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春日的暖阳斜斜照射苏州园林式的庭院中,温暖宜人。小湖边载满了姿态婀娜的柳树,细细长长的柳条长刚刚抽出嫩绿嫩绿的芽,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它便翩翩起舞。
柳树下,有两人正在对弈。石桌的棋盘上正陈列着难解的棋局,黑子白子旗鼓相当分不出胜负。
手执黑子的中年男子爽朗的笑了出声,望向少年的目光中满是赞许:“墨儿的棋艺又进步了,我都不是你对手了啊!”
“爹说笑了,此局明明只是平局,孩儿哪能胜过爹呢。”说话的少年也仅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如此老成,深褐色的眸子仍是紧紧注视着棋盘里的每一颗棋子,修长的两指间还夹着一只光滑的白子。
中年男子面带微笑的抬眸,不经意的望向前方湖面,忽然目光一凛,他注意到湖面浮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忙唤了声那少年“墨儿,你看湖中是否漂着一个孩子?”
少年不舍的把目光从棋盘中移开,茫然的抬起头,目光投向碧绿的湖面,待看清湖中心确实有一人溺水便想也不想的跳入水中。
飞快的游到那人身边,左手从她腋下穿过,所幸落水的人身材瘦小单薄,他一手便能把她紧紧环住。右手划水稍显吃力的往回游,好不容易把人抱离了冰冷的湖水,初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在湿透了的两人身上,却也没能温暖到他怀中那小小的冰冷的身子。
中年男子疾步走进,凑了过来细细打量着少年怀中的人,那女孩穿着有些奇异,素白色的纱裙仅仅及膝,衣袖也不似一般女子的服饰般宽大,恰是不松不紧的包裹住藕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发尾还源源不断的滴着水,她眼睛紧紧闭着,浓密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色异常的苍白。
中年男子微微蹙眉,紧紧打量着女孩,却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这不是晓默吗?”
少年这才停下脚步低下头看他怀中的人,“怎会是四妹!派人去请大夫了吗?快点去!”他的脚步显得焦急了起来,赶往女孩所住的清苑。
少年站在床榻前一脸担忧的望着脸色苍白的人儿,忙问道“大夫,晓默她还好吧?”
陈大夫收起方才针灸用的银针,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大公子、四小姐并无大碍,大概到明日便能醒来。只是落了水怕是会感染风寒,按这方子服上三剂药就无事了。”
少年接过他手中的药方,递到身后的小丫鬟手中,示意她拿着药方跟随大夫去抓药。
送走了陈大夫,中年男子与少年走到了他们议事的书房,中年男子神色严肃,不再是柳树下那副慈爱父亲的模样“晓默都已失踪一个月有余了,如今怎会突然出现在湖中,其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墨儿你要好好查清楚,说不定这事儿与她娘亲的死有关系。”
“孩儿知道了。”少年的眸子凝起一丝沉重。
--------------------
夜幕渐渐降临,身上盖了两层软被的乔默悠悠转醒,墨色的眸子缓缓睁开,昏黄色的烛光摇曳着,房中并不太明亮。入眼的是一方白纱的床帐,红木的床柱上还雕刻着细致的花纹。
乔默稍显吃力地撑起虚弱的身子,眼前微微犯晕,抬眸却看见一个浅绿色的人影正背对着她,在铺着华丽桌布的木桌上鼓捣着什么。
奇怪的地方,她的思维一时跳跃不过来。
乔默明明记得自己纵身跳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她一向畏水所以从未学过游泳,在水中很快就失去了意识,为什么却没有被淹死,一醒来还到了个如此奇怪陌生的地方。
“那个、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乔默两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心想大概是感冒了,声音有些沙哑,喉咙火烧般的疼。
那浅绿色的背影微微一震,急忙丢下手中的汤匙跑到床边紧紧盯着乔默,乔默吃力的抬头看她,娃娃脸的小女孩,衣着奇怪、发型...也奇怪,怎么都像是古代的装扮?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那女孩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豆大的眼泪刷刷地落下“小姐小姐,一个半月了,您终于回来了!还好您活着,老天保佑你您活着!”
“等、等等,你是谁?”乔默想要起身去拉她起来,却浑身发软使不起一点儿劲。
“小姐怎能不记得小葵,奴婢是小葵啊!”小葵脸上是掩饰不住地吃惊,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两下,试探着问道:“难道小姐失去记忆了?”
