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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南疆

“对了,穷奇还有一样妙处,他知道扶桑神树在哪里,可以带你去摘扶桑神树的果实。扶桑神树是连接人界和神界的地方,顺着扶桑神树可以爬到神界。传说,扶桑神树万年一结果,吃了扶桑神树的果实后,可以活一万年。”

奚原听了山玖的话,却是不为所动:“无稽之谈。”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扶桑神树确实是存在的。”山玖信誓旦旦地说。

说罢,山玖又走入了深林,不一会儿,便推着一个更大的车架走了过来,她举重若轻地将红杏与穷奇扔在车上,对奚原说道:“天色已晚,我们走吧。”

奚原本来还想上前帮忙推车,却被山玖以重伤未愈拒绝,奚原也知道,山玖乃是世外高人,若论武功,奚原只能望其项背。为了不拖延时间,便默默地跟在了山玖的身后,走出了这片森林。

大约走了一两里地,出现了一座小村庄,此时已是戌时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劳作了一天的农民们早已熄灯安睡,远远地只能闻到浓郁的稻香味与沸沸扬扬的蛙鸣声,今夜月圆,月光十分皎洁,照在地上如同一层白色的霜一般。

到达城门的时候,城门早就已经关了,只有几个昏昏欲睡的士兵靠在墙垛子上,奚原运起内力大喊一声:“开城门!”

洪亮的声音瞬间惊醒了城墙上的士兵们,一队士兵从城墙上俯下身子张望着,满脸都是被别人吵醒后的怒气:“大胆刁民!还不快滚!”

“骁骑大将军奚原在此,还不速速开门!”奚原蹙眉,一股威严之气由内而外地散发了出来,连他身后的一片稻田,都无风起浪,阵阵稻香如烈日下的风沙一般扑面而来!

墙垛上的几人愣了一下,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士兵大喊道:“竟敢冒充骁骑大将军,再不滚小心我把你抓进大牢关起来!”

奚原冷笑一声,一把小刀从手中飞出,哑光的小刀像是一只蝙蝠一般,背负着夜色利落的将喊话的士兵贴着头皮的头发全部都割了下来,一阵夜风吹来,头发像是海藻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了袭来,士兵感觉头皮一阵发凉,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被冻结在这一刻的时间里。

他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其他的士兵愣了一下后,顿时勃然大怒,跑下城楼,在众人的合力下打开城门,举着红缨枪便将奚原等人包围在中央。

火把映在几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奚原微扬下巴,从怀里掏出半块虎符高高地举了起来。青铜打造的虎符在火把橙色的光芒下流溢着冰冷的光泽,古朴的纹路带着几百年留下来的积威令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站在虎符正对面的士兵很快反应过来,单膝跪在地上:“不知将军驾临,有失远迎!”

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一地,奚原摆了摆手:“本将军要进城,明日把你们城主也请到驿站来,本将军有话问他!”

很快有士兵点头哈腰地接过了山玖手中的推车,领着一行人朝驿站走去。

早就有士兵快步跑去驿站通报了将军驾临的消息,驿站中灯火通明,很快有接待的官员候在了驿站门口,为奚原等人接风洗尘。

今日实在太晚,奚原随便吃了些东西,沐浴过后,便睡了。

第二日一早,奚原刚去花厅用早膳,便遇上了特来拜访的城主。原先奚原在其他几个城池又是闭城门又是大搜查的事,这位城主也是有所耳闻,非常上道地一大清早便下令封了城,并在城内进行大排查。

这事儿进行的十分隐秘,毕竟公主失踪的事情不能让平民百姓知道,天下早已大乱,若是百姓再听闻公主失踪,只怕前阵子奚原镇压下来的那片叛军又将卷土重来。

毕竟是手握大权的大将军,城主一个劲儿地巴结讨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汇报给了奚原。距离奚原摔下悬崖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四日,对方藏匿与潜逃的功夫又极好,这会儿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肯定不会再故技重施地呆在这座城里。

奚原不擅画画,命城主请来的几个画师,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了那那一行人中主要几个人的容貌,做成通缉令,分发到全国进行通缉,说他们是江洋大盗,举报或者抓获者赏黄金前两。

做完这一切后,奚原便告辞离去,打算前往下一个城池寻找韶光。

可能是伤得太重,穷奇和红杏都没有醒,奚原从驿站里牵了一匹马,还要了一辆马车,山玖将小巧的车架先移到了巨大的马车的车厢内,说是到了道路狭窄、马车过不去的地方,还是由她推着走。之后,她才将穷奇和红杏放在马车空余的空间里。山玖说等穷奇醒了之后,她教奚原几个制服穷奇的法子,教会了之后,她便带着红杏离开。

这一路上,山玖一直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奚原问什么,她也不回答。

这几日天气炎热,奚原在摸透了那些歹人的潜逃路线后,没有走官道,一直带着山玖走山间小路。午时将近,远近还是一片起伏的山川丘陵,烈日炙烤着大地,连空气中的微尘都是微微扭曲的。

奚原骑在马上疾驰,汗水将他浑身的衣服湿透了,如同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反观赶马车的山玖,却是冰肌玉骨清无汗。

太阳越来越大了,就在奚原以为今日中午又要在马上吃点干粮解决温饱问题的时候,转过路旁的几颗大树,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山洞。

