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认为由于她的过错，导致高杨死亡，导致一个幸福家庭的解体，导致婷婷永远失去自己的爸爸。而且在人们心目中，留下一连串的问号，使他的先进事迹黯然失色。不少市民议论说：先进人物的灵魂原来并不圣洁，还在上学时道德就败坏，要我们崇拜英雄人物是愚蠢的，这年头压根儿就没有英雄人物；报纸上登的、电视上放的所谓英雄全是假的。
这些议论对高杨形象的损害是无法估量的。但是，李觉却劝李丽说，不必再为死去的人担忧什么名誉受损问题，因为对一个死者来说，名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留芳千古和遗臭万年，是世俗人的一种追求，是一种宗教信仰。人是没有来世的。只要今生活得痛快、活得满意、活得潇洒自如，管它死后怎样！人死如灯灭，一阵轻烟，飘然而去，什么都没有了，名誉对他还有什么意义？至于他死后婷婷失去爸爸的问题，更是不必忧虑。难道我不能代替高杨？高杨有什么贡献？说难听一点，他只不过是同你在一起时，获得过快感，留下点基因，其余什么贡献也没有，而你为此背上生活作风不好的名声，在原单位无法工作，跑到武汉。可是不管你到哪里，婷婷来历不明都是一个问题。可是你把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背上沉重的精神枷锁，难道高杨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他为什么不想方设法找你？只要认真，哪有找不到的？现在是信息社会，他只要说出什么时候到四川什么地方旅游，什么旅游团接待，什么样的导游，就一定能查出你的下落。而你要知道他却比较难，因为你记不得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全国那么大，莽莽人海，哪里去找？。可见，你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任何地位，他只是为了一时贪欢，你却那样认真，对他如此珍爱，真的是难以令人理解。
李丽完全不同意李觉说的话，但是她不想同他辩论。他可能是嫉妒，认为她仍然在爱着高杨，只是他已经有了美满家庭，她无法插足进去，才转而求其次，和他谈朋友。她丝毫也不隐瞒她的真实思想，假如高杨还没有结婚，她当然愿意嫁给他。可是她到东海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他有了家庭，有了称心如意的伴侣，没有任何非份之想，只是要他认自己的女儿就够了。看来一个人要想没有一点嫉妒心是不可能的。李觉是凡人，不是圣人，她岂能怪他！
她不是公安人员，不知道分析案情。但是，高杨的死还是令她疑惑不解。公安局说是意外事故；他妻子也没有发表意见。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意外事故呢？这房子，她和女儿去过。去的时候他总是给她们拿饮料，没有沏过茶，也没有给她们喝过白开水，这次为什么烧开水？水烧开了为什么不知道关掉煤气开关。客厅和厨房相连，一般人烧水、做饭都要将厨房门关着，而向外的窗户开着，为什么相反，厨房连接客厅的门开着，而厨房对外的窗户却关着，不正常。此外，他事先和她们约好去那里相见，心情激动，焦急地等待，怎么会睡着呢？这些常识性的问题，公安人员应该比她明白，他门怎么就不提出疑问，而简单扼要地说是意外事故，虽然也说要进一步调查，可是没有疑问查什么？他们公安局就是这么破案的吗？和十年前相比，高杨似乎变化很大。那个热情奔放、性格开朗的高杨为沉默寡言所代替，没有了过去的朝气。十年前如果他是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一夜情就不会发生。十年后重逢，高杨变得郁郁寡欢，谨言慎行，生怕做错什么事。见到女儿虽然非常高兴，但是高兴中似乎带有勉强成分。李丽把这些都看成是他的顾虑：一个社会名人，突然有了一个私生女，不说是丑闻，起码也是不光彩的事，感到忧心忡忡，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她不愿意和他相见，只要他在条件成熟时通过法律承认自己女儿就行。李丽也想，会不会认错人呢？他不是十年前的高杨，而是一个长得和高杨很相象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在电梯上与婷婷相见，竟是那样激动？难道就是因为婷婷长得特像他而引起好奇？假如她当时不问“你就是高杨？我们可找到你了”这句话，他会怎样？他是不是一个顺水推舟的人，冒充高杨，想占我们母女便宜？肯定不是！他死了，公安局领导和他妻子都认为他是高杨，这还能有错？但是她觉得，和十年前遇到的高杨，外表差不多，但是气质迥然不同。十年时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高杨死后，她对这些问题困惑不解。