乔默迟疑着点点头:“呃、算是吧......”
小葵反倒用衣袖随意擦干眼泪,笑了:“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小姐还在就好,小葵先喂您吃药。”
待乔默乖乖服下药后,小葵一脸谨慎的探头看看门外,确定没有人才把门关上,就连两边的窗户都紧闭着密不透风。小葵这才搬了张椅子坐在床榻前,压低声音娓娓道来。
乔默所到的这片土地是凌国,如今正是天宝四十一年,发现乔默在湖中的那个中年男人正是她爹,亦是凌国的左相大人苏正天。
苏正天有四个夫人,苏家长子则是跳入湖中救了乔默的那名少年——苏子墨,今年方满十六岁,是大夫人唯一的儿子,亦是苏正天最疼爱的孩子。
二夫人则有一子一女,二公子苏子言与三小姐苏子语是龙凤胎,仅仅比大公子小半个月。
三夫人所出的五公子苏子玉亦年仅十一岁,却是不在府中,听闻是身体不好,大夫说要学武已强身健体,所以被送去揽月山庄学武去了。
而四小姐,也就是乔默现在的身份,她叫做苏晓默,只不过十二岁,与现实中的她同年呢。乔默黯然,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苏晓默苏晓默苏晓默,从此她都要以苏晓默的身份活着了吗。
“所以、我娘便是四夫人么?”晓默见她似乎是故意不谈四夫人,便试探着开口问道。
果然小葵的脸色变了又变,站起身来却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拉着晓默的袖子流着泪哀求道:“小姐小姐,您千万不要想着为四夫人报仇,夫人在天之灵也不愿看见小姐您再有危险的......”
晓默吃力的拉起痛哭中的小葵:“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葵小心翼翼地瞄瞄晓默的脸色,才抽抽搭搭的说着:“二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联合起来,污蔑四夫人与人有染,趁左相大人外出公干时、把四夫人逼死了,四夫人的尸骨未寒,却连小姐您也消失不见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您也......”
晓默紧紧咬着下唇,她思考时就会习惯性的咬下唇,小葵却以为她在隐忍,心里喃喃着可怜的小姐,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晓默心想:二夫人三夫人即然已动了杀念便是不可能会放过一个小女孩的,或许真正的四小姐早已仙逝了。
纤细的小手抚上腕中的水晶珠链,那是由十八颗精选的蓝晶串成,若是细看还能瞧出精致的蔷薇花纹。这是她十岁生辰时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这么说来这具身体应该是她自己的吧?
“小葵,能不能把镜子拿过来?”此时身体还虚弱得紧,不然她早自己跑到镜子前了。
铜镜里映出一张清秀的小脸,黛眉樱唇,大大的眼睛却再也不复孩童的天真澄澈,异常苍白的面容,即使铜镜不如现代的镜子一般清晰,但还是能看出这是她、乔默没错,就连左眼下方那芝麻大小的的泪痣都还在,不是乔默又是谁呢!
小葵两手紧紧端着铜镜,见晓默认真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失踪的这一个月来一定受了很多苦吧,您都瘦了一大圈了。说来也奇怪,小姐左眼下方的泪痣似是凭空多出来的一般,不过却很好看,就似画上去的一般。”
晓默努力想要牵起嘴角展开笑颜,可僵硬的嘴角怎么也提不上去,只能放弃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哎呀,都怪奴婢,大夫说了要小姐好好休息的。”说着便收拾了桌上的药碗,正要端出去。
“等等。”晓默突然出声唤住了她,声音暗哑的问道“小葵,我能信你吗?”
小葵闻言也管不得手上还端着东西了,立马就跪了下来,“小姐,奴婢的命本就是四夫人与小姐救的,小姐就是叫奴婢去死奴婢也只会遵命......”
“我不会要你去死,我只要你好好活着,现在这个左相府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能相信,二夫人三夫人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来害我性命我、不得不防。”晓默低头想了好一会儿,这四小姐消失了一个多月也没见有人去寻,摆明了就是不受宠的小姐,还不知会不会有人落井下石呢。“小葵,往后无论谁人问起,你就说四小姐失忆了,而且不能说话了,变成了哑巴。”
小葵了然,心疼的看着晓默,重重的点了点头:“以后小葵就是小姐的声音。”
晓默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在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淡淡的微光不时闪烁着。想着自己匪夷所思的经历,想到就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的爸爸妈妈,隐忍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