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涟对迟永的爱,望不到边。
在认识小涟之前,迟永心里就有另一个女人:白屏。他作为操盘手的职业和自己的人生哲学使他认识许多人,白屏是他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她是一个箱包公司的女老板,父母又是高官,丈夫在美国做汽车工程总监,优裕的生活让她神采飞扬,身上的名牌手表,衣服和醇迷的香水味吸引了迟永的视线,当他知道他的身份时再看看穿着樱红色流线型薄纱晚礼服的她的时候,就忽得觉得她简直是他多年来寻找的幻影般的女人:有钱,有身材,有批判的眼神那牵人魂魄之力。他竭力在她面前的谈吐表现得成熟稳重和藏而不露,提醒自己话不可太多,也不可太少,要显示一种高雅的名贵。可是她却总是用飘飞的眼光敷衍着迟永。
许多女人想要接近腰缠万贯的迟永,特别当他口若悬河地说着投资证券方面的事情时,她们更是洗耳恭听。迟永只把她们当作是驿马。他心里明白,哪些女人可带给他什么不同的东西。
某天,他在某高级宾馆开好了房间,穿上唯一的一件上万元的西装坐在房间里给白屏打电话,想邀请白屏的到来。可是白屏却在电话里拒绝了他,让他握电话的手觉得那件名牌衣服是那么硬绑绑。在空空的房间里,他只能叫另一个女孩到来。他们除了zuo爱,没有什么多说。最后,让他觉得精疲力竭,双腿乏力。
其实,迟永并不是非爱白屏不可。他早已经没有了那浓烈的非生即死的爱的感觉,在他的字典里,爱只为求生服务。
但是另一边,他还是享受着小涟对他的爱。有时,他们的浪漫让他错觉自己的爱的能力真被萌发了,可是每到滟红的太阳升到天空中时,这种错觉又被融化成灰烬。
迟永有时在外面谈事情,就让小涟先回家等着。她放着音乐,点着蜡烛,不管多晚多累都等他的到来。
黑夜中,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她开始心情怦然激动。他刚进屋后,她说:“你回来了。我是做好凌晨六点回来的准备,但你还是两点回来了。”
“如果六点回来了怎样呢?”他坐在床沿透过月光看她,觉得她傻。
“那我就把蜡烛一直点到天亮。”月光中等待的女人想把幸福找回来,所以特别美丽,铅华脱尽,全是柔柔情意。
“还有点浪漫出来啊。”
她可以不管他如何沉沉地睡去,但是她要点,哪怕燃到最后如荧火般微弱,也要让他在每次
上楼梯抬头的刹那,看见深夜漆黑中唯一的亮光。她坐在床的一头,安静的恬美,他也许也忍不住,于是靠近的那么令人动心。这种感觉积蓄又绽放,让她差点要痛哭失声,又觉飘忽世外。她只觉得,不管如何翻天覆地,他们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他常说,你们喜欢艺术的人好象所想的远比所说的要多。小涟知道是因为太多想说而无法言说。她觉得自己如一叶小舟,所有的心情一波又一波。什么是幸福?什么又是残酷?老天没有告诉她。她只知道她不会指望他,更不会指使他。她也有她工作和朋友的独立天地,她只是希望忙碌的生活中有他存在的充实存在感,而见到他,静静地呆在他身边,她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人与事,找到了心灵中攀援的支点。
冬天来了,她的爱忘了判断那是不是意兴作为;冬天来了,虽然温度降了,风儿凉了,可是她却甘心认了。
元旦后的某一天,迟永给小涟看了一本时尚类杂志上介绍年轻女作家的文章。他指着其中一位的照片说:“这个叫代云的人曾经和我住过,但是我觉得她生活太离谱,就把她赶了出去。于是她拼命写小说,生活更另类。她写的句子长又长,内容大致是大款加小姐的冲突和巧合。”文章中说她常常作为新人类一族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象航空母舰,又象有毒的花。
小涟看了文章后想,扮酷是代云的伪装,其实这说明她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的内心一定有些苦的东西想掩盖。叛逆,只是自欺欺人的表里不一。迟永对她的抛弃是她扮酷的原因吗?他劝小涟写作,然后又把这件事告诉她,是给她压力还是动力呢?小涟忽觉得自己有点渺小,那种感觉犹如月光下荒原中奄奄的水草,穿透她原本不惊的心,没有人扶持她。她也迷恋辉煌,却不解眩晕的谜。
