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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象牙塔上的草

“买只牛儿学种田,结间茅屋向林泉。也知世上无多日,且向山中过几年。为利为官终幻客,能诗能酒总神仙。世间万物俱增价,老去文章不值钱。”——《警世通言~十五卷》

像上面这样淡泊名利、向往田园又满是书生气的诗句,似乎并不该和正值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联系起来,毕竟这年纪正该满腔热血,拼搏奋斗。但上天赐予人类的是一份无穷智慧的灵魂,人,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活法和奋斗方式。

住在101的韩少卿和王家贵从大学毕业的前夕,便以自己的所作所为充分印证了这一点。他俩是同校同届同专业同班同宿舍的同学,关于友谊,常言说“同过窗的,扛过枪的”,前者贵在青涩时光里的纯真,后者贵在铁血岁月里的过命。他们学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初入象牙塔的莘莘学子,是不是要把全部的青春用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经过高三“集中营”式的摧残和黑色六月的试炼,初入大学的每一员几乎都是刑满释放人员,一下子太多的富余时光,使每个学子心中饱含最多的情绪是重获自由的狂喜和无人监管的茫然。相对于高中过于稀松的课程,过于宽和的辅导员,太多太多的自由时光让每一个人都在想着太多太多的怎么办?加入各种协会社团、图书馆、谈恋爱..........

当然,谈场恋爱绝对是最有吸引力的,高中时的恋爱更像是地下工作者在冒险,要面对各路人马的围剿,学校、家长、同学中间的告密者。

大学啊大学,终于可以一边紧紧拉着丘比特的手,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我喜欢的女孩了!拿出你的金箭射向我吧!”

这是理想,现实是这个系大一两百多人当中,女生只有四十几个人,也就是说男女比例4:1,而且还有很多女同学进大学之前便已经是名花有主,简单点说:狼多肉少。

本来韩少卿和王家贵是真的很想把大部分的精力用在学习上的,但是他们的宿舍楼在宿舍区的最后一排,而他们的阳台正对着校园里一个非常广阔的地方,那里草长莺飞、荒草如帐便于各种潜伏,水域辽阔、环境清幽,正是男女约会时下手的好地方。

尤其是那片湖,约上姑娘荡起双桨划到水中央后,姑娘们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人不见,只能选择要么被男生白白亲一下,要么做女朋友......所以,每当黄昏到来,夜幕将至,很多成双成对的男女们,便陆陆续续出现,然后慢慢地隐没在那片青纱帐中、水泊里。

在最初极短的时间里,这两位中国好学生还是强忍着寂寞,好好学习的。直到有一天,一种不知名的昆虫落在了韩少卿的书上,他定睛一看:也是一对的。

他终于合上那本他看了许久仍在第一行的教科书,“MD,忍无可忍了,我要谈恋爱!”王家贵暂时放下手中的鼠标,回头瞟了一眼韩少卿,笑嘻嘻地说:“你和谁谈?班里的姑娘早就被约走了。想约恐怕只能到其他女生多的系,要么是高年级,还要做好PK的准备。”韩少卿一脸不屑地伸了个懒腰,“要是有PK,那正好,我一直想好好活动活动呢。就怕没有!”

王家贵乐了,把椅子转过来对着韩少卿,拍了下他的肩膀,脸上挂着一丝狡猾的笑,“兄弟,别练嘴皮子了!说说,喜欢啥样的?”韩少卿也转过身一脸狐疑,“漂亮、文静、有趣!咋的?你还能给介绍咋滴?”“介绍谈不上,但我知道哪里有?”,王家贵一脸得意又带些神秘地说。“切!你少来!你要是知道哪里有,还在宿舍玩网游?”“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喜欢的妞,是我高中同学,这儿的妞我看不上。”“哟~哟~哟......你还要唱《唯一》么?她是杨玉环啊还是王昭君,哥们给你伴奏《长相思》怎么样?”“别跟我贫!给句痛快话,想不想要女朋友吧?”“说吧,朕恕你无罪!”“韩公公要先准备一包硬中华,算作酬劳!”“靠!还硬中华?我怎么知道值不值?要是值,我勒紧裤腰带,给你两包软中华。”“成交!听好了,据我观察,会计系和艺术系的单身姑娘最多,简直可以说是繁花似锦、美不胜收。最重要的是她们有一个几乎共同的习惯,在吃过晚饭后,会奔向集中于图书馆阅览室中。”

韩少卿摸了摸自己的大脑门,忽然站起来,似乎恍然大悟,对着王家贵竖起大拇指,说:“奸!真奸!足够奸!我一直以为我很奸,没想到你比我还奸!还好你高中有心仪的姑娘,不然岂不是有个好姑娘要落入你的魔爪!”“哈哈......过奖过奖!你长着一张貌似忠良的脸,然后你再装成一个好学上进的中国好青年,借阅一本高深莫测的书,慢慢接近你看中的姑娘,再制造一场浪漫的邂逅。”

王家贵也起身,向着门外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兄弟!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伟大的爱情即将开始!”韩少卿一拱手,来了段荒腔走板、不伦不类的京剧:“多承大哥吉言,小弟去也......待俺抱得美人归时,再与大哥把酒言欢......”

学校的图书馆应该算得上整个新老校区中最具标志性的建筑了,单单伸出地面的地基就将近三米高,对于这样的设计常让人觉得疑惑,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后来有“土木工程系”的同学解释,这么高的地基是为了布置长长而又宽广的台阶,以增加图书馆整体的气势,并增强庄严肃穆感......这一点倒是不假,韩少卿一路欢快地小跑到图书馆楼下,仰望着八层高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的确感觉到了它的气势.......