这个山洞乃是人工开凿而成,由于山洞周围树木成林,山洞的内的光线虽然有些昏暗,却是清凉无比,尤其是山洞旁还有一汪从山顶流下的清泉,潺潺的水声渐渐地驱散了夏日的凉意。

山洞的门口竖着一面旌旗,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好再来茶舍。”

一个偏远贫瘠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简陋的茶舍,这是出人意料的。不过茶舍的食物也十分单一,无非就是肉和白菜,配着几个馒头。

茶倒是老板自己在山上中的茶,采摘下来后用沸水冲泡而成,这里的泉水十分甘甜,因此茶味也令人回味无穷。山玖和奚原都是不懂茶的人,如此好茶,他们却如牛嚼牡丹一般,只当做解渴之物。

奚原为自己点了一斤肉和一碟白菜,问山玖吃什么,山玖却摇了摇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奚原以为她还要练习辟谷神功,便不再多问。

蝉鸣声越发聒噪,不一会儿,周围的风消失了,洞内变得有些闷热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道服的清瘦老头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走进了茶舍,两个年轻人眼里透着一股清明之气,脚步轻盈,一看就是武功不错的人。

老道士也点了一些白菜、猪肉和馒头,在等待老板切肉的过程中,百无聊赖的女孩从包袱里掏出一面铜镜,用手摸索着铜镜上雕刻着的奇异而古朴的花纹,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一直不用这面照妖镜呀?”

“为师是带你们出来历练的,而历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拥有一双能看透世间的慧眼,能在第一时间内区分人、鬼、魔、妖、仙,若是你一直依赖这面照妖镜,只怕你的修为永远难有大成。”老道士严厉的说道。

“我知道了,师父。”女孩讪讪地低下头。

一旁的男孩说道:“师父,您就别斥责师姐了,师姐也就是一时好奇而已。再说了,谁不知师姐是我玉龙山新一代的佼佼者,师姐在修行方面的天赋乃是有目共睹的,师父您就放心吧,有师姐在,不出十年,必定能光复我玉龙山!”

老道士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很显然,他对于这个女徒弟也是很满意的。只是有时候见不得她得意忘形,不免要好好敲打一番,免得她日后修行是上来了,品德却滞后了。

见师父在师弟的一番劝解下不再说话,女孩的脸上又浮起一堆笑容:“师父,您就让我看一眼照妖镜吧?徒儿真的很好奇嘛。”

说完,也不等老道士回答,女孩便将镜面翻转了过来。

原本清澈的铜镜里,慢慢的浮现出了一张美丽的鹅蛋脸,女子的额心还描有一朵翠绿色的嫩芽,使她整张典雅的脸瞬间变得娇俏动人了起来。

女孩惊呼一声,四下张望着,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喝茶的山玖身上,刷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桃木剑,左手捏着几张符冲了过去,嘴里发出一声大喊:“妖孽!受死吧!”

山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由于惊吓瞪得溜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沙场上身经百战反应灵敏的奚原抽出袖中的刀,一刀便削断了女孩手中的桃木剑,还讲女孩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那些黄符咒像是串鱼一样穿在了一起。

看着雕刻着怪异花纹的桃木剑陡然被砍断,女孩气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她举着半截桃木剑便朝奚原冲了过来:“你这为虎作伥、沆瀣一气的混账东西!看我今日不杀了你!”

无奈女孩纵然有些能耐,能排空驭气奔如电,身上的一些小的配饰也能暂时当做杀伤性武器,可惜她遇到的是送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奚原,她一个小姑娘就算道行在高又如何?在实战上依然不是奚原的对手。

奚原几次借力打力、隔山打牛,让女孩气喘吁吁地,最后终于累倒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眼见自己的师姐被这样欺负,男孩也冲了过来,举着桃木剑便朝奚原砍。

可惜桃木剑对于奚原来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一般,幼稚到不行,根本不能将它当做武器来用。

见自己颇为得意的两个弟子双双落败,老道士的面上不由得也有些不好看,他每踏一步,空气便微微扭动一分,奚原感觉胸口一阵压抑,唇边竟是溢出了一丝鲜血。

七步的距离,却让奚原真实的感受到了生死之间的痛苦。

正当老道士打算以牙还牙地将奚原的刀捏成齑粉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的表情:“破天刀?”

随即他的神色便肃穆了起来:“你到底是谁?这破天刀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奚原分明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全部都被抽离了,由于窒息,他的脸色慢慢的涨成可怕的紫色……

一旁的山玖明知自己与这位老道士对上乃是以卵击石,依旧毫不犹豫地一掌朝老道士拍来!

老道士手举桃木剑,不过两三个回合便一剑刺在了山玖的肩膀上,又在她的身上贴上了一道符咒,冷哼道:“妖孽,还算有点本事!”

山玖的血液潺潺的流了下来,鲜血流在地上后便化作水雾消失不见。

奚原心急,可是他被困在老道士施出的法术中,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山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双目无神地倒在地上,变成了一株板蓝根。

老道士捡起碎了一截的板蓝根,扔到男孩手中:“这根板蓝根有将近七百年的道行,今日我们也算是赚了,打道回府炼丹吧!这丹药若是炼成了,哪门哪派都得趋之若鹜!”

