拔出来!

说着,赵元刚恨恨的朝地上呸了一声:

“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你带头,我哪里都跟着!”

杨绍文眼中光芒一闪,旋即暗淡下去,轻轻拍拍赵元刚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赵元刚乖乖的松开了,杨绍文另起了话题。

“赵兄弟,我现在有钱了,这两把枪你搞到肯定也不容易,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赵元刚打起精神,朝杨绍文皱起眉头:

“这个不着急,大哥也是刚刚落脚,有钱傍身安全一些,这些先欠着,我需要大哥的地方自然会开口。”

杨绍文点点头:

“好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两人在地窖转了一圈,因为用作库房的区域单独用铁门锁着,所以他早就要到了地窖入口的钥匙,当初为了安全考虑,地窖入口有两个,有一个小入口在大烟馆后门对面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如今是一个人力车行的后院,人力车行暗地里和烟馆是一个老板,所以白天烟馆的人都可以随意出入小院。

杨绍文收下钥匙,和赵元刚分别以后,就去警局找了谢珏,约定第二天的上午在烟馆后门见面。

晚上杨绍文照例去八岛通接崔南玉上班,这次崔南玉演出完毕后按例陪着客人喝酒跳舞之类的,一直折腾到10点多,杨绍文安安静静的等着,少不得回家前又被崔南玉拉住说了一会儿话,才劝得崔南玉回去。

第二天和谢珏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带他进入了地窖,因为子弹也有限,所以只是给他传授了一些枪械的基础知识,让他打了一发实弹。

饶是这些军队里的基础知识也把谢珏听得一愣一愣的。

“杨哥,你们关内当兵的都知道这么多吗?”

杨绍文看着谢珏那年轻的充满向往和憧憬的脸,无奈的笑笑,摇摇头:

“现在关内仍是军阀林立,军队素质参差不齐,我当时的部队是由德国顾问直接训练的,接触的也都是清一色的标准德式装备,所以比起其他部队来可能好一点,但是有些杂牌军,士兵素质并不比县城的警察宪兵好上多少。”

讲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轻声道:

“或许这就是我们一败再败的原因吧……”

谢珏微微皱眉,想反驳点什么,可是又组织不出具体的话,便不再开口,专心的练着瞄准。

杨绍文担心光线不足的地方用眼太多对谢珏的眼睛会有伤害,过了两个小时就吩咐结束,谢珏舍不得,有些闷闷不乐,心里不由琢磨起什么时候能偷用一把警局的枪,两人走出地窖出口的时候他忽而又高兴起来,拉住杨绍文的胳膊:

“杨哥,我想到了,其实我可以自己从警局偷带一点子弹出来,这样可以多打几枪了!”

杨绍文应声:

“嗯,你自己把握好度,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

“嗯!”

二人约定以后每天下午2点在烟馆后门见面,如果逾时不来则表示有事,可以不用再等。分开后,杨绍文在路边摊吃过午饭,回到住处,门房告诉他又有人来找他,姓赵,让他收到信去广安街老地方见他。

杨绍文想到广安街老地方指的应该就是押花会对面的酒楼,到了地方刚进包间,就被激动的赵元刚抱了个满怀。

原来是昨天他随口说的“汉云”又押中了,赵元刚非要把赌利和他平分,推脱半晌,他不得已收下18元。

现在他有70多元钱了。

赵元刚嘿嘿笑得眼睛完全找不到,缠着杨绍文再给他指一个花名,说这次要下10注,杨绍文心里一惊,他从前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士兵沉溺赌博,不由开口劝诫,絮絮叨叨了半个多小时,赵元刚最后投降,但一番讨价还价后说坚持自己去押2注。

看着他压抑着忿忿小声嘟囔的样子,杨绍文不由玩笑道:

“赵兄弟是嫌我啰嗦了?说实话这真算是轻的了,要放从前我才不会那么多话,直接拖到外面抽一顿鞭子就好了。”

说到这里,心里竟先是一愣——他竟然主动说起了从前的事情,而且是不带一丝愧疚和沉重,以完全轻松的口吻。

赵元刚也是眼睛一亮:

“我倒更喜欢大哥打我一顿,直接干脆的,我肯定记住了!”