为了不破坏这种气势,他考虑了下决定先进去借一本高深莫测的书——《国富论》英~亚当·斯密(著),本来他是想借《时间简史》史蒂芬·霍金(著)的,可是那本有太多的彩画......经过一番搜寻,厚达5厘米,宽达25厘米,长达32厘米的《国富论》抱在了怀里,几乎瞬间让图书管理员也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点刮目相看,当然这是韩少卿自己心里这么想的,他清楚地记得图书管理员扫码后用有些吃惊的眼神看着他。

他是在一期央视的电视纪录片里知道这本书的,只记得它是西方资本主义的启蒙读物,很牛的英国人写的一本很牛的书......别的同学借完书后要么回宿舍,要么回教室,要么找阅览室,而韩少卿紧张地寻找着合眼缘的姑娘......幸运的是,无论是图书室还是阅览室附近没有保安,更没有警察,不然就凭他那贼溜溜的眼神,恐怕也会被当成偷书贼给抓起来。

他在一间拥挤的阅览室门口凄凄惨惨地寻寻觅觅着......忽然,他觉得眼睛一亮:一个靠窗的书桌旁坐着一位留着披肩长发的姑娘,白色的上衣和乌黑的长发相互映衬着,再加上一条天蓝色的绣花波西米亚长裙,姑娘的右脚在有节奏地轻点着地面,虽然低着头,但微露着的眉梢和轻咬着笔尾的嘴唇让他相信这一定是个美丽的姑娘,而最重要而又让人欣喜的重点是她的左边坐着一个姑娘,而右边的座位还没有人,对面也没有人。

韩少卿果断大踏步走到姑娘的旁边,然后故意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那姑娘显然正在认真地看着书,突然被打扰,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韩少卿一眼,却仍然礼貌地说:“对不起,同学!我朋友马上过来,你可以坐到对面去吗?那边也没人。”然后她用圆珠笔指了指对面,努了努嘴。

总算是看清了姑娘的脸,只有一对细长弯弯娥眉修饰过,雪白的脸上微透着淡淡的红,一双清澈的眸子宛若湖面微波乍起般灵动,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位姑娘的五官全都处于“黄金分割点”的绝佳位置,想着想着竟有点发呆......直到那个姑娘反复压低着声音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同学!同学!同学......”韩少卿才回过神来,“哦...对不起...怎么了?”“不是我怎么了,而是你怎么了?你在发呆!”“哦...对了,我坐对面!”

想想坐在对面,一抬头就能看着这个姑娘,韩少卿还是觉得美美的,他甚至觉得她身边的那个他还没看到脸的姑娘也是美美的,更甚至觉得他借来的这本沉甸甸的书不但让人踏实也有点美美的。

他坐到对面翻开书准备享受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目光从姑娘刚转移到书本,他蒙了,全英文版的......对于英语成绩优异,又带着《牛津英语大辞典》的同学来说,应该可以勉强阅读这本晦涩枯燥至极的经济学英语专著,问题是韩少卿同学从初一开始到高三结束的众多大小英语考试里80%不及格,而且是那种四五次的考试成绩加起来才够满分的那种不及格。

他的第一感觉是,是不是折回去换那本《时间简史》?可是第二感觉“虚荣心”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我就当这是刚刚发现的古巴比伦楔形文字,我是看不懂,所以正在研究......正在研究......”,他要用伟大的阿Q精神说服自己平静下来,自己迟早是能看懂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他忽然觉得看懂了,并听到了“咚咚咚”的类似于敲门的声音......还有阿姨的声音传来,“同学!醒醒!醒醒!图书馆要关门了,累了回宿舍睡去,别受凉了......”韩少卿豁然睁开惺忪的眼,站起来,望着桌子上流淌了很远的液体,下意识地抹了抹嘴,“啊?我睡着了?”“是!不但睡着了,而且睡得特别香,因为你还打着呼磨着牙,整个楼层都听得见,不然差点把你锁在阅览室里......”阿姨忽然笑着说。

韩少卿总算清醒过来,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赶紧走到那个姑娘坐过得位置四处瞧了瞧,天早已经黑透,姑娘早已离去,他还是没来由地四处瞧,姑娘坐过的座位下面他忽然发现一个彩色的卡片,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张木质“星座书签”——狮子座,翻到背面空白处有两行字体娟秀的行楷:“易者为始,难者克终”,他正待琢磨。一旁的阿姨没好气地说:“这位男同学,你要不要回宿舍抱床被子来好好研究下?还有,你看的书下面好像有张纸条,不管是不是垃圾注意带走。”

韩少卿此刻满肚子的疑惑和失望哪还在意管理员阿姨说什么,所以只是敷衍了句:”对不起!阿姨!“他拖着没劲的步子,抱着那本不再很美的书,只觉得很沉,又看了看已经攥成了纸团的”飞来“纸条,慢慢地走向垃圾桶......

忽然,几个娟秀的字从纸团里漏出来,他忙展开来看:“同学,你好,不知道你是不是金融系的,我虽然是会计系的,但是建议你如果想全面系统的钻研经济学等相关内容,与其看《国富论》还不如先看看马克思的《资本论》。”

看完了纸条,韩少卿忽然觉得刚才渐渐拔凉的小心脏,慢慢的慢慢的竟又热了起来,并且很快他做了三个决定:第一,明天要开始读《资本论》并且是汉语版本的;第二,要找个机会问问书签是不是她的;第三,这张皱巴巴的纸条回去要收藏好。

大部分的经历似乎都和计划完全不一样,可在这个早已充满秋意的冷夜,回转宿舍的曲折路上,韩少卿却觉得这才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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