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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车祸

快五一的时候,杜宇辰打电话问杜璟贤,要不要全家一起去希腊旅游。

因为瞒着他们找到了亲生的父母,杜璟贤总觉得有点愧疚,他们是如此称职甚至温柔的父母,他却不知足似的。所以但凡有补偿机会,他都竭尽全力示好。

“当然好啊,难得爸爸你肯休息几天。”

说着说着,他忽然有点遗憾,希腊那种地方,如果一起去的是梁刻铭,那该多好。可惜她做餐饮这行,旅游大概是奢望了。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你的护照过期没?现在回家拿方便吗?”

“方便的。”

杜璟贤拦了辆出租车回家,翻找每个书桌抽屉。爸爸妈妈因为经常出国,护照都放在很显眼的位置,但他的护照却不知所踪,杜璟贤翻完书桌,又去翻书橱,翻到一半,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喂?”

“啊,璟贤啊,不用找了,我才想起来,你的护照不是早就拿到我办公室里来了嘛!还害你白跑一趟。”

“没关系,我还以为丢了。”杜璟贤好笑地耸耸肩,挂断电话,膝盖一抬顶上橱门。

不过用力过猛,橱门没有关紧,碰到硬物,啪地往外弹,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翻倒出来,散了一地,其中一个金属的块状物还夸张地一路滑出去,一直滑到门外,门外就是楼梯,杜璟贤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果然,乒乒乓乓……那东西滚了下去,动静大得就像把一箩筐餐刀倒进了洗碗池一样。

直到外面安静下来,他竖起耳朵听听左邻右舍没什么反应,这才弯腰收拾地上的残局,一一归位,然后下楼,心里祈祷那不要是什么易碎品。

在上方看,那好像是一个盒子,因为已经摔开来了,他忍不住纳闷杜宇辰为什么要收着这么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忽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某个朦胧的念头浮出,让他脚步也慢下来,走得近了,他看见盒盖上是个飞天的仙女,那些锈迹就像马赛克一样不断闪烁,不断放大,模糊了视线。

他突然抓住扶手,跌坐在楼梯上,死死盯着那盖子,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给抽光了。

不会的,这种盒子肯定不止一个,他们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吃一个牌子的饼干有什么奇怪?也许杜宇辰只是怀旧而已,这种盒子很适合用来装情书日记之类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他有了点希望,慢慢站起来,盒子落在了地毯上,反扣朝下,露出书的一角,他移开盒子,牙齿咬得嘴唇快要破了,在这时,一张一寸的彩色照片映入眼帘,是从什么文件上撕下来的吧,还盖着四分之一个印章的戳,照片上的女人轮廓模糊,一双眼睛大而温润,刘海儿是带着时代感的卷法,额头躲在下面,涂了口红,是那个年代特有的鲜红,显得有点假且多余。

他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至于那本中法对照的《小王子》,还有那张四叠一的发黄的纸,已经不用再看了,他知道那是载花青的身份证明复印件。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他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直到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他愣了半天,才接起来。

“肚宝,你在哪里呢?我们不是要给小山庆生吗?你去订位子没啊?”

“……”

“喂?说话啊!”梁刻铭把电话拿到眼前看了看,一头雾水地又放回耳边,“我打错了吗?”

“刻铭……”

“没打错啊,你怎么都不吱声啊!”

“不好意思,我不去了。”因为太久连吞咽都没有,所以声音有点干涩,梁刻铭一下子就听出异常。

“出什么事了?”她问,“你在哪里,我反正请好假了,马上过去找你。”

“不用了,我……”他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说,“我在家。”

梁刻铭按了好一会儿门铃,直到她怀疑杜璟贤正和绑匪在里面待在一起,打算报警时他才来开门,他的脸色很差,她刚松一口气,心又拎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跟在杜璟贤身后走进客厅,屋子里很暗,只有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亮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茶几,一语不发。

梁刻铭弯下腰来看,看着看着,脸色也变了,脱口而出:“这个——你怎么会有的?”但是刚问完,她就想到了,“你在家里发现的?”

杜璟贤看着她,点点头。

梁刻铭也呆住了,她翻来覆去看那几样东西,连气也出得不顺畅。

不过她比杜璟贤清醒得快,长出一口气后,她说:“要不要找我老板,问问他认不认识你养父,我们之前应该没有提过他。”

杜璟贤没有反应,梁刻铭推推他,他还在想似的,梁刻铭拿出手机,刚按一个键,他突然就抢过来,急声说:“别问!”

