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挑衅
宫中的女人多是无所事事的。每天起床不过是打扮了漂亮就等着帝王的临幸,偶尔出去走动也不过就是到皇后、太后的宫中请安而已,宫妃和宫妃之间除了有必要的事情外就很少有走动的情况。
毕竟,这是皇宫,大家是帝王的嫔妃,不是大家宅院里的妯娌媳妇。
说得大了,这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一家人,说得难听一点,这也不过就是一群女人用尽浑身解数卖弄风情的场所罢了。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卑微的家人子,单就这一点而言,在这南宫里的帝王面前,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然,那是在刘肇面前而已,要是在女人自己的面前,这其中的差别就大了。
檀木做的案几,上等的彩色漆器,精美的鎏金铜器,花纹繁复的幔帐,织造名贵的垫子,还有那升起袅袅熏香的炉子,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这屋子的主人身份异常尊贵。
自然是尊贵的,身为大汉的皇后,不要说这些东西,就算是将天底下最名贵不可见的宝贝一股脑的放进这屋子里,也是理所应当的。这就是皇后和其他女人的区别。
“邓贵人一定是近些时日太忙了。”阴孝和端起了桌子上那只精美的碗,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将那汤上的白烟吹散了一些,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了邓绥一眼,而后就收回了目光,将那汤碗凑到了唇边抿了一口。这才又接着说:“不然琴艺怎么会生疏了呢。”
邓绥还未答话,就听见一边的孙采女掩着嘴角笑了起来:“可不是嘛,邓贵人天生丽质,陛下日日恩宠,这样的繁忙,哪里还有时间研习琴艺?”
女人的嫉妒是最可怕的毒药,那孙采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这甜蜜笑容的后面,藏着的是淬着毒的利刃,那一句一句的话说出来,简直就是要人的性命。
这样的话只是一个人说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在什么场合说出来。觐见皇后的日子其实不过是一群女人坐在一起或炫耀,或排挤,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新意。作为风口浪尖上的邓绥对于这种因为嫉妒而发出的冷嘲热讽倒是也不介意,只是今时今日,这个话题实在是不好。
果不其然,这孙采女的话一落,所有的宫妃全部都看向了邓绥,若是这目光也能杀人,只怕当下她就已经死在这长秋宫里了。而后,她们也跟着说起重阳那天的事情,大有一种邓绥丢了后宫面子态势。
“这后宫里得宠也是正常事,你们谁不是以前得过宠的?”阴孝和放下了手中的汤碗,她那十指上都涂着鲜红的蔻丹,清晨的阳光从窗棂射了进来,打在她的手指上,那漂亮的指甲竟然红得刺眼。“不过一年半载的时间,实在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话。我们都是要在这里呆一辈子的人,好好的学些帮身本事,才是要紧。”说到这里,她又看着邓绥微笑,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邓贵人可是要好好研习琴艺了,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太后指不定又看上了谁?有那个时间多放在学学真本事上,可不要荒废了时日专门去做些荒唐事。”
邓绥原本只是垂着头,静静的听着所有宫妃说话,仿佛刚才的那些笑里藏刀只是浮云过眼。直等到阴孝和的话音落了,她微微才抬起头,卑微的笑了笑:“妾身谢皇后娘娘教导,妾身记得了。”
阴孝和凝视着邓绥脸上那个谦卑恭顺的笑容,气不打一出来,她原想这样的挑衅必然会让她有所顶撞,就算没有顶撞,有些辩驳也是好的,她也好借个势发难一下这个女人。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伸出手打了一拳,就这么打在邓绥那样一团棉花堆上,她只是满口应承下来,再也没有别的反应,这让阴孝和觉得一口气噎在嗓子那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所有人又坐了一会,不咸不淡的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阴孝和越发觉得索然无趣,就打发所有请安的嫔妃都散了。
照例,邓绥都是走在所有嫔妃的后面的。这些女人三三两两的打打招呼,皮笑肉不笑的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往各自的宫里去了。从长秋宫到嘉德殿,路程并不算近,虽然刘肇说了几次让她去见皇后和太后都坐着车辇去,邓绥却始终还是没有开这个口子。
她在这宫中,本身就被这无数的眼睛盯着,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怎么可能再做这火上浇油的事情?所以每每到给皇后和太后请安的日子,她宁可早起一些走路过去,也不愿意坐上车辇落了人的口实。
穿过长长的宫道,路两边的枫叶红得越发的耀眼,风一吹便落了一地。很多没有品级的小黄门拿着长长的扫帚,弯着腰,仔细的扫着红叶。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着着绛色袍子的一个人走了过来。他长发松松挽起,插了一支竹簪子,腰上只是扎着一根墨色的带子,也没有挂什么香包名剑之类的东西,十分的随意。
扫地的小黄门见着他,忙是行礼打千。
邓绥站住了脚步,虽然这个人经常进宫,可是她碰上他的机会还真是不多。于是,她也微微的行礼,笑了笑:“妾身见过太常大人。”
“下官见过夫人。”尽欢也微微拱手,算是行礼。他的目光掠过了邓绥那乌黑的头发,落在了她行走过的路上:“夫人才从皇后娘娘那里回来吗?”
“是。太常大人是要去太后娘娘那里吗?”邓绥只是微笑,不动声色的将尽欢的话挡了回去,虽然她知道这个男人对于这个后宫的事实在是知之甚多,可是她绝对不愿意和这个男人有什么交往过甚的口舌传了出去。
要是有这样的谣言,她想,不但阴孝和、刘肇不会放过她,只怕那高高在上的窦太后也不会容得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