奚原听闻此言,气得眼睛都红了,胸口中的愤懑化作一股热流从周身喷涌而出,灌注到手中的破天刀上,破天刀发出一声清唳,青色的光芒瞬间冲破障碍,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奚原的口鼻。

“你这妖道!弄些障眼法来杀害无辜,我今日便替天行道!”奚原举刀朝老道士袭了过来。

老道士看似动作缓慢,实则每一步都避开了要害,在他眼中,奚原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慢动作。半盏茶的时辰后,老道士觉得这个年轻人筋骨不错,若是投入到玉龙山门下,必有小成,便点了他的穴道,站在他旁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伙子,年轻气盛可不是好事,年轻气盛容易坏事,会让你吃很多苦头的。”

奚原被点了穴,不能说话,只能恨恨的看着他。

老道士自顾自地说道:“小伙子,你说我是妖道,还说我滥杀无辜,看来你是个是非颠倒的人。年轻人嘛,为美色所诱惑也没什么,只是这温柔乡乃是英雄冢,再者,如今天下大乱,五界动荡,你以为你看到的美人真的是人么?当心被美把骨头都给啃了!”

说着,老道士解开了他的哑穴,奚原冷哼一声,斜睨着老道士说道:“这世上哪有妖魔鬼怪,妖道你别以为你的胡言乱语我会信以为真,妖魔鬼怪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老道士笑了起来,“那你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是你作弄人的妖法!”

“妖法?”老道士摇了摇头,“小伙子你真是太天真了,我问你,你与这位姑娘相识于何处?”

“……深山老林。”奚原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既然是深山老林,何以会出现一个穿着富贵人家家里才穿的起来的雪蚕丝织就的衣衫?何以这位姑娘看起来娇滴滴得恍若大家闺秀的小姐?”

“……”对啊,这些也是他疑惑的。

老道士只是一招手,不远处的马车便飞到了身前,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右手一指,红杏变成了一株杏树,而穷奇变成了一只长着翅膀的老虎,而山玖搭建的车架则变成了几片草叶。

“你看看,他们都是妖,你跟这些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就未曾有所怀疑么?”老道士循循善诱地问道,“我本来以为你跟这些妖孽混在一起,定是心术不正,打算一剑了结你当你早日投胎做个好人的,见到了这把破天刀后,我突然改了主意。”

“你想干什么?”奚原的神色变得警惕了起来。

“没什么,”老道士从奚原的手里拿过破天刀,将自己的真气灌注其中,破天刀最开始发出青色的光,如同粼粼的秋水一般,紧接着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到最后七种颜色交替变换,一瞬间照亮了方圆十里,如同长虹贯日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

见奚原一副看呆的样子,老道士笑呵呵地问道:“敢问小伙子,你这破天刀是怎么来的?”

奚原见他似乎对这把刀的出处有些了解,便说道:“那是五年前,朝廷拨来的军饷被京城官员层层贪污,最后到了军队的不及十分之一,发不出军饷的时候,大军上下人心惶惶,将军也是无奈,每日里带着将士们去山上挖野菜吃,因为粮食是实在不够吃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小士兵说他祖上几代都是看风水的,对于盗墓这些旁门左道也了解一些,便在西北的一处龙脉下,找到了前朝的一个古墓。”

老道士点点头,掐指一算道:“可是前朝宣武皇帝的陵墓。”

奚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点点头:“正是。”

老道士的面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大周始皇帝登基的时候,曾将前朝皇宫翻了个底朝天,找了整整三年,失望之下,始皇帝将皇宫付之一炬。当年的事情进行的很隐蔽,但到底还是有只言片语流入了野史,被秘密地流传至今。而当初大周始皇帝寻找的东西,便是这样自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兵——破天刀。前朝的最后几位皇帝各个穷奢极欲,将破天刀这东西带进陵墓并不奇怪。”

“原本前朝还有两百年的气数,只因这破天刀离了神坛,没了神坛阵法的庇佑,国运快速衰退,使得前朝的体制提早土崩瓦解,”他叹了口气,端详着手中破天刀,“真是成也神兵,败也神兵。”

奚原倒是没想到这把不起眼的破天刀竟会有这番来历,当初他捡起破天刀的时候,见面上积满了尘土,抖落尘土,刀刃出鞘的时候,此刀却发出一阵寒光,像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在他手中微微的震动,奚原见此刀削铁如泥,便将它带在了身边。

这把刀也的确不负众望,伴随着奚原一次次的出生入死,战场上无往而不胜,因为没有任何兵器能阻挡它锋利的刀刃。

“小伙子,既然你能驾驭得了破天刀,便称得上资质上佳,我有心收你为徒,你看如何?”老道士笑眯眯的说道。

奚原抿唇不语。

“想必你是因为那一株板蓝根恨上我了吧?”老道士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世上有妖魔鬼怪,认为这些东西只是说书先生为了吸引听众而杜撰出来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神话传说会从上古流传至今?”

奚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纵然山玖姑娘真的是妖又如何?几日前我摔下万丈悬崖,奄奄一息,若非山玖姑娘相救,只怕我早已成为野兽果腹之物。”

“这世上有黑就有白,有恶就有善,你岂能因为山玖姑娘是妖就将之残忍杀害?万物有灵且美,枉你们身为修道中人,自诩悬壶济世、解救苍生,却善恶不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般是非不分,纵然道行再高又如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你们做的事不过是自毁长城,道行再高也无法堪破红尘,得道成仙。毁灭一个种族绝对不是拯救世人最好的办法。”

老道士听闻此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了起来:“小伙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是颇具慧根呀,不错不错,能有这般觉悟的人,难怪破天刀会认你为主。”

他让自己的男弟子将那一株板蓝根拿了出来,捏了个诀,原本破碎的板蓝根重新化作人形,山玖悠悠转醒,有些惊恐地看着老道士,嘴里溢出了一股鲜血。

奚原赶紧上前扶住她,问道:“你没事吧?”