梁刻铭一怔,叹气说:“喂……我打给小山!”

杜璟贤还在愣,哦了一声,木讷僵硬地把手机还给她。

梁刻铭简洁安抚了一下平小山后就挂断了,她盯着茫然无措的杜璟贤看,轻声问:“你不想知道吗?”

“什么?”

“为什么这个盒子在你家人手里。”

杜璟贤像被刺了一下似的别过头去,喃喃地说:“不想。”

“可是——”

“别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想知道!”

梁刻铭闭上嘴,紧抿着,专注地看着他。他像个玩捉迷藏却没地方躲的小孩,又怕又急,很需要一个拥抱的样子,她便伸开手,从侧面抱住了他。

杜璟贤身体一僵,于是她抱得更紧,慢慢地他终于接受了她的体温,在她怀里转过来,下巴轻轻抵在她肩上。

良久,梁刻铭低声说:“不管什么样的事实,最后,你总要接受的啊。”

事实……

事实就是那个在牢中遗失的盒子,是被他的养父母取走的。

事实就是那分七次转出十亿的人,也是他的养父母。

事实就是载花青在垂危之际,明明能够救她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人,还是他的养父母。

事实还有可能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后,是一次历时长久的完美策划。

梁刻铭碰到杜璟贤的手指,现在都四月底了,居然还凉得像冬天里一样。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似乎正在挖一个大坑,然后把所有情绪都丢进去填埋。

“你还好吧?”梁刻铭不由得后怕。

杜璟贤问:“明天能请假吗?”

“怎么?”

“我想喝酒。”他云淡风轻地说。

梁刻铭想了想,这样说不定也不错,于是点头,“好,我陪你,你想去哪里喝?”

“上次你弄给我喝的。”

“哦,那个啊。”

梁刻铭笑了,啤酒热一下,还加了枸杞和冰糖,就是小孩子都能喝上两杯,也不会醉。

“那去我家吧。”

上次是冬天,喝热啤酒正好,现在是初夏,梁刻铭没放枸杞,加了柠檬皮和冰块。

“欸?说起来你好像很少喝酒,是不喜欢吧?”

“七八岁的时候,因为过年所以沾了一点,结果酒精过敏被送医院。”

梁刻铭脸色一变,杜璟贤又说:“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会再过敏,但是,反正酒那种东西也不好喝,你做的除外。”

梁刻铭这才放心,想了想,说:“我会做米酒,明天我去弄点酒曲回来,这个温度发酵正好。”

“哦,好啊。”他朦朦胧胧地笑着。

不知不觉一打都喝光了,虽然没有醉,可也不很清醒。梁刻铭一边想着这个程度明天应该不用请假,一边看钟表,都快两点了,她下意识地问杜璟贤:“你要回宿舍还是自己家?”科大应该早就锁门了。

“我去旅馆。”他撑着起身。

“不要去了,我的沙发拉开也是张床。”当初担心平小山暂时租不到合适的房子,梁刻铭就买了张折叠沙发床想让她凑合,其实睡着还挺舒服。

杜璟贤一愣,眼神微微闪避,加上喝了酒,满脸红晕,梁刻铭虽然知道他是不胜酒力,却还是笑了。

“不会吧,你居然会不好意思!”

“我才没有。”

梁刻铭确实觉得没什么可尴尬的,都那么久的老朋友了,杜璟贤在她心里早就跟家人一样。她拉开衣柜,从最底下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蓝色棉质睡衣,拍在杜璟贤胸前。

“喏!”

抖开一看,尺寸款式什么都是男式的,有点旧,起了球,袖口有洞,但被非常仔细地补好了,商标是“九色鹿”,好老的牌子,那只鹿已经磨得看不清楚。

冲好澡出来,梁刻铭正把一床夏被塞进被套,掖平四个角,见状笑道:“大是大了点,不过已经比我想得好了,要知道我爸比你壮得不是一点两点。”

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她爸爸,她也不提。大家曾经猜测,她父母是不是离婚了,或是去世了,于是刻意避讳,今天被她这么不经意地说起,似乎很轻松,杜璟贤有些讶异。

即使一个人搬出来住,都还收藏着爸爸的睡衣,说明了什么呢?如果那么爱他,那么思念他,为什么都不提起他?好奇怪。

也许所有的子女对爸爸的感觉都很奇怪,很复杂,一言难尽。

他对杜宇辰,当然是极度崇拜过的,可是在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子以后,就有了微妙的变化,或者说,有了杂质,时常梦到或是想象自己会因为有了弟弟妹妹而变成多余的人,为此,三四岁就尝到了抑郁的滋味,还好这件事始终没有发生。再后来,他忙于努力让自己不丢这么优秀的父亲的脸,免得人家看出来,然后指指点点地说,果然不是亲生的。

突然有一天,发现做了二十年家人的这件事,根本是个笑话。对那个满口谎言、优雅温和的男人,与其说是恨,不如说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璟贤!璟贤!”梁刻铭用力推他,“你还好吧?做噩梦了吗?”

