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呛人的烟味从外面传了进来,李轾转头看去,眉头一皱,道:“二十两银子都被你买了烟酒吧,看你抽的,身体都扒了,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
话音刚落,门帘挑起,老头子叼着一根旱烟杆走了进来,晚风一卷,带着浓烈的呛人味道。这种烈性旱烟味道很冲,质量也差,看来女人对持家很有心得,知道细水长流。
“你这小子,回来也不告诉我。”老头子对李轾说的话丝毫不以为忤,而是笑骂着用烟杆来敲他。
李轾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下意识朝外一躲,哪里躲得开去,咚得敲在头上,疼得几乎眼泪都留下来了。
李轾怒骂几声,老头子诧异地看了他几眼,“吧嗒”抽了一口烟,悠然道:“还是没进步啊。”
“叫我过来干什么?”
“是娘叫你过来的,这不是要你招待客人吗?千万别怠慢了。”
“我一个糟老头子,招待什么客人,胡闹。”
老头子嘴里这样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轾特意强调了“客人”二字,众人觉得脸上一热,心中也非常愤懑。
一个山中野人居然敢这样说话?众人心中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不过想到李轩那粗壮的手臂,似乎现在势比人低。
李轾大马金刀的在老头子旁边坐下来,道:“獐子二十四只,大虫一只,花斑豺狼一只,狐狸三只,熊瞎子没有,一共九百七十两。狐狸算三十两,花斑豺狼算一百五十两,没意见吧?”
王仁:“你都把钱算好了,还能有什么意见?”
李轾眼中露出一丝喜色,透露着对金钱的赤裸裸贪婪,不过还是镇静道:“那就结清吧,今晚的晚饭用了两只獐子,我们各算一半,减去二十两,一共九百五十两纹银,明天我让李轩送你们下山。”
申屠:“不要减了,两只獐子而已。”
李轾淡然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申屠一脸尴尬,这是怎样一个男人,刚才谈钱的时候还透着无比贪婪,现在却不爱钱了。
桃玉仙子对王仁使了个颜色,后者递过去一张银票,道:“这是一千两银子,多出来的就算做李轩送我们下山的报酬。”
李轾:“好。”
“老头子,有意见吗?”李轾转过头来问道。
老头子吐出一口浓烟,道:“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对了,明天叫李轩顺便给我带点烟酒回来,要好点的。”
李轾闻言瞪了他一眼,道:“还买?二十两银子烟酒够你抽半年了。”
老头子:“烟是够了,酒还不行。给我带一点百年蛇酿回来,老了,筋骨也不利索了,正好活动活动。”
李轾大怒,老头子把一口烟吐在他脸上,再次说道:“你娘身体不好,百年蛇酿里面有双瞳蛇,这东西活血,温养筋骨。”
李轾悻悻地坐下,说道:“明天我叫李轩带点回来,再带点女儿红和三十年陈酿,用来泡虎骨。”
三十年的陈酿女儿红,也亏他说得出来,众人气结。
“哦?”老头子眼睛一亮,道:“你是说外面那头畜牲的骨头。嗯,不错,是好东西,再大点就好了。”
众人震惊,这么大的猛虎还小。要是在山头上一吼,百兽皆惊,百里之内恐怕无兽可与之匹敌。
老头子瞥了门外一眼,浑浊的眼中有种异样的深邃,好像直接透过门帘看到了外面的虎王。“我见过小山一样大的老虎,却还是被人杀了。”
“吧嗒。”
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老人说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吹牛。”李轾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我还见过龙,也被人杀了。”老头子再说。
“听过几百遍了。”李轾继续拆台。
桃玉仙子撑着脑袋,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抽着烟的世俗老头,心道: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神兽吗?师傅怎么没和我说过,他老人家的紫电睛猊也没小山那么大呀!
其余四人听着老头子的话却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们这次来雾山可是有目的的,众人的心又活络起来,申屠道:“雾山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或者说非常厉害的人。”申屠又补充了一句。
“有。”
“有?在哪里,您给我们讲讲吗?”陆川问道。
众人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老头子:“他踏着九彩云朵而来,呼风喝电,擒龙斗虎,神通无限。”
“那他在哪里?”申屠不敢打扰老人说这些无关的事情。
“死了。”老头子吐出两个字,风轻云淡。
“死了?”陆川惊呼出声:“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死?”
“当然了,世上谁能不死。除非成就度过九次天劫,成就天仙,不然谁都要死。”老头子抽了一口烟。
陆川:“您是说那人是道家天仙?”