他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人和他说话做事的方式,把从前日子的熟悉和依赖通通带回给了他。

兄弟两人彼此感觉感情更近了一层,赵元刚又叫了酒,但是杨绍文没怎么喝,他发觉自己有一点酗酒的戒断反应,所以决定尽量少沾酒。

从酒楼出来,赵元刚兴冲冲的挤进人群下注去了,杨绍文站在街头,摸摸口袋里的钱,忽然有了主意。

他转而走向帝宫方向,本来长途行军就没有问题,后来在两年的流浪生活里更是习惯了步行,所以当他不疾不徐的看到帝宫遥遥在望的时候,日头已经从头顶转向西边了。

帝宫在杨绍文看来一点都不像帝宫该有的样子,听说这原来是吉黑榷运局官署的地方。杨绍文5岁的时候曾经跟着祖父进过北平,当时还叫京城,印象里气势雄浑的紫禁城远不是眼前平砖青瓦的建筑可比的,一想到两处住着的人却未曾变,落到这个地步——他心里不禁冷笑一声。

他知道刘杰三是宫内府的秘书官,宫内府办公地点具体在哪里虽然不得而知,不过肯定在这一大片建筑里面,不是自己可以近身的,之前落魄时刘杰三提过,若是有需要,可以到崇文街的文祥文具店去,店主知道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可以找到他。

果然,在说了是刘杰三的朋友后,店主很痛快的拨通了。

“绍文?”电话那头听起来有点不敢置信。

“三哥,是我。”杨绍文忽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把钱还给三哥。”

“还钱?”那边的声音更是意外了,“才不到三天?”

“是,三哥,我等您?”

“你在文具店等我,我马上出来。”

放下电话,老板冲他笑笑就走开了,杨绍文百无聊赖,在店里慢慢转了一圈,文具店里都是一些高档钢笔公文包什么的,估计顾客就是不远帝宫里的那些文员,杨绍文在一个柜台前停了下来,看着里面的手表直楞神。

手表只有米度一个牌子,样式也只有两三种,可即便如此也牢牢的吸引了杨绍文的目光。他从小就被教导君子要重诺守时,那块欧米伽怀表作为成年礼物更是时时不离身,对时间的掌控已经成为了一种深刻入骨的习惯。

正愣神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刘杰三惊讶的大叫:

“哎呀,绍文啊!”

杨绍文急忙转身迎上去:

“三哥。”

刘杰三一手拉着杨绍文的手,一手随着他打量的目光在杨绍文肩膀上直拍打:

“真应了士别三日那句话啊,你这变化——我刚刚瞧了你好一阵才敢认你!”

杨绍文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

“三哥,这里不太方便,可有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三哥如果有时间,我请三哥一顿?”

刘杰三开怀大笑,跟文具店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杨绍文出门,进了十几步外的一家面馆。

两人挑了靠里的一个角落坐定,点了两样小菜和一壶酒,杨绍文从口袋里数出65元,放到桌子上,郑重的推到刘杰三面前。

“三哥,之前的日子,多亏了三哥照料了。”

刘杰三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装模作样的推脱起来,杨绍文心中好笑,坚持着给他按到手里:

“当时绍文只是一介流浪汉,与三哥萍水相逢,承蒙三哥不弃照料至今,绍文能活到今日,都是三哥的大恩大德,三哥还需要这样吗?”

刘杰三终于笑着收下,问起杨绍文钱的来源,杨绍文老老实实的把给崔南玉当保镖和买花名会的事情说了,只是隐去了与谢珏和赵元刚相识这一层关系。

“哎呀,我就说嘛,”刘杰三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酒,夹起一颗花生吃下去,“绍文你就是有福之人啊,大难不死,都有后福的。”

杨绍文自嘲的笑笑:

“后福不后福的我倒不稀罕,只求今后能实打实的做点事,也不枉费活下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刘杰三就着下酒菜一壶酒已经喝了大半,杨绍文反倒是不似从前,下定决心戒酒,所以完全就是在唇边沾沾做个样子,因此渐渐刘杰三就有点神志不清了。

“三哥再这样喝下去可以么?还没到下班时间吧?”杨绍文终于看不下去,伸手要去夺刘杰三的酒杯。

“哎呀——有什么事?反正现在忙得不是我们,外面忙得天翻地覆,我们自管看报喝茶。”

“是吗?忙什么啊?”杨绍文不经意的问。

刘杰三一手把酒杯举在腮边,迷离的醉眼露出神秘兮兮的光:

“你知道么……皇帝陛下又要出访日本了……”

“那又怎么了?”杨绍文失笑,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需要刘杰三这样神秘。

刘杰三晃晃悠悠的凑近了。

“可是——绍文啊,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皇帝陛下这次是去迎祖宗的——”

“迎祖宗?出访日本?”