他大口喘着气,睁开眼,梁刻铭跪在旁侧,抓着他的肩膀正用力摇,他微微一动,身上全是汗,眼睛不知是受了汗还是泪的刺激,视线模糊,眼球有点刺痛。

“几点了……”桌上台灯是亮着的。

“三点。你等着,我去拿毛巾。”她跑进卫生间。

半打啤酒都成了汗,枕头上被子里竟然都是湿的,即使在烈日下跑完一千米,也不会出汗出到这种程度。

梁刻铭拿着毛巾和一杯水回来,杜璟贤起身接过,像不知道那是干什么似的愣了一下,才低头擦着脸,动作迟钝。

梁刻铭摸了摸枕头,有些皱眉,但轻轻说:“睡床上来吧。”

他还是愣愣地,“啊?”

“我没有多余的床单了。”

杜璟贤很抱歉的样子,“不用,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现在?”梁刻铭惊讶。

“没关系的,我睡不着。”他去卫生间换衣服,把湿掉的睡衣就在洗手池里打肥皂搓了,拿架子挂起来。

出来时,见梁刻铭也套了件大T恤在睡衣外面,说:“我陪你啊。”

金粟园不大,也没地方好走,两个人就在金粟庵旁边的亭子里坐下。杜璟贤一句话都不说,梁刻铭也没开口,一开始有点尴尬,可是慢慢地,也就习惯这种静默了。

天慢慢转亮,街上出现了晨练的老人。

梁刻铭忍不住打个哈欠,眼泪都流下来,杜璟贤看向她,微微莞尔,“对不起,害你也没休息好。”

“我愿意的,放你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我更难熬。”

“去睡吧,我回去了。”

“你确定没事了吗?”

“……嗯。”

总觉得他那声“嗯”,是在出神状态中自动发出来的。

“那你回去也睡一下哦。”

“好。”

笔直走出去大概五十米就是大街,能拦到出租车,梁刻铭看着杜璟贤往那个方向走去,她也就上楼了,而她不知道,其实他走了九站路回到学校,却还是睡不着。

回到床上又睡了三个钟头,梁刻铭自然醒过来,感觉还好,就没请假。这天是周末,平小山休息,因为昨天她过生日,梁刻铭和杜璟贤双双爽约,于是梁刻铭答应她,请她吃科市最好的自助餐作为补偿。

包子扬不成问题,杜璟贤那边梁刻铭有点拿不准,他如果回去就睡的话,晚上应该有精神,就怕他没心情,试着发了个短信去问,包子扬惊叫起来:“你什么时候买手机的?好哇,都不告诉我们!”

“你要知道干吗,白天我跟你一起上班,晚上回家没电话吗?”

“那不一样……”包子扬还是很嫉妒,嘟囔着,“你跟肚宝感情比我们都要好!”

这一点,梁刻铭不否认。

杜璟贤一向回得很快,但这一次却迟迟没有动静,梁刻铭打过去,他不接,也没有关机,大概是睡得太沉,她这样想着,便不再打扰他。

快九点时再联系他,却依然没有反应,她有点奇怪,仔细一算差不多十几个小时没动静了,突然一个念头蹿上来,难道是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出事了?

这么一想,就没办法再气定神闲地去请客,只让包子扬先跟平小山碰头,然后就跑进科大。

幸好敲了几下门之后,杜璟贤过来开门,听到拖鞋声梁刻铭顿时觉得放心不少,可是门一开,她的心就揪起来。

他脸色很苍白,颧骨那边透出隐隐的病态的红,梁刻铭下意识地伸手去抚上他的额头。

她手不凉,刚快跑完,还有点汗,可对杜璟贤来说也够冷了。他被这温度刺激得抖了一下,头竟抽痛起来,他马上眯起眼睛,扶住门框。

“你病了?”梁刻铭惊道,“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没事。”杜璟贤抿紧唇,淡淡笑道,“同学给我药了。”声音沙沙的。

梁刻铭扶他去躺下,桌上确实有几盒药,她拿起来看,根本还没拆封,摸到杯子放在饮水机下面,怎么按都没反应,再一看,连水桶也空了。

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吊瓶里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看得梁刻铭一阵阵发困,这哪里是治病,简直是受刑,发烧的人躺着都很难受了,何况是坐在这么硬的椅子上,这样怎么休息?

