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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高杨莫名其妙地死亡,对王静的打击是极其沉重的。她怀疑自己到公安局当法医室主任是否明智。她是怀着对高杨的无限爱意,经受不起他反复动员、说教,公安局领导的真诚相邀,再加上她的恩师程教授从国外回来后,坚决不当主任,要她继续担当此任,为了东海脑神经外科事业、为了高杨,才不得不做出这痛苦的决定,到公安局当法医室主任。为此程教授非常生她的气,说你不愿意当主任,我们还可以商量,但是你不应该放弃医院工作,到公安局当法医;法医只要有大学学历,再经过短期培训,就可以胜任,而要培养一个像你那样的脑神经外科专家,就很难,你到那里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

为了不使程教授失望,王静还兼任东海医科大学脑神经外科医生,每星期去上三天班,继续给程教授当助手。

其实,程教授对她不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就是程教授本来希望她能够和脑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周浩恋爱结婚。周浩和她同一年考入东海医科大学,当程教授学生,一起毕业留校工作,也是一位出色的脑神经外科医生。她们在一起学习、工作8年,由于都想在学习、工作上取得成绩,为立足社会打下基础,过着清教徒式的生活,拼命学习、工作,把个人问题放到脑后。程教授曾经多次或暗示、或明说,要她们考虑婚姻问题,并直言不讳地说他们俩是天生一对,地就一双。假如她没有遇到拦路强奸案,没有遇到高杨,她肯定和周浩结为夫妻。

而周浩始终认为他将和王静结为夫妻,别的任何男人和女人,不可能插足到他们中间来。正因为他有这份自信,认为不必急于对王静表白,时候到了,水到渠成。可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

王静和高杨恋爱的消息传出后,神经外科的同事、程教授,都认为是无稽之谈;周浩更是认为滑稽可笑。但是,当王静郑重其事地向程教授说明后,他们才恍然大悟,虽不赞成她和高杨结合,但是也无权干涉,只能祝福。周浩表情平静;但是在平静的背后,隐藏着某种不安与不快。他向王静表示祝贺;但是王静从他的眼神里读到的是遗憾和不理解。

高杨这样死法,还有十年前的一夜情,有个女儿的消息迅速传遍东海市,引起市民强烈反响。医科大学从教职员工到学生,更是议论纷纷。程教授感到很无奈。周浩仍然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打电话给王静,要她节哀、挺住,不要被流言蜚语击倒,要相信自己当初选择并没有错。他的话给了王静很大的安慰。局领导给她一个星期假,让她休息,调整心态。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反复咀嚼和高杨相识、恋爱、结婚和结婚以后的生活情景,仍然感到很美满、很幸福,甚至很激动。仍然认为高杨是刻骨铭心地爱着她,没有虚伪和欺骗。他没有在恋爱时把十年前的隐私告诉她,当然是不应该的,但是不能得出结论,说他是有意在欺骗。他和孙丽的一夜情,实属偶然,而且是孙丽主动,他被动。任何一个男子,在那种情况下,要求他守身如玉,是不现实的。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yu望的男人,再理性的人也无法抗拒感情冲击,否则就不是真正的男人。他没有在结婚前告诉她,也可以理解。他是那么爱她,想急于得到她,如果把这种不是他本意的一夜情缘告诉她,可能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一再对孙丽说,要如实把这一切都告诉王静后,得到她的谅解,再来办理确认和婷婷的父女关系。他这样考虑、这样做,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的行为,她没有任何理由埋怨他、责备他。

使王静不能理解的是,高杨请假回家,为什么提前回来,而和孙丽相约在那幢房子见面,结果却死在那里。买房人是杨高,是他有意假名买的房子吗?钱是从哪里来的?她从开发商、几家银行那里了解,杨高没有从银行贷款,而是拿现金买的,一次性付款。他们家没有那么多现金,现有的几万元信用卡存折都还在,他请假走的时候带了一万多元现金。如果杨高不是高杨,那高杨为什么要在他的房子里和李丽见面;李丽非常肯定房子是高杨买的,送给她母女,而她没有接受。看来高杨和杨高是一个人,只是钱的出处还需要进一步弄清楚。难道是他从朋友那里借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公安局的同事、朋友,没有给他借过钱。还有,就是他的死。既然是和孙丽相见,为什么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煤气泄漏、莫名其妙的火灾?烧开水忘了冲,水沸腾后溢出将火浇灭,大量煤气泄漏,使高杨中毒。这怎么可能?除非高杨当时睡着了。可是睡觉应该在卧室,而高杨是在客厅,他是在等待李丽母女的到来,烧开水也是为了给来人沏茶,怎么忘了冲开水?即便忘了,那煤气泄漏进来是有味道的,他为什么没有发觉?这种季节,为什么客厅和其它房间的窗户都关着?