他说着代云的时候,一直是眉头紧锁,但语气却很平静。校园里的林荫道上有那么多故事演绎,他与她,何时与何地?何欠与何偿?代云所拥有的文学成绩就是小涟所羡慕的,虽然想到这点小涟心中不是滋味,但从那之后,代云的名字还是落在了她的心上。
一个星期后,小涟跟着他及他的几个正海的同事去杭州玩了两天。他们是租车去的,所有的开销都是由他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同事那么慷慨大方。
回到上海后,他开车把所有的同事都送回家,就留下他们两人。北风把树干都吹成了冰柱,车辆开过的路边的光秃秃的大树,渐远渐小,透着寒气。但是车厢里却很暖和。收音机里放着里查马克斯的“Iwillbeyourman”的歌,他们停在一处欣赏雨景,就象在青岛崂山脚下时一样。他们在车厢里缠mian,他说:“爱一个人要念大悲咒,恨一个人也要念大悲咒。”她贴着他的脸眨巴着眼睛看着一下子严肃的他,不禁笑了起来。
等他停好车子,他们上楼进了屋。她发现他的床头多了一张从报纸上剪下的照片,照片中
人是某台湾演员,他指着照片说,你不觉得她很象一个人吗?小涟早就看出来,那如花似玉的容貌太象当初电脑里的“孩子他妈”的样子了,眼神美丽又脆弱,仿佛危如朝露的盼望,在心头陨落。
其实,小涟知道在迟永的生命里,有过许多风格迥异的女人。他曾说小涟很有30,40年代
的古典美。那不是阮玲玉的年代吗?那份古典美和瞬瞬的哀思一起绵绵不息地流淌着,在90年代最后一刻的小涟的心里熊熊沉醉。在zuo爱上,她已经没有那永生难忘的剧烈痛感,部分给方成,但更多的给了迟永。她学会了夜晚不归家,在小小的他的房间的窗户里看着窗外的轮轮繁华,她不希望这些都是海滩上的沙塔。原来的她是安分保守,现在她竟会偶然想到偷情一词。她才知道,她的骨子里是酷爱孤独的自由,酷爱生命大喜的体验和焦灼的历练。她也希望生命的流水能奔放,能去听海吼,与月共影,与星共坠。
她常常会想到遗世独立的张爱玲及她的爱情。胡也成有家室有女友,张爱铃也表示大度,她说,不愿意看见什么就有本事看不见。虽然如此,她也做不到无可无不可的洒然。幸亏,对方之妻提出离婚,对方就与张爱玲结了婚。其实,她要的是心理上的家,而她要强的矜持和高傲的个性是不会去勉强谁的。婚后,她发觉胡兰成还是有别的女人,并且有一个人为了他在武汉被捕。她也不管素日的矜持,与他争了起来。在争执中,她发现她是在体验自己写过的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心情。每一次后退前她必以为那是不可想象的,更想不到还有更大的让步在等着她。
爱真的要委屈吗?其实,爱的结局无非两种,但是谈爱的人都各自带着自己的历史,所以
故事才更宽泛,事故也更多。
小涟曾经在他的屋子里看到一封信,那是一个署名王瑞的女孩写的有关想与他结婚的信。
小涟看得简直能够把它一字一句背出来了。等他回来后,她询问他。他说,要和我结婚的人多着呢,她们结婚不成,就借钱或炒股票。她不信,说信上流露出来的心情没有那么势力。他低沉地说:“咳,你看到的都是太光明了,这个世界上这种事情多着呢。这就是生活!干我们这一行的,结婚不适合,至少一两年内是不考虑的。”
她说:“可是,你不能。”
“我怎么了?”他问。
小涟心冷了半截,她不知道自己是女主角还是女配角。她第一次发现他不会专注了,所以
他才会脸色忧郁说话阴沉。他以为他是什么毕加索?能说出“我爱你多于昨日,少于明日,我爱你就在今日”这么炽热的语句讨女人欢心?表面上,他是单身贵族,不存在付帐的烦恼,可是实质上呢?她不敢想下去。纯真的她显得那么单薄,在这个社会上,又能带来多少好处。
西方情人节的那天下午,迟永打电话要她过去,她去了小屋。他们还是很快乐,于是那些
事情她又耳聋目盲了。
临近傍晚,他开始找一个装有2万元的信封,但是怎么翻箱倒柜都找不到,他有点触怒
了。然后打了一个拷机,过了许久才回电。他严厉的说:“我招待你,你却说都没有说就偷走我的东西,我可以起诉你了。你是等我到你公司来找你,还是现在就把钱送过来?”
