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红云未散,日头依旧西斜,洒下懒懒暖意。
诗家院内却是一片凝重的气氛,连诗之言与许莺莺也回来了。
诗之言二十五岁,生得五官端正,身材壮实,一袭修身紫袍倒是显出了身为掌柜的风范。长嫂许莺莺二十三岁,模样秀丽,眉梢细长,嘴唇微薄,一看便知是做生意的能手,此时却没逗弄自家孩儿,而是聚在堂屋内。
那厚实精致的雕花木门紧紧关着,唯有的四个丫鬟小厮也被赶的远远地。诗于白、刘紫姝坐在首位,诗之言夫妇次之,诗之书和诗嫣坐在最末。
屋内无声,诗之言轻轻啜了口手中热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首位面无表情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许莺莺前天才回了家,今儿下午却又被唤回来,一回来便见这阵仗,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再看面带忧色的诗之书,一脸倔强的诗嫣,他与妻子对视一眼,觉得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紫姝看着一脸倔强与坚定的女儿,叹了口气,见诗之言两人疑惑地神情,说道:“你两定是很奇怪吧,这整的跟庭堂供审似得。诶……今儿午后钟家上门提亲来了!”
诗之言一听,喜道:“这是好事儿啊!娘你不是老担心嫣儿的婚事么,这下总可放心了吧!”
语毕便见弟弟诗之书奇怪地看着自己,他正疑惑间便听父亲一声怒喝:“胡闹!什么好事儿!”
转头一看,便见父亲常日里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布满了怒意,正气冲冲地瞪着自己。这可把他吓一跳,咽了咽口水,他收回目光,看向诗之书,眨了眨眼,询问着什么。
诗之书冲他点点头,再摇了摇头。
他心想,这钟家究竟是什么人家,父亲竟然不满意至此,不满意推了便是,这般生气做什么。再看诗嫣紧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目光直直盯着父亲,似有抹幽怨。他一惊,莫不是嫣儿愿意而爹瞧不上?
然后便父亲继续说道:“那钟家是什么人,罪人!现如今是谁都瞧不上,巴不得离得远远地,你倒好,偏偏要凑上去!找那不自在做甚!”
刘紫姝也幽幽地说道:“是啊,嫣儿,那钟家就是龙潭虎穴,去了你还怎么过日子啊!”
诗于白看着女儿沉声问道:“嫣儿,你还是铁了心要进那钟家吗?”
诗嫣看父亲一眼,点头。
诗之言这下是听得有些明白了,原来就是嫣儿愿意两老不愿意。嗨,人家小两口过好日子便是,你们凑啥热闹呢。只是不知是哪个钟家?罪人?他想到这儿张大了嘴,惊讶无比,然后冲诗之书挑了挑眉,脸上一片惊疑,似在询问什么。
诗之书撇了撇嘴,点头。
诗之言轻咳一声,这可就是惊吓了,见嫣儿那坚定的眸光,他苦涩一笑,难怪父亲那般气愤。
原来今日午后,钟家遣了媒人来说媒,诗于白和刘紫姝是当场就直接拒绝了,赶了媒人出去,却不料诗嫣这丫头不知为何就愿意了,还一脸死倔,那媒人出门听得动静,脸上一喜,看来有戏!便说过些天再来,让诗家父母好生考虑。
诗于白这一气可真不小,看着女儿哭丧着脸,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感觉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便赶紧唤了诗之言夫妇回来,来个家庭小会,讨论讨论。
钟家没落后虽没了往日富贵,大将军去后被朝廷收了家产,但将军府暗里的底蕴也是不少,在清河镇也算是大户人家。
诗嫣父母想的也是大多数清河镇居民所想。
钟家乃是罪臣余孽,虽被赦免,名声也是好不到哪儿去的。将自己女儿嫁入钟家,先不说女儿今后在钟家的日子是否如意,就是镇上人的冷眼也得把女儿生生瞧没了去,到时每日躲在钟家院子,这日子能好过么。再者,诗家在镇上名声也不错,若是女儿嫁入钟家,定会对诗家名声有损。
诗于白与刘紫姝一人一句数落着钟家,下面几人没有接话,这时候说话可不就是煽风点火么,回头诗嫣还不得怨死他们。
诗之书看着垂首的妹妹,她低着头,掩了那汪清泉,发丝低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与紧抿的唇角在诉说着什么。他低头见杯内自己眼中无奈,有些纠结不定。
其实那钟之谦确实也不错,虽然一张冷脸,但他愿意娶诗嫣,想来也是有担当的人,定不会让她受了委屈。而那些人家总是嫌弃诗嫣,若是进了门,丈夫不爱,婆婆不疼,这才是一辈子的委屈。若是诗嫣与钟之谦相亲相爱,两人齐心也不用在乎那些风言风语,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事在人为!
