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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侬本多情,不忍长别离

天生之表演者。

——日本《朝日新闻》

时间退回到1985年8月2日的香港红磡,人潮涌动,热浪沸腾,这里即将举行张国荣夏日爵士演唱会。作为一名歌手,他深谙香港红磡所代表的意义,凡属当红歌星,必定都会在这里举办自己的演唱会。从1978年发行首张专辑《Day Dreamin′》到1985年发行第六张唱片《为你钟情》,八年时间过去——这一天,他终于等到。

心情是激动的,连他自己都说,“在红磡体育馆做演唱会,我属于初生之犊”,但勇气亦是可嘉,“可是我的信心,加上强劲的幕后人员支持,信心更强”。

于是,这场以“一触即发”为题的演唱会,在各方人员的支持与配合下,在他满心的期待与努力下,于这年夏日拉开序幕。

伴随着当年发行的专辑主打曲《为你钟情》的开场音乐,张国荣身着绿色西装、格子裤,从中间的小舞台通过升降台缓缓升起,可谓意气风发,夺人眼球。有趣的是,他第一次登台献歌,所选的歌曲正是同张专辑里的一首《第一次》——非常应景地表达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演唱会的第一首歌。

接下来,《默默向上游》《一片痴》《我愿意》……首首热力四射,张国荣皆恰有所指地与歌迷互动,尽全力挥发,大汗淋漓,呈现出一个大家心中风骚、兴奋与落力的偶像模样。

如此地卖力,赢得歌迷潮水般的热烈掌声,更有哨子声此起彼伏。他很懂得照顾歌迷的情绪,在每首歌的间歇,都会上前与歌迷握手互动,脸上洋溢的是犹如朝阳般明媚灿烂的微笑。突然,当他走近大厅某个方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靓仔荣,我们支持你!”突如其来的欢呼声使他又惊又喜,喜甚于惊,抬眼望向面前这些默默支持的人,竟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细心的演唱会嘉宾黎小田立即有所察觉,忙上前一步递上手帕,引得张国荣有些难为情地笑回,“我衰喇。”说着,他一把抓住黎小田,跟他一起合唱《蓝色忧郁》。兴致来了,他像个孩子拉着另外一个孩子,在有光坏照耀的属于他的场地,疯狂地边跑边唱,几圈下来仍是兴致未退,可忙坏了一旁的黎小田。

一曲既终,黎小田归位。忧郁散去,扑面而来的带着一丝幽怨的《逝去的爱》,像一个奇迹,方才余热尚存的忧郁片刻褪尽,张国荣此时轻皱眉头,眉目之中夹裹了一层淡淡的哀怨,一小段之后,一个惊喜出现了——梅艳芳着百色裙出场,频频挥手与歌迷热情互动,而张国荣却不见了……

几段旋律之后,张国荣以一身白色西装重新出场,笑与梅姑合唱《缘分》。四目相对,只语未言,却真是将《缘分》此词唱到绝境,一如他们在歌坛的相互支持与鼓励,一如日后互相的关心与照料,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一辈子的真情谊。

《缘分》既完,梅艳芳即离场,无奈歌迷盛情不舍,声声呼唤,她只好笑着再献上一曲《似水流年》,张国荣便即兴走到她身后弹琴伴奏,两个好朋友真乃莫逆之交。

演唱会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重量级嘉宾亦是如数登场。接下来张国荣更隆重介绍了一同拍戏的好友陈百强,并热忱翻唱了他的《喝彩》后热情邀请他与自己同台演唱,直接粉碎了关于两人不和的传闻——其实两个人初期只是因为路线相近而有竞争,到了后期,正如张国荣本人所言,他和陈百强的风格已经完全不同,只是交集少了而已,所谓不和,只是无良媒体为了夺人眼球故意歪曲事实。