对方可能有点害怕了,就承认了,他们约好了交钱的时间和地点。她看着他脸色发青忐
忑不安的样子,既同情又不解。在临行前,他问:“我是去做小人还是去做君子呢?如果我是君子的话,他怎么会拿钱呢?如果是小人的话,他怎么又同意给钱了呢?”
小涟听得如堕迷雾中,只是问:“你的朋友来你这儿怎么可以趁你不备把那么多钱拿
走?”
他立刻反问一句:“你说我有朋友吗?”
她淤塞住了,惊讶之余略有疑虑。平时找他的男男女女那么多,自己能与他充裕地见上一
面仿佛要经过一番耐心等待似的,可是,他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朋友!朋友是否如天上的燕子,只有在春天热闹的时候才来?她问他:“你可能几点回来?”
“不知道,我会在车上找律师。”
他不安地走了,留下小涟一个人。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这样一个人坐着了。其实她喜欢
的不就是这个让人安心思索和随性做任何事情的空间吗?从洗衣,整理房间,看书,一直到边听音乐边默默等待。
他在午夜12点多回来了,她就在床上假寐。他轻轻摇醒她,用手抱住她的腰,说已经平
安无事了。她说:“这样的生活让我缺乏安全感,充满担忧,我不想再来了。”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付出了没有得到什么吗?其实如果付出之后就想得到也太象做
交易了,付出时也是在得到。你没有听说过情由心生这样的话吗?我喜欢你,所以才相信你,相信你也一样了解我。”他始终没有告诉她2万元的来龙去脉,只是一下子说了许多继续在一起的话。
他又说:“你学过法律吗?我曾与几个律师谈到结婚公证的事情,那就象签定经济合同一样,这样一想,结婚分明成了形式和框架啊。”小涟也不希望这是最后一夜,因为一与他深拥相谈,所有的烦忧都灰飞烟灭,那催人欲哭的陶醉感打碎了所有的疑虑,两人的温爱两人的细雨般的交织就这样送走了不安的夜迎来了新的一天。
小涟就象一块透明的冰,在太多诱惑前,让心按照自己的方式跳动。对他的感情,看似飘
忽柔弱,落地无声,可是却守藏了全心的忠贞和等待。就象方诚说过的版画之境语:即使是错的,却也是真的。
转眼春节来了。
迟永在大年初一时去了一次哈尔滨,说是纪委的人拉他去的。他的父亲是支内的一代,在
哈尔滨娶了一个当地人为妻,生养了两个孩子,于是建立起了四口之家。迟永和他哥哥都是在哈尔滨长大的,常常在松花江边游戏,在俄式建筑群旁边啃香肠边嚼冰萁淋,那时,父亲开车送货,母亲是工厂干部,所以还算“小户人家”。这次,他从哈尔滨带来了好几斤重的北方香肠和硬邦邦的黑面包,还叫小涟带一点回家。小涟笑着摇摇头,这么干瘪的东西怎么吃得下?可是他一看到它们,比在餐桌上看到北极背等海鲜还要眼睛发亮,都30岁的人了,在这方面还象个小孩。或许,不变的东西是时间也冲刷不走的。
迟永是大年初四回来的,下午就和他的大学同学聚餐,小涟也跟着去了。他们这些都已年
届30的人是80年代末念大学国际金融专业的。他们毕业的时候,正好赶上这真正万物苏醒的年代,国门一旦打开,正是他们一茬人风云的时候,这比七、八十年代交替的时候变化得更本质。而他们既拥有了扎实的知识,也拥有了长期以来看过人世变化之后的判断能力。他们不象上一代人只有空头的口号和理想,也不象下一代人害怕挫折和荆棘,他们把理想放在口袋里,把能力呈现出来,平添了一份现实意义。他们中的许多人一毕业就进入了知名外企,而在现今财会人员饱和的时候都坐上了主管经理人的位子。一个刚从英国银行培训回来的同学给他们看康桥的照片,说这哪象是徐志摩笔下秀丽的离别之桥。