诗于白说得累了,见几个儿女也不应一声,更是无比生气,这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他沉着眼从几人身上扫过,冷道:“你们几个什么看法呢?”
看法?兄弟两人对视,诗之言看弟弟眼中深邃锐利地眼神,再看看诗嫣,似乎明白了弟弟的想法。他心想,他们能有什么看法?只有嫣儿幸福,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总不能因为嫌弃钟家,便至嫣儿的幸福于不顾吧!只是两老和那些人都一样安于旧闻,沉于故俗,不知变通,这姻缘之事,旁人的看法倒是次要的,主要在于当事双方的看法。
只是要怎么说呢?
诗之言沉默想着,便听弟弟清亮的声音传来:“爹!娘!你们的想法我们的理解,不就是怕妹妹进了钟家过不好么!可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在那夫妻二人!你瞧镇子东边那徐家,当初都道那二人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是吧,现在看那二人在外也是恩爱有加吧,我可是听说了,那夫妇早就不合,半夜里没少打架,那妇人还寻死觅活呢!”
诗之言听了一乐,不想自家弟弟居然喜欢听这些八卦,见爹一脸木然,他接话道:“爹,娘,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瞧这种貌合神离的日子有啥过头!你们这段日子没少托媒人四处去吧,可你瞧那些人的嘴脸,居然敢嫌弃嫣儿,就这种人家我们哪里敢把嫣儿给嫁过去!都是些势力小人,不懂欣赏,那些恶妇刁钻,还不得把嫣儿给气出病来!这钟家愿意嫣儿进门,嫣儿也乐意,咱们就允了便是!”
诗于白一脸讶异,不想两人居然和自己对着干,刚要开口说话便被诗之书给抢了过去。
“大哥说的在理!咱家嫣儿这般天人,岂是那些小人配得上的!我瞧那钟家公子也不错,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嫣儿嫁过去该是不会受委屈。就那些闲言碎语,嫣儿一向都不搭理的,这小两口的日子,干那些闲人啥事儿,随他们说去,久了自然就没劲儿说了!”
许莺莺也插了一句:“爹,娘,既然嫣儿愿意,你们便许了她吧!”
诗嫣在一旁听着,异常感动,心中酸涩,睫毛微颤,险些落下泪来。
刘紫姝瞧着女儿有些苍白的脸,满脸怜惜,她也是希望女儿过得好的。之所以不愿女儿嫁过去,确实也怕她受委屈。可总不能不让她嫁人吧,之前相看的那些人都不愿娶女儿进门,这边有个俊朗不凡的男儿着人来提亲,可不是该高兴的事儿么!
诗于白沉声听着几人的言语,面有不岔,却也觉得在理。看着女儿幽怨地目光,他心中一痛,叹了口气。大将军的儿子自是不凡,只是钟家终究是罪人啊!
他有些愁苦地说道:“你们说的我也知道,只是那钟家名声确实不好,这结了亲,不止嫣儿,就是你们也会受影响啊!”
是啊,若是诗家与钟家结了亲家,镇上居民也会瞧不起诗家,对诗之言的生意,对诗之书的前程和日后娶妻,都会有影响啊!
诗嫣脸色一暗,父母的担忧她自然明白,只是该如何减除他们的担忧呢?她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先生,先生在镇上德高望重,若是先生出面,想来对自己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我们不在乎!路在自己脚下,管那么多作甚!”
“爹,您就少操些心,能有多大影响,做生意靠的是自己本事,让他们说去!”
诗于白看着几人,沉思不语。
忽见诗嫣目光清亮地扫视众人,比划道:“先生可为我主婚!”
几人俱是一喜,若是何清池老先生赞同这桩婚事,镇上风声倒也不会乱吹。
刘素素一脸惊喜地望着诗于白,似乎就等他下决定了,诗于白张了张嘴,见几人神色,终是说道:“罢了!罢了!随你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