对音乐,张国荣向来不是霸道之人,他从来不认为个人演唱会就只能唱自己的歌曲,反而,他很推崇和欣赏那些有功底、有韵味的好音乐,因此,他翻唱了很多自己欣赏的其他歌手的代表作。《喝彩》之后,更有蔡枫华的《爱不是游戏》,期间蔡枫华手持鲜花上台,与张国荣一同热情互动。此番举动令蔡枫华深感激动,她拥着张国荣无比兴奋地说:“此前我在他人的演唱会上从未有此一出,你这么做令我非常感动,我要给你一个吻。”全场哗然。

时间如春雨般小心细腻地流逝,面对快乐,时间总是有限的。当《风继续吹》的前奏响起时,张国荣已换作别样打扮重新站在歌迷面前,这首歌他全情投入,将整个演唱会气氛带至顶点,人群跟着歌曲旋律挥手与之呼应,他在台上早已感觉“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转眼间,告别的时候到了。舞台周边的彩色小灯逐一亮起,将台上的人照射得更加容光焕发,云石地板光滑透亮,倒映出一个身姿挺拔的俊俏男子。道别的音乐一起,很多歌迷纷纷与他挥手,声嘶力竭呼唤他的名。

两个多小时,二十几首经典歌曲,张国荣首首唱得荡气回肠,引人侧目。然而,这样短暂的时间,不够歌迷好好欣赏他的舞台、歌喉以及艺术魅力。

如果说“85夏日爵士演唱会”是一次惊艳的亮相,那么“86浓情演唱会”就是温情的再续,温的是“侬本多情”,是“当年情”,更是“为你钟情”。

1986年12月25日,香港红磡体育馆再次迎来张国荣的第二场个人演唱会。1985年首次演唱会后四个月,他即发行了同名中文专辑,而1986年又发行专辑《Stand Up》,因此,虽两次演唱会只间隔一年,但他的演唱会上仍有创新举动。有了“85夏日爵士演唱会”的成功铺垫,前来观看他这场演唱会的歌迷,似乎更多了。

在歌迷心中,张国荣一直都是一个热衷音乐创作,为了唱歌事业默默奉献自我的人,很多歌迷通过演唱会与之近距离接触后,开始想要了解他的私人生活。聚光灯下的他,温暖、有型,好好靓仔,然而歌迷早已不满足此,他们渴望渗透到他的生活中去,认识一个更全面更细致的张国荣。

爱一个人时,我们常有这种感受,恨不能24小时与对方通话、聊天,掌握到他(她)更多的消息。

有很多歌迷认为张国荣很善于在人前展现自己孩子个性的一面,但其实对于一个本真的人来讲,大多时候都不过是一场真实反应。他是个好演员,但在生活中没有丝毫演技,他所展现的就是一个完全真实的自我,“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所以,才会有歌迷这样反映,“讲话都好直白,很坦白,笑起来像天边的彩虹”。大概,这也是大家愿意心疼他、保护他,不愿他被外界所伤害的一个原因——永怀一颗赤子之心,他确是这样的人。

演唱会第一首歌即是《全赖有你》,张国荣身穿军装大衣,卖力唱跳,似有意将这首歌唱与众多歌迷听,“多谢,全赖有你们支持,现在送这首歌给大家,多谢你们的支持。”

在对整个现场演唱的流程把控上,张国荣除了每每操心与歌迷的互动之外,也很精准地把控着舞蹈的节奏、穿着的配合,力图在打造一场视觉、听觉全方位的超水准个人Show。他对音乐节奏的把控如此到位,衣装亦是极富规律的变化,犹如荆棘鸟以生命歌唱,每次都展现出最正、最靓的自己。

唱到《少女心事》时,还很配合地根据歌词的内容对着台下做个飞吻,甚至“不计形象”跳那种张力很大的扭PP舞。他在效果极好的音乐殿堂疯癫,心中庆幸一路走来都有爱他的人相陪。

在最后一场演唱会上,竟耍起了最为拿手的“撒娇戏”,“我现在好兴奋,又好失落,因为唱完这一场就没得做”。说着故意蹲下身,对着宠爱他的“亲人们”扮假姿态,发出呜呜声,但其实脸上笑得很灿烂——那是一个享尽宠爱的孩子般天真浪漫的笑。