李丽焦急地等待了几天，终于接到王静要会见的电话通知。
王静是9点10分到李丽家的。婷婷已经睡着了。她进家后，没有东张西望，而是自己直接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李丽隔着茶几也坐下，问她，是喝茶还是喝咖啡？王静说，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喝咖啡。
李丽发现王静瘦了。一个人突然间遭到这样的打击，能够承受得了，就很不简单。她内心感到不安、感到愧疚，要不是她的到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王静没有责备她，反而使她更加有一种负罪恶。
李丽将咖啡放在王静面前，她微微欠身，说“谢谢”。等李丽坐下后，她呷了一口咖啡，抿着嘴，显然是在考虑如何说话。
王静放下咖啡杯，眼睛温和地望着李丽，说：高杨突然去世，对我、对你都是个打击。我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你和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你是为了给孩子找爸爸而来东海的，当然不希望他出事故。你那天在梦园小区说的话，我完全相信，你来东海不是要和高杨重温旧好，仅仅是为了给女儿一个交代，替她找到爸爸。你没有错，对他的死，你没有任何责任，我如果是你，也会来找他的。你不要后悔，不要责备自己。我们俩都不要怨天尤人。我这样说，并不是对高杨的死无动于衷，就此了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详细了解你和高杨接触情况，不是指十年前，而是指你来东海后和他接触情况，对他的言行、思维能力、情绪等方面，有如反常情况。
李丽故意说：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自己不小心发生的意外事故，了解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静说：高杨不是死于意外事故，而是被人谋害了。我要找出害人凶手。
李丽说：谢天谢地！高杨是你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我不相信他是意外事故死亡的。但是，我对侦查破案一窍不通，不会逻辑推理，不会分析为什么有人要害他，达到什么目的。但是我和他接触情况，你尽管问，我一定如实回答，决不隐瞒任何一件小事。
王静说：我对你是绝对信任的，你对我也要绝对信任。这样，我们俩才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但是这对我来说很容易，而对你来说并不容易。你可以毫无保留地把你和高杨接触情况、他的言行举止，都会如实告诉我。因为你既然勇敢大胆地把你们过去那一段情缘和生下的孩子都如实相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必然会牵涉到其他人，和你最要好、最亲近的人的时候，你能否正确对待，我不敢确信。
李丽急着说：那你还是不相信我。请你放心，我没有秘密对你隐瞒；我来东海时间不长，没有非常亲密的朋友；即使有，我和高杨的事情，没有给任何人说过。因为高杨说了，在他没有把实情告诉你，得到你的理解，从法律上正式确认婷婷是他女儿前，一定要保密，对自己家人、朋友都不要说。我遵从他的意见，谁也不知道我和高杨那一段情缘，不知道婷婷是高杨的女儿。
王静眯缝着眼睛，微微点头。李丽以为王静同意她的意见。没有想到王静突然问道：你不是准备要和李觉结婚吗？你没有告诉过李觉，婷婷是谁的孩子？你和高杨秘密接触不怕被李觉发现？
对王静这么问，李丽有点不悦。她说过，只要高杨认了自己的女儿，她就和李觉结婚，当然不能向他隐瞒什么，而且她和高杨每次见面，都事先告诉李觉。为此李觉批评她，说她有完全的个人自由，不必告诉他，说他充分相信她。
李丽把和李觉相处的情况无保留地告诉王静。
王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在研究问题、判断是非时，要把搜集到的一切信息集中起来，越多越好，然后，找出有关的信息，剔除无关的信息，从中发现疑点，破解疑点。案件能否破获，最重要的是搜集与案件有关的全部信息，少一点都不行。你刚才说，你和高杨的关系李觉知道，这就是一条信息。李觉那样通情达理，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但是掌握这一情况还是需要的。是不是还有别人也知道你和高杨的关系？
没有，绝对没有！李丽斩钉截铁地回答。
李觉会不会告诉别人呢？
不会的。我给他说过，在高杨没有公开认女儿前，一定要保密。他答应了。同时，告诉别人这一秘密，对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为什么要说呢？