“小伙子不用担心,她本是山中一棵比较特殊的包治百病的板蓝根,拥有六百年道行的她自愈能力非常强,过个几天,她便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你从万丈悬崖上掉下来,想必摔得只剩一口气了,若是没有这一株板蓝根的一片叶子,你以为你能在短短几天之内便恢复到如今的程度?”

奚原看山玖的眼中多了一份担忧和愧疚,山玖却轻轻推开了奚原说道:“不碍事的,成妖后,我早已不受本命束缚,纵然本命毁去,于我而言伤害也不大。”

说着,山玖跪在了老道士面前,眼含热泪诚恳地恳求道:“求大师放过杏儿姐姐,她与我一样,从妖界回来不久,平日你的活动范围只在那片森林,我与杏儿姐姐,一心想得道成仙,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山玖此言,句句属实,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如有一句不实,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对于修行者来说无疑是最凶险的事,极容易灰飞烟灭,若是挺过五雷轰顶便是渡劫成功,在修行上,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见老道士不语,山玖又是害怕又是惶急,在地上使劲磕了几个头,鲜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流了下来,流进了她的眼睛,令她的视线模糊不清:“求求大师了,若是大师肯放过杏儿姐姐,山玖自愿跳进炼丹炉。”

在她情真意切的哀求下,老道士说道:“要放过你们俩也可以,但你们得发誓这一辈子不做坏事,否则便灰飞烟灭。你也知道,如今世道太乱,不少妖孽为祸天下,为虎作伥,就怕你见识了这人界的繁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会的,”山玖赶忙摇头,“我与杏儿姐姐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得道成仙,人世间再繁华,也不过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那只长着翅膀的老虎,我是定要杀了的。那只老虎浑身一股魔气,想必修炼为了修炼魔功吃了不少人,这种孽障留不得!”说着,老道士便拔腿朝穷奇走去。

“且慢,”山玖爬了起来,拦在穷奇面前,“大师有所不知,这种白虎虽然作恶多端,但早在昨日,便被奚公子收服了,从今以后,这只白虎只会听奚公子的调遣。我见奚公子一身正气,又手持天命所归的神兵,便有心让奚公子契约了这只白虎。想必在奚公子的调教下,这只白虎一定会改邪归正。俗话说的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只白虎已经造下了太多杀孽,何不让他将功补过?”

老道士沉吟了一下:“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位小伙子命格不凡,将来注定危险重重,有个道行高深的妖怪留在身边保护他,于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说着,他转头看向奚原:“小伙子,你可知如何驱使这只白虎为你做事么?”

“还请老先生赐教。”奚原诚恳的说道。

“其实也简单,你直接叫他去做便可,他若是敢阳奉阴违,便会承受剜心蚀骨之痛。而且你的血液滴入到他的血液中,达成了血契,那么你的一些能力他也会有,但是他的能力你不会有。不过他若是死了,你不会死,你若是死了,他必然会死,”说道此处,老道士叹了口气,“他能遇到你,也算是天意。一千年前,他乃是一只大凶兽,与饕餮、梼杌、混沌齐名,并成为上古四大凶兽,神界早已覆灭,在之后的五界大战中,四只凶兽为虎作伥,与妖界、魔界沆瀣一气,后来妖界、魔界、鬼界战败,天帝为了惩罚四只凶兽,将他们赶到了西北蛮荒之地。当时这只名叫穷奇的白虎伤得太重,重伤不治身亡。而如今在你眼前的,便是转世重生后的他。”

“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老道士的面上露出一股哀愁之色:“五界大战之后,天帝为了防止五界之间再起纷争,便在五界之间设了结界,各界互不来往。而那些修炼成精的动植物,则可以直接被吸入妖界,从此不再在人界出没,为祸世间。”

“那如今……”奚原看了一眼山玖,“在人界为何会出现妖类?”

“天帝将结界设立在扶桑神树之上的神界,就在扶桑之巅,太阳升起的地方。打开结界的办法并不复杂,天帝设立结界后,因为与人界帝王交好,便将打破结界的方法告诉了他。于是这个秘密在前朝的皇室内,便被代代秘密的流传了下来,只是扶桑神树高万丈,岂是凡人能够上去的?而这个秘密只有皇室中人知晓,其他的修行中人,就算道行高深,飞了一个多月飞上扶桑神树,也不知道这上面隐藏的玄机。”

“你的意思是,前朝覆灭后,还有余孽生还?因国仇家恨,走上了修道之路,只为有一日能飞上扶桑神树打开结界?”奚原不假思索的说道。

“小伙子果然聪明,一点就透!”老道士赞赏的点点头,“不过这种修炼奇才也是几百年难得一遇,毕竟扶桑神树不是谁都能上去的,迄今为止,飞上过扶桑神树上的都是修行各派的开山鼻祖。”

“这一招引狼驱虎虽然用得极妙,但他就不怕妖界、鬼界与魔界与人界、仙界积累了千年的怨气一旦爆发出来,后果非他所能控制吗?纵然引来这三界屠戮了人界,他最后乘乱而起,当上皇帝,就不怕身死人手么?这一招简直就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极为不妥!”奚原蹙眉说道。

“此言差矣,等三界让人界俯首称臣后,仙界肯定不会不管不顾,到时候只要将当年天界遗落在人界各处的几件神兵收集起来,便可以再次设下结界,隔绝五界。到时候大周王朝早已成为过往云烟,他将会成为领导人界作战的新的皇帝,就像是他当年的祖先一样,多么‘光辉’的事迹!”老道士的口中微微带着嘲讽。

“此人真是罪大恶极!到底是谁?我要替天行道!”