徐志摩曾说在康河边上过一个黄昏是福灵魂的补剂,可他的同学说那下面的河水同苏州河差不多,说得他们都笑了。他又说那儿天气太冷,设备太差,建筑太老式,天色太阴沉。在英国的报纸上,很少亚洲消息,比如对于一件飞机失事事件,死了2个美国人,新闻上会报出他们的姓名,但同时遭殃的200位亚洲同胞却只是一句带过。因写《撒旦的诗篇》的作家拉什迪动个眼皮小手术也要报道,虽然伊朗宗教领袖曾扬言他亵du了神圣的《古兰经》,而钱钟书去世却不必报道。同学又感叹培训太辛苦太紧张,足足瘦了20斤啊。他们还说着一个叫呵亮的人怎么没有来。阿亮是一个热心人,大学一毕业就和同班女生结了婚,女生一心想出国,就到加拿大去了,已经在外5,6年了,阿亮申请签证多次却从来没有签出来过,他灰心了,学会了喝酒。阿亮知道她在异乡一定又有了意中人,而自己还守着是她丈夫的名分。迟永的同学们都说还是保持形式关系吧,如果有机会见面还是很好的话就算了,可是没有一个想劝情绪低落的阿亮离婚的。
小涟看着他们围坐在一起谈话的样子,她想到去年他们初识时他对她说的话:“在大学时,由于我是唯一的一个外地学生,所以除了班长之外没有谁看得起我”。当初离开上海的他是孤零零的,现在同学之中都说他股票炒得好,于是他与同学们都一个个联系上了。他不是500强里的高级白领,可这些高级白领同学似乎不再排斥他。他也喜欢与几个在着名外资金融公司做事的同学大谈中国证券发展等充满理想抱负的话题。一会儿说基金发行是券商赢钱的途径,一会儿或如何判断股市头部的三种形式:交易量跟不上,成交无量股指不变和领涨股破位下行,又说道马克思的一句词儿“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用在股市上就是看谁抖得机灵,听得同学怔怔的。特别是一个叫华盛的同学,一个劲地叫迟永解释判断股市头部的三种形式。据说华盛在经济上由于某些原因不是很如意,迟永就说他们春节后要做庄了,并一脸诚意的提出为他投资理财操作,他由于胆小怕事没立刻答应,可是在看着巧言令色的迟永的眼神中还包含着轻微的希望。
他们都问他:“迟永,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每当别人当着她的面问他的未来计划时,她都挺紧张。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座山,自己是不是真正站在他的身边,她只知道没有目标的人生就象没有罗盘的航行般可怕。当然目标是藏在心里的,说出来的也许就不灵验了。所以迟永说:“跟大伙儿一样,活着乐呗。”
结束聚会,他们回到了浦东的小屋。她为他放洗澡水,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放。他们第一次
在一起沐浴,这是小涟从未想到过的。他解开了她的衣服,她忘了推脱,就这样赤裸裸地面对面,她排除了所有的杂念。水自上而下,如泉涌泻,小小的浴室,朦胧的所在,水的雾气和爱的迷离交织地让人心潮突起。他的手在她冰洁的肌肤上来回揉摸,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跟着它游到自己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她爱这一切,哪怕是烟花梦一场。她闭上眼睛,泛着笑意,象亮晶晶的水银,满怀哀伤和****。她感觉身飘而凌云直上,枕藉着芳草饮着花露,体现着她年轻美丽激动人心的体态,悠然与他在水中相偎,如游天国。这些水是她曾流过的泪,如今全成了成就她无上幸福感的点缀。水的清灵勾勒出她婀娜闪动的身躯,呼应出她美目,长发和皮肤馨香的光泽。迟永有点百感交集,所以有些颤悠,小涟似觉恍如隔世。