王静转换话题，问李丽：你能确信来东海后接触的高杨就是十年前的高杨吗？
李丽被她问糊涂了。难道还有两个高杨不成！不过细想想，在性格上似乎不一样。她把她的感受对王静讲了。
王静说，高杨已经死了，我们俩都爱过他，现在还爱。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这次你和他有没有过亲密接触？我不会责怪你。一个女人，遇到从前的情人，一夜情也是情，而且你说过，你当时被他迷住了，情不自禁地和他发生性关系，我完全能理解，我要是你，也不能保证就不那样做。但是十年后你来东海，发现他性格变了，这是他怕我不能理解、怕影响他在广大群众中的美好的形象造成的，不足为怪。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表现？他对你有yu望吗？
李丽说，凭女性的敏感，我认为他有yu望，而且很强烈，只是他尽量压抑，没有表现出来。正因为如此，我拒绝和他频繁见面；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很爱你，不会放弃你和我结婚。我有了男朋友，不能再作对不起他、对不起你、对不起自己男朋友的事。坦率地说，现在的高杨，对我已经没吸引力，不像十年前，我见到他时那样冲动，不能控制自己，做出格的事。
你们相会时除了谈婷婷，还谈些什么呢？
大多数时间都是我谈婷婷成长过程，谈我的工作、生活情况，他谈得极少；他的工作情况，立功授奖情况，单位情况几乎不说。也许这里面有机密，所以我也不问。
王静该问的都问了，李丽知道的、该回答的也回答了。王静站起来，非常庄重、严肃地对李丽说：真正的高杨没有死，那个和你接触的人不是高杨，是一个和高杨长得非常相象的人。这人了解情况，包括你和婷婷的情况，我的情况，他是想替代高杨和你结合，但时机还不成熟，所以没有直接告诉你。这个人心也许不坏，他知道高杨和我夫妻和睦，相亲相爱，你得不到高杨，而他和高杨又长得那么像，如果你愿意和他结合，不也是一种选择吗？你肯定没有告诉过他，你已经有了男朋友，所以他盼望有一天能和你结为夫妻。
王静的话使李丽极为震惊。和她接触的死者居然不是高杨，而她却丝毫也没有识破，真是可悲。她只感觉到他的性格和十年前不一样，可能是他受到很大压力，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不是高杨。可李丽还是不理解，他这样欺骗她，是不能长久的呀！一旦骗局被揭穿，如何是好？他难道就想不到这一点？她对王静的话不免产生怀疑。既然他不是高杨，那么高杨在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当着记者的面说那就是高杨、是煤气中毒死亡的？
王静看出她的疑惑，平静地对她说：我一开始也认为那是高杨，因为他长得太像高杨了；而且他穿的那套休闲服装还是我从超市买的。所以消防队说死者是因大量煤气泄漏中毒死亡，我深信不疑，没有认真检查尸体，我相信他们检查结果。我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他不应该就那么死去，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于是我决定亲自认真作一次检查，结果证实那不是高杨，而是一个长得和高杨非常相似的人，只有双胞胎才能有这样相似之处。但是，令人困惑的是，高杨哪里去了？我没有听说过他有双胞胎兄弟。他是1960年养父从合肥孤儿院收养的。他是请假回家看望养父，以后失踪，难道被人绑架了不成？这一系列问题，都要弄清楚，尤其是高杨，是活着还是被人害死，或是被人绑架。所以公安局和我就声称高杨因意外事故死亡，以麻痹那些居心叵测的犯罪嫌疑人。我毫无保留地向你讲述这一切，是因为我信任你，你和我一样，不希望高杨遇到不测事件的发生。可是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面对。如果他还活着，也许我们能救他。
王静这样信任李丽，使她感激不尽。她说，为了救高杨，你叫我干什么都行；为了婷婷爸爸的安全，我个人得失算不了什么。
王静说：好！我今天给你讲的这些情况，你必须严格保密，就是对你的男朋友李觉，也不能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守口如瓶。
最后李丽问她：你凭什么断定那不是高杨，而是一个和高杨长得极其相似的人？
你真傻。我是他妻子，他身上的特征我最清楚，只要亲自检查就知道。你们是十年前偶尔一次相遇，在匆忙中发生性关系，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体特征。
李丽的脸顿时红起来。王静说的是实话，不是有意挖苦、讽刺或调侃。李丽不怪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