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水满则溢
宫里的女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炫耀攀比的，无论是有没有刘肇的在场，她们一定都是要盛装出场的，从来不懈怠。
就好像这研习音律的时机，因为上次刘肇陪王美人来的缘故，这次她们就更加花团锦簇了。邓绥一走进这承风殿，只觉得一股浓香的脂粉味就扑面而来，她站住了脚步，停在门口让自己熟悉了这样浓重的香味以后才继续往里面走着。
大殿里面坐了不少的宫妃了，她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美艳无方，这么一眼看过去竟然找不到一个清淡的地方。她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照例走到了尽欢的边上坐了下来。
“其实女人太多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尽欢的声音飘了过来，虽然很小，被淹没在这承风殿的一切声音下，可是邓绥还是听见了。
“好像你的女人也很多，如何这般了解？”她只是浅浅的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尽欢，就把精力放在了琴弦上。
“爱我的女人很多，要是我的女人，却一个都没有。”尽欢抬起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邓绥，连睫毛都不曾抖动一下。
那目光灼热极了，就好像六月里的阳光，几乎要把人烤化了一样。不，不，应该说比六月的阳光还要厉害，被他这么看着，仿佛就要燃烧殆尽，灰飞烟灭一般。
手指忽然抖了起来，让她不敢在放在琴弦上，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是，在那样滚烫的目光的下，她却怎么也无法平静。邓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邓绥，冷静些啊，再冷静些啊，你是邓贵人，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如何能被这样一个臣子左右？
“夫人好像很热？”尽欢眯起了眼睛，唇边也带上了浅浅的笑容，凝视着邓绥那带着红晕的耳朵，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看他的笑话？还是刘肇或者窦太后安排下的什么棋子？这个想法才刚刚一出现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邓绥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是了，在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现在，她哪里还有精神应付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于是，她放下了手，垂下了眼睛，片刻之后抬头看着尽欢微微的点头：“这大殿里如此多的人，难道太常大人就不热吗？”说着她又放眼环顾了一下大厅四周道：“太常大人你应该尽心教习我们才是，不然受罚的可是我们，您好歹得存着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才对吧。”
尽欢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他紧紧的盯着邓绥，目光冰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他身体还是那么舒缓，手指还是那么轻柔，只是他的面孔上的笑容在邓绥看来却有些狰狞。而在他的周围仿佛瞬间就凝固起了厚厚的坚冰，寒冷却又让人无法动弹。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邓绥那风轻云淡的笑容，过了一会，终于收回了目光，低低的笑了起来。
就在他笑起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寒冷和僵直似乎也土崩瓦解，迎来了最温暖和熹的春风。
算起来，这次尽欢对于宫妃们音律的调教还算是尽心了。只是邓绥知道，他还是敷衍了事罢了。抬眼看去，那个男人站在一宫的女人中间穿着一件紫色的袍子，头发松松的挽起，行动尽数，风liu倜傥。他虽然说话，可是脸上还是一副无趣的表情。
这样的男人骄傲一定都高于常人的，来教习一群只会争宠的女人，必定觉得无趣。
人散了以后，所有的宫妃都准备各自回宫去了。邓绥这次实在不想被哪宫的美人又拉住，故意磨蹭了一下，走在了最后。却不想还是被周美人拉住了，她说了一些寒暄的话，只说下午要去嘉德殿坐下，邓绥不好拒绝，只好答应。周美人便欢天喜地的回去换衣服去了。
“有时候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满。”尽欢的声音就在邓绥的身后响了起来，仿佛他一直站在那里一样。
其实，邓绥是被惊了一下的，但是她又很快镇静下来，站在阳光里转身看着他。“谢谢太常大人提醒。”言罢不再多说一句话，就快步离去。
这个尽欢说得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明白了些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还是说，他又打着谁的旗号来指点什么？
邓绥觉得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仿佛是一团巨大的迷雾，而在迷雾的下面有着怎样的陷阱谁也不知道。她只能飞快的往前面走去，不敢回头，生怕这一回头就会陷进这样的深渊，万劫不复。
下午，来嘉德宫的人不止周美人一个，还有曹美人。曹美人对于邓绥极尽赞美和讨好之词，而邓绥只是淡淡的微笑，也不回应。而周美人就显得不是那么性质高昂了，明显今天的结伴同来并不是她所愿意的。
院子里的树一日比一日枯干了，连叶子也掉得所剩无几，可是这屋子里却依旧桃李争妍。邓绥端着汤，侧耳听着曹美人说话，眼睛却瞟到了院子里，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可是嘉德宫似乎却一天比一天热，虽然一开始所有的嫔妃都还藏着掖着，可是到了后面，居然日日都来串门了。仿佛嘉德宫不是邓绥的宫殿，而是一群天真可爱的女人说私房话的地方。
既然这些宫妃都这么给面子，那么邓绥也总不会太不给面子。她也时不时的向刘肇推荐几位美人，满足一下这些女人的胃口。
这样的做法自然不会只皆大欢喜。
虽然刘肇是很喜欢这样的，宫妃们也暂时的相安无事，可是身为皇后的阴孝和却不那么痛快了。
若说一个宫里只有一个邓绥专宠独爱倒也罢了，但是，这下子各个女人都雨露均沾，这让阴孝和的心里仿佛被人灌进了银针一样难受。
炙热的嘉德殿是难得清静一下的。邓绥坐在廊子下面，看着那满目碧蓝的湖水，只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无趣极了。
“夫人，夫人，太后娘娘让人来传话，找您过去说话。”赵玉小跑的来到了邓绥的边上，气喘吁吁。
窦太后？邓绥微微一愣，无由来的，想起来尽欢的话：有时候有些事不要做得太满。她忽然觉得满嘴的干涩，一颗心不停的往无尽的深渊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