小涟不认为这是丢脸的,反而认为这是震撼人心的。特别在这森冷的冬夜,窗外寒风凛冽,屋内人影绰绰。“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来尽时花已空”,小涟吟咏着曼殊之语,迟永问她为什么这么悲观。她笑笑,手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喃喃说着:“这会是梦吗?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他略微点点头,笑了一下,不说什么就一下子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是多么向往天国里的事,却又如此不堪坐着奔驰。
他们抹干了身体和头发,就上了床。这张床只是一张普通的木板床,没有席梦思的软绵和
厚实,对小涟来说却是世界上最容易入睡的床。她看着他躺在那儿,象一个玩了一整天安静下来的孩子,她说,我为你按摩好吗?他说,想不到你还会这一招?于是,穿者花边内衣的小涟开始了她的按摩。她有上美容院做按摩的习惯,对那手招数也已经很熟悉了。所以,这回按摩也可以算是八九不离十。人们在户外放着鞭炮烟火以欢迎财神爷的光临和庆祝新的一个春天的临近,他们没有开灯,而被忽闪忽现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热闹的场面仿佛是为安静的他俩做衬托。被他夸过的钢琴家的手在他身上奏起了钢琴曲,象肖邦的“雨点”,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又象是舒伯特的“音乐瞬间”,她的手奏出了一首无字的情歌,仿佛是爱情沐浴下的宁静和安详,所有的浓情不用言语就揭开了最美最伤情的面纱。她眼中泪光涌动,却不需让他看见。到最后,他终于伸出手,一把又把她拽在了身体里,象年前的第一次,只是这次他们都没有了挣扎和要求的言语,而是水到渠成似的。她的叫不再是被弄痛的呼喊,而是生命狂喜的体验,浪起云涌,雨打沙滩。她是在逐渐涅盘,还是陷入了积重难返?此情此景,细微情致,在小涟心中安了营,扎了寨。
心中若没有幸福,即使升入天国,也是个不幸的神仙,相反,心中若有幸福,即使在凡间
,也是阳光灿烂。
第二天,迟永的父母来看他。他们来的时候,小涟正在洗好不容易劝他换下来的棉毛衫裤
,当迟父来洗手时,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让开。他问她:“饭吃过了吗?”她笑笑说:“吃过了。”
他们是顺道来看他的,并且送他一些礼券。可是他好象不太在乎这些东西,硬是还给了他
们。他的父亲是船厂的退休工人,现在在做一些油的生意,母亲赋闲在家。小涟觉得他和他们的见面象接客送客一样,常常是他们劝他什么没多少时候,他就反过来劝他们了。他们家从小颠沛流离,在美丽而天气刺激的哈尔滨过着小康似的生活,在那儿,从马路上走得时间长了眉毛和头发会因为出汗而结冰,等到回到室内,冰又融化在脸上,这一些,是迟永童年里可爱记忆的一部分。在支内者可以回南方时,他们还无法在上海扎根,就住在了宁波郊区。在这段日子里,生活艰苦多了,父亲依然靠运货挣钱,而念中学的迟永就坐在车里和父亲一起出城到很远的目的地,一出城,他就学着开庞大的卡车,什么也不怕。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上海的大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人,只知道别人都看不起他这个从外地来的一个人住在破陋学生宿舍里的人。等到他从深圳回来时,他的父母和哥哥也已经来到了上海,他为父母买了一套房子,可是他从不为自己买什么房产。