一边撒着娇,他还热情地向歌迷介绍自己的圈中好友——在去年“85夏日爵士演唱会”,他同样邀请了好友做嘉宾。那么,这次,来的也都是他的真心好友。他笑着把他们一个个拉到台上,相拥一旁,对着麦克风大声朝四周念他(她)的名,回顾彼此之间的友谊心路,让整个演唱会现场,骤然变得温情脉脉。

为何他这么在意这些好朋友?在此次向歌迷介绍其中一位好友时,他这样说,“这位是我一个好好的老友,因为在我还没被太多人接受的时候,她支持我太多”。是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为报”。张国荣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感恩这种情怀,贯穿在他一生的成长历程中。

在面对这些昔日好友时,他也是无所顾忌,陈洁灵上台时,他竟笑着怂恿她去吃花生;看到张国荣一副放松的神情,她也就真的抓了一把往嘴里送;然后,他就笑着打趣说她是圈里顶级难斗的难斗婆,跟歌迷爆料打麻将应了名字,非常灵。这样有趣搞笑的互动,歌迷们都很受用,一个劲地在台下大喊他的名字。

可以想见的,梅艳芳再次出现在演唱会现场,惹的歌迷情绪高涨,又是一度惊声尖叫。此时,张国荣已下台换衣。梅艳芳趁机同歌迷打趣,“我做Leslie演唱会嘉宾好多次,前面那两人上来他都同她们谈天说地,轮到我就想理都不理,这真是好不公平,为什么呢?”这番话直把歌迷逗得笑成一片,不等回答,梅艳芳却又自答,“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不想我讲话”。一转身,看到换装重新上台的张国荣,又故意大笑,“哇,真的上来了呀”。

这是一场打“温情牌”的演唱会,张国荣与好友的这种亲切、有趣的互动,在其他任何明星的演唱会上,都难以见到。若不是现实中好似一对姐弟、一对兄妹甚至一对兄弟,又怎会出现如此暖情的现场效果?仅就张国荣与梅艳芳故意推推让让的互动来看,他交朋友真正是怀抱着一颗赤诚的心。

时间继续流逝,《一片痴》的前奏缓缓响起,张国荣再换一身黑色的西装,席地而坐。伴奏间歇不忘打趣身旁的伴舞,“这十个美丽的伴舞,代表我十年的爱情故事”。惹得歌迷大叫,他却又坏笑着不承认,“没那么多,我这些歌都是恋爱中的男仔唱给女仔听的,我晓得台下很多男仔都追过女仔的,现在你莫扮纯情啊”。一边说着,还故意在观众席上指来指去,笑话别人是咸湿仔。

唱《侬本多情》时也爱开别人玩笑,对着歌迷说,“多情没有用,人家女仔已经结了婚的嘛”。

黎小田上台的时候,哥哥借他又故意对歌迷撒娇,“我讲国语,当着二万三千多观众来侮辱我?你他爸爸的”。说最后那几个字是一板一眼说的,看上去一本正经,但骨子里都笑到颤声,真是可爱极了。而黎小田深知他的个性,于是配合着回,“我爸爸在台下”。于是张国荣赶忙对着观众们挥挥手,“嗨,咖啡猫叔叔”。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场演唱会上,张国荣唱了由郑国江作词的新歌《爱慕》,然后是一首快歌——《黑色午夜》。他是顶不喜欢用旧的套路唱旧的歌曲给歌迷听的,力求每场都要创新,每场都要保持激情。

临别时分,张国荣手握麦克风难以道再见。台下观众一直在大声叫他的名,久久不曾停歇。这是首次他的个人跨年演唱会,钟声敲过12点,他给大家带来一首新歌,音乐声一响,很多红色的丝带和气球从舞台四周飞起,张国荣认真地说,“祝大家新年快乐”。特别的唱歌,温馨的气氛,使他又在想起那首《有谁共鸣》,并且还依据情境征求大家的意见直接改成“共鸣”,此时此刻,一种温情与不舍的感情在台上台下默默地暗涌、交织,最后的那个夜晚,他唱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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