“小伙子,到底是谁,我们修行各派也不清楚,大家在纷纷自查的时候,也派了不少弟子下山除魔卫道,你不是修行中人,你看不到,如今的天空呀,魔气肆掠,妖气蔽日,尤其是京城的方向,那真是妖气冲天,”老道士摇了摇头,“破天刀都现世了,看来这大周王朝的气数真是到头咯,以后这天下还有得乱呢。结界不过才破了半月不到,就已经出现了血月等极凶的征兆,往后这种非自然的现象,只怕会出现得越来越多,要担心有心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啊。如今百姓愚昧,又民不聊生,最信的便是这一套。”

奚原听后,沉默了一阵,抱拳郑重地说道:“以后这天下的安危,要交给你们这些身负重任的修行中人了,奚原在此说一声感谢!”

“此乃分内之事,”老道士捋了捋胡须,“再说了,乱世也好,能激励这些弟子更加上进,说不定我派日后能出几个散仙呢。话已至此,我们先告辞了,趁着天色正好,我们还要赶往下一个小镇捉妖呢。”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奚原拱了拱手。

老道士挥了挥手,带着两个徒弟牵着背行李的骡子慢慢地朝前走去。

奚原叹了口气,久久不能语,山玖说道:“奚公子不必如此挂怀,其实当年五界大战后,妖界死伤惨重,活下来的妖并不多,如今的妖界,大多数是我这样的年轻一辈,对于当年的恩怨,虽然知晓几分,但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若是有人想要挑起战争,只怕主和者还是占大多数的。”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奚原无心再纠结此事,万物相生相克,将水搅混了,能成事的也寥寥无几。更何况,他现在的重任乃是找到韶光,韶光安全了,他的一颗心才能够放下,若是韶光出了什么事,他也便不知道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少了夜里的那一抹温柔的月光,再静谧的夜也失去了华丽的颜色,只余下苍白的空气与夜虫低低地哀鸣。

“奚公子有何打算?”

“先去往下一个城市——邺城。山玖姑娘呢?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现在的伤势已经无碍,可以独自上路,你现在可以回到山中了。”

山玖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这该死的穷奇害得我杏儿姐姐失去了几百年的修为,杏儿姐姐向来骄傲,失去修为对她来说不啻于夺了她的性命。更何况,杏儿姐姐还有个宿敌,与她相斗了几百年,若是修为无法恢复,只怕杏儿姐姐再遇上她的时候,会羞愤欲死!”

“可以让穷奇将修为还给红杏姑娘么?”

山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不行,穷奇在夺了杏儿姐姐的内丹之际,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在体内炼化了,你当时所见的那萦绕于他周身的黑色烟雾便是他内力散发出来的魔气,如今穷奇昏迷了这么久,怕是在昏迷期间,体内的真气自行运转了不知多少个大周天小周天,红杏姐姐的修为怕是已经全部为他所用了吧。红杏姐姐与我一样,只有修行便是吸取天地之精华,乃是极纯正的真气,若是强行将穷奇已经炼化过的黑色魔气渡入到红杏姐姐的体内,只怕红杏姐姐会因为承受不住而肉体消亡,魂魄也会受到很大损伤。”

“那要怎么办?”奚原的面上露出一股担忧之色,毕竟说到底,红杏是为了要救他,才让穷奇有机可乘,夺了他的内丹,这几日,他的心里一直对红杏怀揣着一股感激和愧疚。

“我曾偷偷潜入过妖界的皇宫的藏书阁,那日偶然翻到一本书,说是在南疆的圣地生长一种果实谓之萱果,三千年一结果,吃了之后可以增加五百年的修为,我想去南疆碰碰运气。毕竟这种东西对妖类才有用,对人类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而且外形也普普通通,南疆众人应该知之甚少,就算知晓,大概也不会去采摘。”

“邺城乃是联通全国交通的重要城市,从那里你可以往南边走襄城。”

“我见你这几日心事重重,想必也是有要事在身,我们便从那里别过吧,此去山长水远,后会难有期。虽然如今妖孽横行,但你身边这只穷奇如今也算修为不浅了,又是一身魔气,鲜少有妖魔鬼怪敢招惹,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山玖又是一番殷殷嘱咐。

奚原心底有愧:“你们对我恩重如山,奚原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山玖见他如此诚恳,微微动容:“这倒不必,当初救你我也是有私心,一心想要积德,并非出自纯粹的善意。到后来,你不也救了我和杏儿姐姐一命吗?”