送走他们,迟永和小涟也出了门。上海的夜晚有种让人不愿回家悄然入心的感染力。他们
开了卡丁,游了浦江游览,逛了夜市,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累了。她烧了一点菜,他们吃着。
一切的进行就象平常的家庭生活,一切的言语也不用太繁多。她就这样和他又一起过了两
天。他的两个同事来做客,她为他们买菜,烧菜,盛菜。他们谈到了很晚,说到正海集团的一些事情。在正海集团老总光荣的背后,也有许多鲜为人知的一面。不管正海老板频频上创业类杂志的封面,与外国元首共进晚餐,还是成为新时代私企的佼佼者从而成为旁人看来力拔山河的人物,在他的真正员工手下的人认为他还是农民出生,又与广东一带的农民企业家不同,充满了小农经济思想。他的两个助手都是北京最好的大学毕业出来的,却都觉得没有用武之地。一个为他看管他做股票的资金,只要做些表格就可以,一个是他的秘书,安排他的饭局和出差事宜。正海集团正向着集约化多样化发展,除了本身的核心产品之外,还发展了高科技,生物工程,证券投资等热门的分支机构,力求从单一的产权主体向多元化产权结构转变。可是,身为正海老板的直接下属却没有感到发展的持续吸引力。他在公司发展战略上是有一定眼光的,可是在用人方面却有点农民作风。所以他的下属比外人更明白舆论导向下的“众人之上,无人之下”的正海老板的真实一面,也没有盲目的单纯承认。
迟永也是一样。每当小涟说又在哪份报纸杂志上看到对他们大老板的介绍文章时,他总是
觉得太平常不过。这不,他正在和同事们谈着他每星期写的内部分析文章正海老板不太看,反而给别的公司同人瞧去了云云。对他来说,在正海投资做事比较安稳,又可以生活在上海滩的几位大人物前,没有从前做庄时“今天不知道明天睡哪儿”的颠簸和不安定。
送走同事,又留下他们两人。小涟把碗洗了,就嘱咐正在上网的迟永该休息了。这时,她
瞧见电脑后面有一本厚厚的书,她拿来一看,原来是“伟哥革命”,她笑着问他:“你怎么买这书?”
他边盯着电脑,边说:“这书可好呢,我太同意作者的观点了,正准备寄给我在美国的
朋友,让他看看,然后给我买点来呢。这本书会引起一场认识上的革命。Vigra这东西发掘了其实已经深埋很久的东西,它不是机械般如程序一样设置好的,它是从心灵和情绪上激发的。”他在看的时候,还用笔在一些句子下划着,如“两个成熟的人是不会用结婚来约束什么的”,“创新是性生活的第一源泉,而在性生活上,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受挫,所以他们更追求一种创新的方式”。他又说:“现在许多人的思想还象圣经里所说的那样发生性行为是为了传宗接代,倒没有中国古人的养生之道来得科学。”
她随手翻了几页,书中的语句不无道理,但即使是写外国人的事情,也都是以夫妻为对象
的,她不是他的妻子,但她感到她的思想在一点点被他同化,穿越了所有曾经封闭的可能,她竭力摆脱着现实的制约,投入进与他在一起的抽象世界,也丧失了一定的界限,撤走了从前的标记。
90年代中后期,Vigra在中国还没有销售,他就托同学买,10天后,在美国的同学就用快递给他寄来了几十粒蓝色小药丸。迟永对什么新鲜事都感兴趣,特别是这种体现男人本性的东西,哪怕贵一点,他也乐得花钱。他还叫有时来找他的男士们带点回去。小涟看到他们用白纸包药的举动,只能不做声响,不知这些事对于女人对于人间是悲还是喜。而人,就是这样慢慢习以为常的。
