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女儿搬好行李,回到家,梦琪坚持让儿子早点回去陪媳妇,周末时间占用小夫妻时间,她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尽管是自己的儿子,但是他已经成家,就必须对自己的另一半负责,这也是她从丈夫这里学到和得到的。她还坚持给儿子打包了几份点心,带回去给媳妇吃,她记得,媳妇喜欢吃甜食。
梦琪看着儿子开车离去,拿起钥匙,继续下楼,发动车子,向另一个方向开去。她要去青浦镇的天使之園公墓。
丈夫去世的时候,她曾经跟他说,自己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但是半年过去了,她却只来了1次,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把一束黄玫瑰放到花岗石的墓碑上。丈夫在世的时候总是送她玫瑰花,她问她为什么一直送玫瑰,他说因为梦琪喜欢,所以自己就很喜欢。玫瑰花下,小小的墓碑,提醒着梦琪,曾经的丈夫在这里,也告知经过的人们,丈夫曾在这世上走过一回。她仔细地擦拭着墓碑,清理着周围的落叶杂草。
SH的夏天酷热难耐,梦琪还是保持了几十年的习惯,从来不喜欢太阳天撑阳伞,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内心是拒绝的,她骨子里认为阳光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福泽,为何要去拒绝呢,本身照太阳的时间就屈指可数,她甚至拒绝戴太阳帽、太阳眼镜。打开随身小包,拿出一只纸鹤,放在墓碑上。丈夫在世的时候每年她生日、各种纪念日的时候,总喜欢亲自叠一串千纸鹤送给梦琪,并且每张上面都会写一句话,记得去世前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丈夫从枕头下拿出一串千纸鹤,递给梦琪,抱歉地说,没办法陪她吃大餐,没办法送花给她了,梦琪打开纸鹤,每张上都写着一样的话:
“爱上你,我一生无悔!”,
………………
梦琪瞬间泪奔,她猜想,那些纸鹤肯定是自己出去买菜的时候丈夫偷偷叠的……
梦琪记得,丈夫离开后的那天,她和子女烧纸钱及衣物给丈夫的时候,儿子坚持要母亲烧掉书房那厚厚几书格的纸鹤折纸,儿子说,只有烧掉这些父亲曾经折给母亲的纸鹤及消除上面的信,母亲才能真正从悲伤中走出来,但是梦琪不愿意,很坚决地要留下。
“没我允许,谁也不许动那些纸张。”她看着执拗的儿子,重复说着这句。面对比自己更执拗的母亲,儿子妥协了。
梦琪不愿意烧掉这些丈夫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要留在身边,她要仔细地看丈夫曾经写的每一句话。
她想着这些,从包里又拿出几张纸,并且拿出打火机,这是丈夫折给她的纸鹤,写给她的话,她现在要慢慢烧给丈夫,同样的话,也是梦琪想说的——
”爱上你,我一生无悔!“
”你的胃不好,千万不要吃生冷、冰的食物,爱你!“
”我们下周去看电影,好吗?爱你!“
”买了你最喜欢看的书,爱你!“
”不要总担心子女,我们自己过好就行!爱你”
…………
现在,梦琪最后一次把这些纸张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点燃了这些纸张。
“对不起,我食言了,没有每周来看你。”她真诚地对着丈夫墓碑道歉,“孩子们都很好,儿子媳妇偶尔也会来看我,女儿马上就要毕业了,成绩很好,我让她考虑出国留学的事情了,可惜你不能看着女儿出嫁那一天呢,你说这是你唯一的小遗憾。”
梦琪四下环顾了一下,她担心别人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会奇怪到或者说会被吓到。所幸偌大的陵园只有她一个人,这大夏天,估计也只有她会来了。她不知道丈夫有没有在听自己在絮叨。但是梦琪还是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出来,而且这些话只能丈夫一个人听。
梦琪抱了下墓碑,她希望丈夫能感觉到她的拥抱,希望他能快乐。
起身后,她对着丈夫的墓碑鞠了三个躬,“我走了。”梦琪跟丈夫道别道。
她在墓碑群里走着,沿着一条长长的通向停车场的蜿蜒小径慢慢走着。天使之園公墓是一个清净美丽的地方,周围绿树环抱,尽管一座座墓碑阴沉得让人有些许窒息,甚至有种莫名的失去和怀念的悲伤。不一样的名字提示着活着的人们,这人曾经在世上走过一遭,梦琪怀着虔诚又尊敬的心情经过一个个墓碑,甚至点头示意,就像跟丈夫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