两人相视一笑,皆有些洒然。

一路的行行重行行,皆是崇山峻岭,一片凝重的蓊绿之色,天色渐渐地晚了,夕阳呈一种颓然的姿态躺在远处的山巅上,没有晚霞的天际,是一抹惨淡的灰白,白云压得很低,渐渐地像是一床被子一般朝四野笼去。

孤身的少年牵着一匹瘦马,在废弃多年的古道上,拨开重重的杂草艰难前行,有时候他会停下来思索一番,面色十分凝重。

少年穿着一身异族的服饰,衣服上以各种彩色的绣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不过由于连日里的奔波,衣服被汗水渍透了,染上了灰尘,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焚烧一天的炙热终于渐渐地散去,像是倒在一个地上的巨人的身体的余温,可他依然显得汗流浃背,伸手抹了一把滚进眼睛里的刺痛的汗水,他的眼神十分坚定。

沿着这条古道再往前走上一里,便是附近远近闻名的鬼哭山。与周围的崇山峻岭不同,鬼哭山乃是一座石山,上面的石头更是千奇百怪,白天看的时候像是各个形态各异的人,到了晚上,便像是幢幢的鬼影,尤其是山风涤荡的时候,整个石山的各个洞穴中发出高低各异的呜呜声,就像是各种鬼的哭声一般,混合在一起,叫人惶惶然不可靠近也。

当少年走到鬼哭山的山脚下时,夜色已经深了,深蓝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整个鬼哭山在稀少的几颗松树的掩映下,真真如传说中的鬼蜮一般,阴森可怖。

少年在山脚下站定,抬头朝山上望了一会儿,夜里,大风起了,从远处奔涌而来,穿过石山,鬼哭声如浪涛一般层层叠叠,一股森然之气阴面扑来,令人却步,如芒刺在背。

少年将瘦马绑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让伴随着他赶了一天路的马能休息一会儿。马儿悠闲地垂头吃着地上的草,丝毫不为这鬼哭声动容。

少年拍了拍它的头,便转身朝山上爬去。

此山虽然看起来阴森可怖,走入其中感觉有无数鬼影在盯着你看,实际上不过是人的心理作用罢了。这石山上怪石嶙峋,没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往山顶,想要上去,只能通过危险的攀岩。

不过这对于从小在大山中长大的少年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像是一只长手长脚的猿猴一般,灵活地抓住了怪事的各个凸起的棱角,找到各个可以踏着的支点,轻盈地爬了上去。

山顶是一个大山洞,洞中隐隐传来了哭声,声音纤细,有些中气不足,本是悦耳的声音此刻带着沙哑和疲惫:“这里好可怕……你们这些坏人……本宫要让父皇诛你们九族……你们虐待皇室公主……藐视天威……你们罪该万死……你们快放了本宫……本宫不要呆在这个鬼城一样的地方……放本宫走……放本宫走……放本宫走……”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委屈,令人闻之感到一阵心酸和怜惜,想走到她面前好好安慰她一番。

山顶上传来一阵奇怪的交谈声,那是用方言交谈的,不过少年熟知这种方言,因而能听得懂。

交谈声止了之后,断断续续地哭声还在继续,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这时候,他说的是蹩脚的中原话:“委屈公主殿下了,我们这么做也是权宜之计,等到了我们的寨子中,我们必定好酒好菜地招待公主。”

“哼!”她冷哼一声,委屈地说道,“本宫才不要跟你们去你们所谓的寨子,这些日子以来,日日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你们绑架本宫想要勒索钱财的话,只管写信往父皇要去,本宫乃是父皇唯一的子嗣,不管你们要多少钱,父皇都会给你们的,你们快放了本宫!否则等本宫回宫后,必定让父皇诛了你们九族!”

声音听起来虽然虚弱不堪,气势却是挺足的。

那位中年男人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有别的办法,我们也不会如此委屈公主,总之公主要相信,我们对您并无恶意,等公主到了我们寨中之后,便会知晓一切,我们这么做,实属万不得已。”

“本宫不管!不管!不管!你们快放了本宫!本宫已经受够了跋涉的日子了,连吃都吃不饱!俗话说的好,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些臭男人还整天绑着本宫走!本宫要剁了你们的手!”她大声囔囔道。

“公主,这里还有几个肉包子,您就将就着吃吧。”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

“本宫不吃!”

“公主,您就算是要诛我们九族,也要等到吃饱了活着回去才有这个能力,您说对吧?”

温懿公主似乎妥协了,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候,少年以一个鹞子翻身的姿势钻进了洞中,拔出腰侧的朴刀朝中年男人砍去!中年男人的背后像是长了一只眼睛一般,快速地抽出身侧的一把苗刀,与他缠斗在一起,两人皆是以快打快,招招凌厉。

“快放了公主!”少年大声喊道。

听出了少年的声音,韶光有些惊喜地说道:“塞托,你怎么来了?你快走吧!这里很危险,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公主放心,塞托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营救公主。”

韶光却急了:“你救不了我的,他们各个武艺高强,连骁骑大将军也……也……”

说到此处,韶光哽咽了起来,当日奚原摔落万丈悬崖的景象像是一道烙印一般留在她的脑海里,以至于这几****皆是以泪洗面,心像是空了一块一般。她还记得那一日,奚原掉落的那一刻,她只觉得万籁俱寂,原本绿树成荫的心瞬间枯死,原本有一潭起着涟漪的心湖,瞬间干涸龟裂成一块块枯田。