老头子:“不知道,不过很厉害。他脑袋后面有一轮功德光圈,上面有八颗闪亮的晶体,都如钻石一般剔透。小的时候宛如拇指,大的时候堪比山岳。”
“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老头子特意将最后八个字咬得很重,眼中透着奇异的光彩。
“啊!”
除了李轾和之外,所有人惊呼而起,最稳重不假辞色的桃玉仙子也不例外,一个个脸上像见了鬼一般。
“八颗神晶,颗颗剔透生无限毫光。上古圣贤才有的法力,天啊,八次雷劫高手,空间再也不是阻隔,穿越未来。”桃玉仙子生意你有点颤抖。
八次雷劫高手,八颗神晶,这太过骇人了。传说中,神秘的浮屠宫主也是雷劫高手,功德光辉普照之处,万鬼伏诛,鬼仙也遁不走。
“浮屠宫主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没那个人厉害。”陆川感叹道。
申屠道:“您确定那个人死了?”
老头子瞥了他一眼,道:“那天是我来雾山的第一个月,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人好像在斗法,最后炸成粉碎。”
老头子吐出一口烟反问道:“这样还能不死吗?天雷都被炸散了,连老天都灭了,人还能不死?”
桃玉仙子道:“他不是在斗法,是在度雷劫,第九次大天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李轾说道:“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老头子,你越来越能吹了。以前说见过龙,见过山丘般的大虫,甚至见过神灵,现在倒好,连传说中的人物都见过了。”他明显是不相信老头子的话,主要是老头子太能吹了。小到山神土地,大到天神道尊,他都能信手拈来。
李轾:“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起身离开了正屋。
不多时,外面传磊狼嚎一般的声音,李轾哇哇大叫:“油淋獐子肉,美味啊。”
话音刚落,布帘外吹出一整香气,李轾夸张地捧着一大盆滚着肉油的獐子肉,放在桌子上,溅出了几滴香油。
“你啊,心急什么,下面还要放炭火呢。”说着,李轾的娘走了进来,拿出一个放着木炭和铁架子的铁盆儿放在桌上。
李轩不顾烫人,把獐子肉架在了铁架上,顿时,里面的香油滚动了起来,诱人的香味弥散了整个屋子。
李轾的娘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说道:“还有几个菜,我去拿过来。”说着就走出了大屋。
李轾伸手朝獐子肉抓了过去,陆青岚不禁皱起眉头,真是狗犊子,别人还敢吃么?野人。
在那双鬼爪子伸到盆子上面不及三寸的时候,一个滚烫的烟锅敲在他的手上,里面还在燃烧的烟灰居然一点也没有洒出来。
李轾吃痛,捂着手骂道:“你轻点不行啊,我都三年没吃过油淋獐子了。”李轾说的振振有词。
“也没见你瘦多少了,等会儿,你娘还没吃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浓烟几乎遮住了他的头,声音从烟气中传了出来。
李轾反常的没有顶嘴,舔了舔唇,油淋獐子他不是没吃过,在他眼里这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二十年,他一共吃过五次次油淋獐子,从第一次他表示很喜欢吃的时候开始,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眼睛就多了很多心疼,眼睛主人也再不碰油淋獐子了,而是不断夹到他的碗里,然后就着筷子上的香油吃饭。那么香,那么满足。
一双沾着儿子喜欢吃的菜油便满足的女人,一个伟大的母亲。
大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静,显得有些烦闷,这时候,女人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里面放了一碟木耳炒鸟蛋,一大碗獐子肉烩萝卜干,一碟笋片炒精肉,一碟炒山药,一碟煮花生米,还有一壶劣质老酒。
“还有一盆汤。”
女人笑了一声,不多时端来一大盆骨头汤,是用连着肉的獐子骨头做成的。
众人一起坐了下来,陆青岚现在也知道今天晚上伤了一个母亲的心,安生了许多,其他人也出奇的没有说话。
老头子坐在面朝南边靠东边的位子,这是山里人的规矩,一家之主才能坐那个最大的位子。他抽完最后一口烟,道:“吃饭了,别凉了。”
女人夹了一大块油淋的獐子肉放在李轾碗里,点了点头,道“吃吧。”
她的笑容仿佛阳春白雪,恬静得让人窒息。眼中的光芒能将李轾融化,她此时只是一个护着崽子的母鸡。刚才是儿子护着她,现在是她护着儿子,他们母子就靠着这样的爱护相互取暖。她没有宽阔的肩膀,只能把全桌的第一口菜给儿子,即便桌子上坐着让他局促,甚至带着些许害怕的外面世界的人,也不能改变这个女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