杨绍文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

刘杰三晃悠悠低下头,慢慢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完,才缓缓道:

“说是去迎日本他们的天照大神,迎回来作为祖宗供奉起来——哈哈——作为祖宗……”

他苦笑了两声,喃喃重复:

“作为祖宗……作为祖宗……”

突然,他从座位上跳起来,一甩手,随着酒杯摔碎的清脆声响,他毫无形象的大喊道:

“作为祖宗!!!!!”

面馆老板在柜台后面缩了缩,不想更无意去惹下午时间这唯一的一桌客人。

刘杰三喊完,一屁股颓然坐回凳子上,摸索着去抓酒壶,完全忽略了身旁的杨绍文,杨绍文定定的看着桌面,原本摊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现在还在因为用力而颤抖着,他的眼睛红了,青筋了鼓了出来。

刘杰三抓住酒壶,却没有抓稳,酒壶滑出手,“喀拉”一声歪倒,这清脆的声响在杨绍文神经上一拨,他浑身一颤,醒过神来。

“三哥,你喝多了。”

杨绍文伸手拿开歪倒的酒壶,然后抓住刘杰三还在抓抓挠挠的手,温声对他说道。

“嗯?”

刘杰三恍惚看着他,杨绍文又抬头去对老板说:

“我朋友喝多了,麻烦老板泡一壶浓茶来。”

不一会儿茶上来了,伙计也擦干了桌子上流满的酒水。

杨绍文哄着刘杰三喝了几杯浓茶,陪他又坐了快一个小时,直到刘杰三基本清醒后,才起身去结账,把他送回帝宫。

远远的在大门外停下,看着刘杰三往回走,此时的阳光已经泛起橙色,从西边给刘杰三拉出一个长长的黑影,杨绍文看着刘杰三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背影有些佝偻了。

不,刘杰三虽然是秘书官,比不上大人物,但生活比起普通百姓,还算是衣食无忧的。

那为什么佝偻了呢?

晚风吹着他们同样漂泊无定的心。

如今——这心似乎也要被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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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乌龟也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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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谁?”舒悦木然,“医生啊,我只是磕着头了,不傻,认得字,你的名字是祖珩。”祖珩:“……”突然失去五年的记忆,舒悦整个人的心性、经历等,都变回了五年前。祖珩本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只是,突然发现自个儿那缩着脑袋缩着腿儿的媳妇儿,竟然慢慢将自己的小脑袋伸了出来。(虽然失忆这个梗烂大街了,但是故事却是新的。)
  • 相思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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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点女生网2组签约作品】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第一公主“他”是不知身份的过客一场绑架让她记住了他的恩情回宫后,她一边嚣张着,一边寻找“他”的影子,却因此而搅乱了天下————————————本文架空。已有完结书《红尘啸西窗》,上架书《狐落君床》。特别感谢月冷女侠提供的封面,爱极,爱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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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生裂痕,天外有天。一个少年,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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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权势滔天,受尽子民的拥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背负血海深仇,而一场意外让他失去记忆,与她相遇,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他与她,擦出了怎样的火花呢?敬请期待!《时光遇你:余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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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无人敢得罪的小魔女,无意穿越遇无能帝,临危受命,看她如何驯服他?!一代帝王,风流成性,怎奈家国变故,穷途末路寻转机!她费尽心思,披荆斩棘,势要把心动贯彻到底,一旦认定绝不回头!冷漠还是温柔?雾里看花不是花,他还是他?血腥,阴谋,背叛,欺骗,且看她又如何机智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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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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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重生到警匪片的故事,开始时间在四十多年前。幼年学习八极拳,抄袭创意发明。港片和欧美片世界,类型是枪战和谍战片,现实科技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