那一刻她是难以想象的平静,像是眼前出现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然后便是刻骨的悲痛,心灵的疼痛在爆发出来的那一刻,像是生生撕裂了肉体一般,她觉得自己哪里都疼,尤其是心脏处,像是被活生生地挖出来了一般。

然后便是整整三日的恍惚,每每觉得那一刻是自己的梦境的时候,看到那些包扎换伤药的大汉,她又回到了现实。泪水总是不可抑制,明明知道身为皇室公主,是不能将自己的眼泪流在人前的,这是不尊贵的表现,可是她控制不住,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体内有这么多的水,可以化作这么汪洋的眼泪。

可是泪水滚烫的流出来后,心却是冰冷的。她呆愣地像是泥胎木塑一般,原本消瘦了的小脸更加憔悴,每日做梦重复的都是奚原掉崖的场景,醒来后,天色昏暗,掀开帘子只能看到明明灭灭的篝火跳跃在墙上的影子,四下里阴森寂静,只有人们绵长的呼吸声。

这样的夜里,是寒冷、孤独、害怕的,纵然疲惫不堪,她也总能望着那堆篝火直至天明,望着那堆篝火到达那样远的地方,远到与黎明的光辉相接,然后渐渐地熄灭,风儿一吹,灰烬如雪,迷离了她的眼。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日,奚原在宫门外等她相见时的一幕,他一袭黑衣,在四月纷飞如白雪的柳絮中,那么静地等着,仿佛穿越了时间的深海,静静地伫立,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言不语,只要她一转身便可以看到他深邃的眼,以及包涵在眼里那股令她看不懂的执着。

烟火微凉,晨露依稀,她冰冷彻骨,在经历的漫长的夜晚后,泪水在初阳里如融化的冰一般,再次奔流而下。

塞托见她伤心的哭了起来,顿时分了心,一招不慎,被中年男人制住,锋利的苗刀顶在了他的喉咙处,只要再前进一寸,便是鲜血飞溅。

塞托恨恨地瞪着中年男人:“落在你手里,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吧!”

“慢着!”韶光从地上爬了起来,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有些战战兢兢地瞪着大眼睛说道,“你……你们快放了他!不然本宫……本宫就刺下去,等本宫的尸体被发现以后,你们一定会被通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会被父皇诛九族的!”

中年男人见她一脸大无畏的样子,赶紧说道:“公主快把簪子放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放了他!不然……不然本宫就自杀!叫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其实韶光心中也有些没底,此刻虽是高高仰着自己的下巴,却有些色厉内荏,她很紧张,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握着簪子的手也是颤抖的。

她在赌一把,赌他们不敢让自己死掉,虽然连日以来,她过得都是苦日子,但是看得出来,这些人虽然不知道想把她带去什么地方,却并不想伤她性命,否则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中年男人面上的神色转了几转之后,终于不甘地放下了手中的苗刀,但是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面对塞托露出了充满敌意的神色。

“塞托,寨主仁慈,放了你们母子一条生路,只是将你们驱逐出了寨子,放归了山林之中。你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可知你要救的人是谁?你若是放走了她,便是与整个南疆为敌!”

“哼!”塞托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走狗,你可知道你们眼前崇敬的寨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一年前的巫术大赛中,分明就是他使诈给阿母下了最邪恶的蛊毒,才使得阿母在巫术大赛中败下阵来,还给阿母安上了数条莫须有的罪名。此人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想当年他从坨坨镇跋涉到达寨中的时候,身无分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若不是阿母收留他,让他成为家奴,只怕他现在早就饿死在山林中了。他为了成为寨主,杀我阿爸,驱赶我和阿母,这种人简直猪狗不如!”

“你!”周围的人全部围了过来,刷地拔出了腰侧的苗刀。

塞托也拔出自己的朴刀,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们。

“放他走!”韶光大喊一声,走到塞托面前,含着泪眼望着他,有些歉疚,“塞托,谢谢你当日送我去看沧水哥哥,我如今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塞托看着消瘦憔悴地像是一泓弱水的韶光,心弦像是被拨断了一根一般,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走!我是绝对不会让公主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的。”

说着,他看着周围的人坚定地说道:“放了她,如若不然,你们便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你!”其中一人面带怒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现在是我们南疆所有的希望!”

“我怎会不知?”塞托面上带着冷笑,“我身上的应天石是被你们偷了的吧?你们潜入了月湖山庄,易容成一个侍女,日日潜伏在我与公主身边,伺机而动。那日在湖心亭中,听到我与公主的对话之后,便飞鸽传书通知了远在皇城的人,让他们去相国府掳走了王碧君。”

“那时候,你们并不确定到底谁才是天女吧?后来,你们便可耻地偷了我的应天石!”塞托愤恨地说道。

“塞托,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中年男人辩解道,“应天石乃是南疆的圣物,应当由每一代南疆的巫王保管,你当初没有交出应天石,光凭这一点,我就能按照寨中的律法,对你处以绞刑!”

“绞刑?你以为我会怕么?我纵然是毁了应天石,也不能容忍它落入你这种品行不端的窃贼手中!”塞托的态度非常激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怕我取了公主了血,解了阿母的蛊毒后,阿母会在下一届的巫术大赛上打败你吧?你真是卑鄙无耻!你就不怕因此得罪了大周王朝么?”