和小涟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用它的。但她发现它在渐渐减少。对于她的疑问,他只是说:“送人了,我乐于做好事嘛。”
那几天春节的共度,她已经在心里嫁给了他。她记得他曾在一天夜里说:“若想绑住一个
男人,要会烧菜,一天有三顿呀,要让那男人每次吃饭都想到你。“然后拿出他买的烹调书中的一本,说,“你的菜烧的不差,但要更上一层楼,回去多学学,你烧这一本,我烧那一本。”
“你总是会为我安排一些事情做。”小涟说。
第二天,小涟带着烹调书回家了。她的心情一扫前几天的欢乐,开始害怕起来。积羽成舟
,和迟永的相处足以把与家人的船沉翻。一进屋,父母就问她上哪儿去了。其实他们心里知道,但是更是不放心。
他们轮番问她:“你们会结婚吗?”“他会真的对你好吗?”“你们认识了大半年,又
一起住了好几天,他怎么也不上我家来做做客呢?”
他们的话语让小涟欲辩难言。她也知道,不能再无视青春了,再过几年就没有力量争取了。但是她又怎么可能与他分开,即使是毫无名分地在一起,那种快乐也只有他能带来。
晚饭过后,父母又开始坐在她的身边一个劲地劝她。她不能迁怒于他们,他们没有错,她也不能违背自己。她该找谁才能把两碗水端平呢?她只好不顾家人的意见,又出了门。是去找他。她对他的得失感完全来自冲动,就象痒了就要立即搔一下。
到了他的家门口,他开门见到她,问“是不是家里人又说了?”
她嘟着嘴点点头。这时,她看见屋里还有一个长者,问“你有客人?”
他点头,说:“你还是先回去,任何事都要有一个过程的。”
“我想再呆一会。”
“好,你就坐在沙发上吧。”说完,他就进了里屋长者的身边。
轻轻坐下后,她看到桌上的菜都是昨天她烧的剩菜,再加一点他新买的烤鸭和香肠。不久,客人留下一个大礼盒就走了。小涟还以为可以与他谈谈,但是她刚站起身,他就原地不动地说:“你还是走吧。待会有人来。”
小涟问:“这人,我不能见吗?”
“有些人你可以见,有些人你就不能见。象刚才的老头,你就不该碰见。”他突然加重
了语气,说,“你看到桌上的礼盒了吗?今天是礼盒,明天说不定就成了炸弹。我年30被人家偷走2万元你还没有感觉?你也想被人家偷钱不成?你也想在半路上被人拦着不成?好了,就这么招儿。”
说完他就去卫生间洗澡了。她睁大了眼睛,这可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发火,小涟想到有一句话说,男人的发火90%的原因不在当前这件事情上,而在于他的情感面和从前的事情。
她的脚象粘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了。
他洗完澡穿着她送的睡衣进来,见她还站着。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钻进了被窝,她只
好走了。出租车里,虽然开着空调,可她蜷在那里,收音机里放着西蒙的歌曲,歌声如冰冷的月光,她突然不敢听它的旋律,就象她不敢看高架两边浓浓的明亮。她突然想到自己练到一半的钢琴曲“四季”。她狠自己的不坚定。从来不要什么,从来把他的事情看成是自己的。在做菜中,尽量做出甘味,多用谷类和杂粮淀粉,好让他吃地胖一点;每一次在他的屋里,都会找出所有的脏衣服并把它们洗完。有好几次,看到衣柜里有上万元现金,她都笑笑放回原处,想提醒他,可是总是忘了。不投入的爱情是生命的轻视,特别对于象她这样的女孩来说。
“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夜色已亮起。她想,青春年华,笙萧并奏,又一个冬
天要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