梁刻铭去跟护士要枕头,护士看了杜璟贤两眼,抿嘴一笑就给她了,梁刻铭把枕头折起来塞到他的背后。

四个人都没吃晚饭,包子扬跑了很远才给杜璟贤买到粥,其他食物他恐怕也吃不下。杜璟贤其实连粥都不想喝,只是看他们这么辛苦,实在不好意思,才勉勉强强吞了几口。梁刻铭看他皱着眉头,抿着嘴唇的样子,她的眉头也皱起来了,轻轻地拿走纸碗,说:“不想吃就不要吃了,饿了再说。”

“对不起……”

“我又没怪你!对了,你家电话多少,我通知你父母?”包子扬问。

杜璟贤马上一震,抬起头,“不要!”然后声音低下去,“别让他们知道……”

包子扬很不解地眨眨眼,用目光询问梁刻铭,梁刻铭咳嗽一声,说:“你们回去吧,今天只能继续不好意思了,我发誓尽快补。”

“那你们呢?”

梁刻铭估计这瓶药液还要两个小时才能输完,便说:“这离我那儿很近的。”

“啊?”包子扬张大嘴,压低声,“在你那儿过夜?不太好吧?”

“不然呢?”梁刻铭斜睨他。

“我那儿怎么样?”平小山插嘴,“本来就是杜家的房子,整整一间空着!而且我是护士,有什么情况,大不了明天跟人调个班!”

“对对对!”包子扬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赞同。

杜璟贤也说:“刻铭,你回去吧。”他微微笑了下,“好好休息,你一定很累了。”

梁刻铭想了想说:“也好,我给你做早点,想吃什么?”

等电梯时她回头,有些昏暗的走廊,平小山正给他调整枕头的位置,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礼貌而感谢的笑容,仿佛欠了什么,她忽然鼻子一酸,被包子扬拉进电梯。

“你就放心吧。”包子扬说,“就算小山读护校时成绩再差,也比你给力啊。”

“嗯。”

“他是不是跟家里吵架了?不然怎么生病不要家人知道?”

梁刻铭没回答,半晌才低低地“啊”了一声。

为什么会觉得他很可怜?她说不上来,脑袋忽然很乱,要想的事情太多了,眼下只能专注于帮他快点恢复。

仿佛是跟医生和梁刻铭对着干,四天过去了,病历上开的剂量都挂完了,杜璟贤依然是一旦睡着体温就开始飙升,有天夜里居然高烧过了四十摄氏度。

“还没好?”医生坐在桌子后面,一脸费解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医生,他是不是住院比较好?每天这么跑来跑去的真是太折腾了。”

“他这种情况不需要住院,再说医院床位也很紧张呢,这样吧,再挂几天水,不行再说。”

一连又是几天,杜璟贤的手臂上逐渐密集的针眼让包子扬咋舌。

“你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比如说,白血病?”包子扬用研究的目光望着杜璟贤,后面飞来一巴掌,打得他的棒球帽掉在两腿中间,“啊,我只是怀疑,再说很、很像啊!”

梁刻铭拧开保温桶,用勺子舀粥出来,吹一吹再喂给杜璟贤,看得包子扬把一边的白墙抓出几道印子,“你都没这么喂过我……”

“你站着他坐着,再说,你又不是手废了。”

看着这两个人为了他斗嘴,杜璟贤无奈而尴尬地笑了下。他两只手灌满冰凉的液体,动一下都痛,就算他能忍痛拿勺子,那种时刻感觉到异物在皮肤下面流来滚去的滋味也很不舒服。

护士说挂水时最好不要吹空调,不然就算病情不加重,手臂总是冰冰的,搞不好会得关节炎。于是陪同的梁刻铭也放弃了吹冷气,不仅如此,她还准备了热水袋,不时给他暖手。四月末的天气不热,但已经开始有点闷了,梁刻铭经常挥汗如雨。

“对不起……”

“你这几天好像只会说对不起。”梁刻铭笑。

“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别傻了。”梁刻铭打断他,“你对我来说不是麻烦,你知道的。”

那一刻,杜璟贤其实很想问她,那他是什么?

