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确实是我行止有亏,你还不敢对我有异议,我觉得这并不是好事,”思卿淡淡道,“这不是忠,这是顺。忠臣能办实事,顺臣可不一定。我若还算清明,当顺臣也就罢了。我若无道无德,顺臣可是会助纣为虐。”
唐鹏道:“臣既取忠,也取顺。”
“我让你站起来你都不听,当面抗旨,”思卿忽然道,“别说忠了,你顺在何处?”
唐鹏一惊,再度叩首,缓缓站起身来,“臣知罪。”
思卿叹了口气,“伤势如何?”
唐鹏躬身道:“回殿下,都是外伤,已无大碍。殿下,此事因臣治家不严而起,还请殿下降罪。”
“你治家不严能治出定藩暗哨来也功过相抵,”思卿听他张口罪闭口罪听的耳朵生茧,忽然指着唐鹏道,“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到你伤好利索之前,不准在我面前再说一个‘罪’字。你再说一个‘罪’字,立杖二十。”
唐鹏躬身答:“是。”
思卿叹了口气,“陛下曾说京卫的侍卫亲军之中论身手程瀛洲当属第一,承照是世家出身,而你——陛下看中的便是你的忠直。”
唐鹏道:“臣有罪……”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臣知……”
“来人。”思卿高声喝道。立时有黄门官进来,云初也随之而入。思卿指着唐鹏道:“拖出去,杖二十。”
云初胆小,待要说又不敢开口。思卿见黄门上前伸手从唐鹏腋窝处钳制时不知怎的碰到了唐鹏的伤处,唐鹏痛得浑身痉挛。思卿无奈地挥退侍从,看向纱幕前的唐鹏,“行罢,你说,想说什么说什么。”
唐鹏道:“臣对不起陛下和皇后的信任,臣有事欺瞒了陛下和皇后殿下。”
思卿点点头,“这个一会儿再说,我先问你两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定藩的人为什么会单单盯上你,定藩的人是什么时候盯上你的?”
唐鹏沉默了片刻,“臣想过,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定藩查出了臣与宁寿侯有旧怨,故而盯上了臣。还有一种是定藩不知道臣同宁寿府有旧怨,纯纯因为臣平素行事冲动,多有疏漏。”
思卿起身在纱幕后踱步,“你说的有道理。”
唐鹏接着道:“至于何时盯上臣——臣觉得从端府副室丧仪上让臣瞧见陈南飞时,他们就已经盯上臣了。这么看来,陈南飞确实已经投了定藩。”
“其实……其实那时起,我就有些怀疑你,”思卿道,“现在看来,是我险些中了反间计。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消除对你的怀疑的?”
唐鹏忍不住道:“臣……臣想知道。”
思卿一笑,“那就从头说说罢。端王世子出事的时候,程瀛洲走不开,是你带禁军同我出城去见韩守慎的。当时是什么情形,你都看到了。”
唐鹏面前微变,“是,臣都看到了。”
思卿道:“如果你真和定藩有勾连,当时你就可以出手去救韩守慎。如果直接救人太明显,押送韩守慎进城时你有很多机会拉韩守慎一把,再把责任推给端王,但是你没有这么做,所以陛下坚信你没有问题。可是后来……后来刑科从你府中只搜出了一封信,刑科的人撤走以后府军卫又从你府中发现了第二封信。这第二封信,是仙居长公主的驸马写给你的,感谢你帮他让他兄长消失——”
唐鹏大惊,“殿下……”
思卿道:“定藩的人真是狠,审时度势,杀人诛心。我真正对你放下戒心,是因为刑部侍郎岳文康单独审你,而你并没有把当日在城外救老十一的事告诉他。如果你想祸乱帝京,把救老十一的事告诉岳文康,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按照岳文康的性子,他一定会查,到时候无论是我还是端府,只怕都难以脱身,定藩刚好趁虚而入——”
唐鹏强自压抑,叩首道:“臣绝不会将此事外泄,殿下若不放心,请殿下杀了臣。”
“当日那么多人,禁军,端府中人,端王父子,嘉国公夫人,”思卿一笑,“我只杀你一个有什么用么?我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我把人杀光了,我自己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唐鹏道:“岳侍郎问臣的问题,让臣很奇怪。”
“只怕老十一后来去看你,才更让你奇怪,不仅奇怪,还害怕——”思卿道,“你突然自尽,不仅仅是担心有人对我不利,借我作乱,还因为老十一去看你让你想起了当日在城外救他的事。你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老十一去看你心怀不轨。你虽忠心不二,但我还是怀疑你,你心灰意冷,所以动了一死了之的念头。”
唐鹏屏息凝神,不敢答话,思卿道:“你不应答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因为那次救老十一的事情杀你灭口,也没有理由杀你灭口。我今天可以告诉你,我当初冒险救老十一,是想换取端王在杀俘一事上的让步。那次平郡王抓了许多民人不说,家严也在其中,我必须救人。你——听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