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嫣和钟之谦的婚事便是定了。
日子定在两月后,云纪二十五年,六月十四。
诗嫣想到借了先生之名,父亲才允了此桩婚事。这日去何府随先生修剪花草后,奉上清茶,便对先生说了此事。
“哈哈,老夫这名头能促成一桩婚事,倒也算是结了善缘。钟家二公子倒也是个人物,是个不错的为婿人选。”老先生点了点头,复又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又不曾见过他,镇上传闻也难入你耳,如何便愿意嫁给他了?”
镇上风闻倒是说钟家公家英俊潇洒,冷峻不已,不少女儿家都芳心暗许,只是敢爱却不敢嫁。若不是钟之谦将军事败,或许早在帝都便已娶妻。
诗嫣有些微郝,见先生一张脸沟壑丛生,只那眼睛无比清明,泛着睿智的神采。她可不会说自己见过钟之谦,还发生了些让人不怎么自在的事儿。
老先生见诗嫣微羞得脸,也没再追问下去,那钟之谦他是见过的,生的是神武不凡,只是性子冷淡,有些寡言,不似大将军那般豪放不羁,倒也是个人物,和诗嫣也挺般配。只是听说钟家如今形势不太乐观,也不知诗嫣过去是好是坏。
不过,因果循环,祸福自有天定。那钟家公子也不是寻常之辈,该是不会委屈了诗嫣。
“你放心,我到时自会来为你主婚!”
老先生看着面前安静的女子,又说道:“你成亲之后,不便常见,你且放心,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你好生珍重便是。”
诗嫣闻言鼻子一酸,轻轻点头。
起身舀过案旁木桶里汲取的山泉水,入炉烧着,继续为老先生煮茶。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不多了,只愿老先生永远平乐安康。
舀起玉泉水,煮成茶一杯。
先生请喝。
出得何府,诗嫣沿着大道缓缓而行。清风几许,道旁绿麦似是海浪,涟涟无边,清香幽幽。
漫天碧绿入了眼,心中杂绪一清,诗嫣眉眼舒展开来,点了一抹夕阳在额间。
……
钟老夫人起初也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自己儿子丰神俊朗,文韬武略,怎能娶个哑女进门?想着这些年遇到的冷眼,虽说钟家破落,被贬为庶民,可也不至于沦落到娶个哑女吧!可是却拗不过钟之谦,见他无比坚决,似乎确实喜欢那个哑女,想着钟家如今也不比往日了,儿女能平安快活的过日子便好。哑女便哑女吧,儿子喜欢便好。
加之钟云贯夫妻也在劝说自己,既然钟之谦愿意,那也就允了。
钟之谦刚从外面回来,入了半里院,便听得女子微尖的嗓音:“娘,这之谦马上就要成亲了,可真是快啊!想当年我进钟家门时,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郎呢!”
“是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老夫人答道。
“等弟妹进门,我可得跟她好好说说,这屋里也没个说话儿的人。”
老夫人佯怒:“怎么,我这老婆子不是人么?”
刘素素轻讪一笑“瞧我说的,娘您自然不一样!哦……”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神色微惊,说道“我怎么又给忘了,弟妹不会说话,我这跟她聊天也着实有些无趣,还是跟娘您聊天畅快!”
老夫人眉头轻皱:“可别在这样说!之谦喜欢就好。”
刘素素瞧了瞧老夫人微有郁色的老脸,打着哈哈道:“瞧我这张嘴,就是藏不了话!以后不说了,我就是奇怪啊,这世间女子众多,之谦怎会喜欢上一个哑女?”
老夫人也有些疑惑,半晌说道:“谁知道呢!”
“其实我只是有些替之谦不值,他那样一个男儿,那时在云中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如今到了清河,偏生去娶那哑女,咱钟家虽说落魄了,脸面可以不要,可之谦不会觉得委屈么?”
老夫人闻言有些不快,说道:“你现如今在我面前这样说,当日怎就不见你阻止之谦呢!休要再提!”
脸面?娶哑女进门怎的就丢了钟家脸面了?钟之谦在屋外冷笑一声。
世间女子众多,可哑女独一。
钟之谦裹了一身夜色入屋,暗了窗畔一枝绿萝。
“娘,大嫂。”
两人见他进来,都住了嘴,烛光闪烁,老夫人看他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随他去吧!
刘素素面色微有尴尬,眼角一提,瞟了钟之谦几眼,见他依旧如往日那般冷着脸,微松了口气,对着老夫人道:“娘,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身后钟之谦的神情在烛光里忽明忽暗,瞧不分明。
刘素素提着裙摆走过长廊,珊珊作响,鹅黄色身影走到长廊尽头,夜色笼罩下,像是墨色里的一朵迎春花。人已消失在夜里,淡淡的脂粉香味却还残留在空气中。
夜莺一声啼。
入了东厢,掩了房门。
刘素素望着坐在桌边发呆的钟云贯,轻唤了声“夫君”,钟云贯闻言抬头,看了看她,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下。
“夫君,你说之谦真愿意娶那哑巴?”
钟云贯愣了愣,说道:“他坚决要娶那哑女,又怎会不愿意?”
“真奇怪,他怎会喜欢上一个哑女?”
“有什么奇怪的,听说这哑女品性也不错,长得也漂亮。”
刘素素不以为然,拉开凳子坐下,手指在桌上画着圈,说道:“娶便娶呗,丢脸的又不是我。一个哑巴进门,料想也生不了什么事,不招惹我便好,我也懒得计较。”
“你还有啥好计较的,那哑巴还能和你争和你抢什么不成?”
刘素素轻笑出声,眼波流转,斜斜趴在桌上,灯光洒下,身姿丰盈,曲线毕露,媚态尽显。薄薄的嘴唇轻开,声音透出一丝得意:“自是不能。”
钟云贯脸色有些凝重,沉思片刻,说道:“云中来了消息,爹冤案似乎有些眉目了,希望能顺利昭雪,早日回云中,这破镇子可真是恼人啊。”
“可不是么,无趣得紧,这地方怎能跟云中相比。”
钟云贯点头。听得刘素素继续说道:“等回了云中,那些个旧友瞧着钟家娶了个哑巴回来,还不得笑死。”
夜里寂静无声,桌上油灯挑了个灯花,屋内暗了下去。
钟云贯沉沉的声音在暗中响起。
“这样也好。”
好在何处,心下自明。
没见灯花报喜么?
自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