朋友和朋友之间,是不是真的可以付出到这种程度,哪怕是顶好的朋友。可是,如果真的心生爱意,即使只是朦胧的一点点,还会毫不在意地握着对方的手收紧,毫不在意地睡在一个房间里么?而当她那么做的时候,分明是没有一丝犹豫和忸怩的。

他苦笑一下,他和梁刻铭似乎成了家人。从朋友直接到家人。想到“家人”这个词,心又微微地抽痛了一下。

不到六点梁刻铭就得回粤神丰去帮忙,她没有请假,都是趁着不忙的时候来医院看看,按理说六点钟平小山应该到了,可是今天六点十分了都没看到她,手机也打不通。

“你去吧,今天的药水挂完也差不多了,就算小山不来,我自己叫车都可以。”

“你行不行啊?”

“没问题的。”杜璟贤笑了笑,“这里是医院,你还怕我没人管?”

梁刻铭总觉得接连这么几天折腾下来,他非但没有好转,整个人反而更苍白了,不过体温倒是慢慢趋向正常,变得稳定,仪器总不会骗人……难道是错觉?

她走后不久杜璟贤接到平小山的电话,她说一个饭店的客人全部食物中毒,她们都被留下来加班。

“真的对不起啊!刻铭还在吗?”

“在的。”杜璟贤撒了个谎,“没关系,麻烦你我才不好意思。”

“实在对不起,主任在催了,挂了啊,拜拜!”

“拜拜。”他收起手机,休息了一会儿,扶着墙慢慢走出医院。

在车上他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霓虹初上,一直发呆,司机叫了他好几遍。

“我这里掉头不方便啊,可以麻烦你自己过马路吗?”

杜璟贤蒙蒙地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发现司机瞪着他,“哦,好的。”

红灯很长,八十多秒,绿灯却只有十几秒,信号灯一亮,很多人三步并作两步地狂奔,杜璟贤的反应慢了半拍,所以被留在了马路这边。

有人拉他,他盯着那人,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人指着他口袋说:“手机响了!”他一呆,略带歉意地笑笑,今天这是怎么了?来电显示是“爸爸”。

他突然心里发慌,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那天之后,他真的完全没有想过和家里有关的一切,脑袋就像清空了一样,而现在,杜宇辰就这么突兀地闯进来了。

他想按拒听键,结果连手机都跟他作对,按成了接听键。

“璟贤,在忙什么呢,后天就要飞了,你东西还没收拾吧?连电话也没打一个。”

杜璟贤定了定神,大脑一片空白之余,竟然说:“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学校有事。”

“什么事啊,难道其他人不放假吗?我去跟你们校领导说好了。”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谎撒得很拙劣,一拆就穿,“我真的不想去。”

“你上个礼拜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啊。”

“……对不起。”

杜宇辰在电话那边哧一声笑了,“不是对不起的问题,璟贤,我只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应该可以知道吧?”

绿灯亮了,杜璟贤被熙攘的人潮推着往对面走去。

“没有什么事,我最近……不大舒服。”

“那我去看你。”

“不用了!”

“什么不用啊,我跟你说,我已经在西康路了,下坡就到你学校门口。”

杜璟贤吓了一跳,猛地望向坡顶,大脑还来不及作出判断,双腿已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绿灯已经结束,等候的车子缓缓发动,因为是大的下坡,刚启动速度也比平地快,那辆面包车司机没想到还有人会往后退,猛踩刹车。

几乎划破耳膜的刹车声,非常吓人,差点撞到玻璃上的司机睁大眼,确定那个年轻人只是被自己这辆车的车头挂了一下,没站稳而跌倒,应该没什么大碍。还来不及拍胸庆幸,右侧一辆因为正好赶上绿灯,所以完全没有减速的雨燕飞快地冲了上来。

那沉闷钝重的撞击发生的一刻,杜璟贤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众人的惊叫声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视野里定格的路灯、树冠、屋顶,让他想到和梁刻铭一起坐在简陋的阳台上,看着金粟庵的时光,于是安下心来。

那是他生命里唯一诚实的幸福了。

空气变得滚热,他觉得自己就像雪人一样就快要融化了,疼痛潮水般涌来,然后迅速地和意识一起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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