这么多疑点,说明高杨死亡的背后,隐藏着阴谋。高杨不是意外事故而死的,是有人利用他和李丽那不为人知的关系,制造的一起谋杀案。目前不清楚的是谋杀高杨的目的、动机是什么?

公安局领导对高杨的死亡既震惊、痛心,又尴尬。对意外事故死亡的结论是不相信的,但是在没有谋杀证据的情况下,为了维护公安局的正面形象,姑且这样对待,以平息社会舆论压力。但是王静,高杨的妻子,知道有人害死了他,而不把犯罪嫌疑人揪出来,对不起高杨,对不起她自己追求的人生价值。她到公安局来干什么,仅仅是为了爱?当然不是。她是想在法医神经外科学方面赶超世界一流水平,建立中国法医神经外科学体系,弥补这方面的空白。如果她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保护,一切从何谈起?

王静把自己的想法向局领导作了汇报。他们同意她的看法,并且对她说,局里对高杨的死并没有就事论事,并不认为是意外事故,已经成立专案组,在进行秘密侦查,你如果能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就领导这个秘密专案组,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要开展侦查活动,必须对高杨生前有关情况作全面了解;高杨不在了,必须向你了解,而由你领导侦查活动,就省略这方面的事。

王静接受了局领导的提议,担任专案组组长。

当王静看见高杨死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除悲痛外,心里不是滋味。在人们的心目中,他们是一对理想得不能再理想的好夫妻,出现这样的局面,仅仅以悲痛是无法表达她真实感受。如果不是高杨,是和她不相干的人,她会对尸体进行详细的检查,对现场进行认真的勘查。可面对高杨的尸体,对消防队说死者是因煤气中毒而死亡,她已经麻木了,不想再去追根溯源,因为在这个地方、这样死法,她无法理解、无法面对,深入下去,可能会有更大丑闻暴露出来。当李丽和婷婷来了之后,暴露出十年前高杨那一段隐私,就好像是给了她一记闷棍,打得她头晕目眩,身体支撑不住。要不是顽强地克制自己,在众多记者面前,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洋像。她冷静下来后,决心揭开高杨死亡之迷,为高杨,为自己,为公安干部的名誉,为社会的正义。

她要对高杨的尸体重新进行检查。

作为高杨的妻子,这样的检查,是极为痛苦的。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她都很熟悉,都很欣赏。她曾经无数次抚mo他身上每一个部位,就像他抚mo她一样。可现在,她要抚mo一具尸体,一具僵硬、冰凉、没有气息,和泥土、石头没有什么区别的尸体,而这尸体曾经和她是那样亲密无间,使她获得人世间最大的快乐与满足。

高杨尸体存放在东海医科大学人体解剖中心。作为医务工作者和法医,他们都立下遗嘱,一旦死亡,尸体无偿供医科大学解剖用。

王静带着助手来到东海医科大学解剖中心。解剖中心主任要她不必亲自检查,说那样做太残忍,要她出题目,由他们来检查。王静坚持自己做。她说,我只是看看,不动刀,抽取一点血液,进行必要的化验,确定死因。王静看见高杨安详地躺在那里,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迸发出来,顺着两颊,流进厚厚的口罩内。她掏出手绢,蘸蘸眼睛,稍微用力挤压,不使眼泪再流出来,深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地对高杨说:高杨,我的丈夫,我相信你,爱你。那天我没有能为你检查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接受不了。可是我冷静下来后,觉得你不应该这样死去,你一定是被憎恨你的人害死了。我要找出害死你的犯罪分子,为你,为我,为我们的爱情。你和李丽的关系不会影响我爱你。你安心地走吧。