“我们拿走你的应天石的确是为了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天女,不过真正的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你已经从南疆走了将近一年了,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南疆到底变成什么样了!”男人的神色有些凝重和疲惫,“有人不小心打碎了巫神面具,得罪了巫神,巫神降罪于整个南疆,南疆如今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你知道大家是怎么说的么?昼死人,莫问数,人鬼尸棺暗同屋。夜死人,不敢哭,瘟神吐气灯摇晃。三人行,未十步,忽死两人横截路。为今之计,只有以天女之血修复巫神面具,才能平息巫神的愤怒。”

塞托的面上露出明显的不信任神色:“巫神面具不能碰不是整个南疆都知晓的么?摸到巫神眼睛会瞎,摸到巫神嘴巴会哑,摸到巫神耳朵会聋……又怎会有人敢去碰巫神面具?你以为我会信吗?”

“那个被邪魔附体的孩子,已经被处以火刑了,现在整个南疆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信不信由你!反正公主,我是一定要带回南疆的,至于你,”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韶光,“既然公主说要留你一命,那便留你一命吧!”

说着,他迅速朝空中撒了一把黑色的符纸,符纸在半空中燃烧了起来,飞到了塞托的额心,溶入了进去。塞托感觉眼前一黑,彻底昏迷在了地上。

“你把他怎么样了!”韶光惊恐地瞪着中年男人。

“公主无需担心,我只是暂时锁住了他的觉魂,再过十二个时辰,他的觉魂便会被释放出来了,”说着,他对身旁的两个人说道,“把他从山上扔下去吧!”

从这座城池到邺城的路上,山玖一路行善积德,不是掏出银钱救济穷人,便是帮人看病。当奚原问及她的银钱是从何处得来的时候,山玖神秘一笑,摘叶飞花,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她变成银两。

奚原对于妖的印象倒并不坏,这几日遇上的妖都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就算没想着行善积德,也不过是因为新鲜感而游戏人间。

这一日,眼看天色昏暗,像是有大雨将至,奚原加快了赶路的速度,过了荒无人烟的鬼哭山,便有一座尚算繁华的小镇,可以在此地避一避雨。

在经过鬼哭山的时候,山玖突然掀开了帘子,对策马疾驰的奚原说道:“奚公子,等等,前面好像有人受伤了!”

奚原拉住了缰绳,下马,与下了马车的山玖一起拨开一人高的杂草朝前面走去。

厚重地乌云低低地压了下来,整个鬼哭山看起来阴气森森,两人走到鬼哭山脚下的时候,发现一个浑身青紫的少年倒在地上,少年穿着南疆彩绣的服侍,气息微弱。

山玖赶紧将他托了起来,手放在距离他身体一寸的地方,手心发出了白色的光芒,片刻后,她松了口气:“大部分是撞伤,这孩子大概是从山顶滚落的,不过他的觉魂暂时被人锁住了,过一会儿便会醒来了。”

看着少年的服装,奚原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想起了之前绑架韶光的那一群人,他们便是穿着南疆的服饰。

南疆有十万座充满瘴气的大山,使之与大周隔绝,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少有出来的。那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他们崇尚与中原完全不同的神,更会一些邪恶的秘术。

眼前的南疆少年,让奚原心生警惕。

帮着山玖把少年搬到车上后,奚原一直沉默不语。马车上,红杏和穷奇还没有醒,红杏是因为失去了几百年的修为,身体承受不住,处于休眠状态。而穷奇则是因为被神兵破天刀伤得太重,以至于现在伤势依然险恶。

山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瓶子,往少年身上擦药,药到之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的愈合了。

一个时辰后,少年醒了过来,一见山玖也满是警惕,抓住自己的朴刀便跳了起来。

山玖一脸淡然地看着他:“既然醒了,便下马车吧。”

少年揭开帘子,正欲跳下马车,不料策马一侧的奚原抽出手中的破天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是南疆人?”

“是又如何?”塞托警惕地看着他,正打算去抓身侧的夺魂铃时,奚原却速度更快地将他右手反剪。

“你要干什么?”塞托顿时怒了。

“没什么,”奚原从怀里掏出几张画像在他面前展开,“认识这些人吗?”

塞托当然认识,但他不知道奚原到底是何意,也不明白奚原到底是谁,因此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你的表情,你必然是认识这些人的吧?”奚原端详着他的神色,有些笃定地说道,“这些人可是些打家劫舍的劫匪,朝廷已经下了通缉令了,抓住了这些江洋大盗,重重有赏!”

塞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面上的神色有些讽刺。

这下奚原确定了塞托是认识这帮人的,不然他不可能是这种神色:“只要你透漏这群人的行踪,你便能得到黄金千两,这么多的黄金可以让你大吃大喝一辈子。”

塞托看着他:“很诱人,可惜我并不知道。”

“是吗?大丈夫在世,逐名逐利,只要你说出他们的下落,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奚原悠悠的说道。

“任何?敢问这位公子,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这句话的?”

“骁骑大将军,如何?”

塞托不曾见过奚原,不过在京城却是久仰大名,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哪里没有这个少年将军的传说。听说温懿公主失踪了之后,这位少年将军也便跟着失踪了,看来是被皇帝秘密派遣前来寻找公主了。

“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一点是,他们不是江洋大盗,而且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回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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