祷告完毕,她仔细抚mo高杨面部每一个器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只是觉得他好像比原来白些。这也许是血液凝固、不循环的缘故。他轻轻解开他的衣服纽扣、拉链,高杨裸露的腹部和胸部完全展露在她面前。她抚mo、凝视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体,不一会,一股悲凉的感觉从心中升起,好像突然钻进冰窟窿,颤栗不已。她的眼睛也模糊了,嘴唇在抖擞着,要不是用手捏住双颊,一定会发出凄惨的喊叫声。

助手见她失常,悄悄对她说:王主任,你太悲伤了,我来检查,你在旁边指导,行吗?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忍住泪水,对他说:我必须亲自检查,否则对不起他。他是被人害死的呀。

她逐渐冷静下来,用手绢擦干泪水,重新审视展现在她面前的高杨的尸体。这一回,她只是看,而没有动手。看着看着,突然全身痉挛起来。不是悲伤,而是兴奋。转身对助手说:你来看!他不是高杨。不是!

助手扶住她摇晃不定的身躯,说:王主任!我们都知道你和高杨同志相亲相爱,他走了,你悲伤、难过,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只是你不应该牵头来办这起案件,更不应该来检验他的尸体,你会触景生情,控制不了自己情绪。你还是坐到一边,让我来检查吧。如果对我检查不放心,可以委托东海医科大学你的那些同事,他们中有人体解剖专家,对他们你难道还不放心吗?

王静完全清醒过来,恢复了正常状态。平静对助手说:请你相信我,此刻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思维能力都很正常。我刚才说过,他不是高杨。确实不是。我是他妻子,对他身体特征了如指掌。你看!他肚脐眼周围什么也没有。可是,高杨肚脐眼周围有一圈红玛瑙一样的胎记。你知道,一个人从娘胎里带来的记号,将陪伴他一生,永远磨灭不了。

助手听她这么一说,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助手揉揉自己的眼睛,脸凑近尸体肚脐眼,仔细观察。这还不够,拿出放大镜,看了又看,并且用手摸摸。然后抬起头来,迷惑不解地对王静说:这当然是重要的特征,而且由你说出来,是否定死者为高杨的有力证据;可是你仅仅这样说还不能定案,如果有别人也能证明高杨肚脐眼有这一特征,就可以作为铁证。高杨的同学、同事和他一起游泳,一起下过澡堂,都有可能知道他这一特征。

王静说,用不着了。只要我能肯定他不是高杨就够了。我们还要查出真正的死者是谁,不会就此结案。目前我们不会对外宣布这一发现。现在我们两人的主要任务是查出死者到底是谁?为什么长得和高杨如此一模一样。你看,死者并没有化装,竟然使我也认为他就是高杨,天底下有这样一模一样的人吗?除非是双胞胎。有的双胞胎连父母也分辨不出来,为了区别,只好在衣服或其它方面做下记号。这位死者同高杨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肤色偏黑,仔细看面部也有区别,似乎左脸稍大些,前额的头发没有高杨那样密。我当时被他身穿的衣服给迷惑了。因为这套休闲装是我特意为高杨到商场买的,高杨嫌贵,要退,我不高兴。作为妻子,我从来没有给他买过衣服,怕不合适,就买这一次,他不接受,我心中恼怒。他看我不悦,马上给我道歉,并且穿上,在我面前学着模特走来走去,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我印象特别深。那天我第一眼看见这身衣服,就确信是高杨无疑。在一些媒体报道中,高扬平时就是穿着我给他买的这身衣服出现的。看来这个死去的人看到过高杨穿这身衣服的照片,也买了这衣服,使我错把他当作高杨。

助手兴奋地说:高杨没死,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全局干警都会为此而欢欣鼓舞。

助手看到王静若有所思,肯定地说:高杨不知去向,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必为此特别担心。像他这样优秀的科技专家,一定不会辜负人们的期望。他秘密消失,肯定与此案有关,也许是在秘密调查这个冒充他的人为什么死在这里。

事已至此,摆在王静面前的任务是查出死者是谁?高杨为什么会秘密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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