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教诲
永安宫是位于整个宫殿群最正中的位置,也是这南宫里最重要的宫殿之一。大汉的光武帝是极推行儒家的,孝道一直都是大汉帝王所尊崇的。这样的理念在宫殿建设中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这样最重要的永安宫自然是留给窦太后居住的。
邓绥站在永安宫的门口,仰头看着那高高的楼梯上的宫殿,忽然发觉,自己仿佛是被压在它的下面一般。她抿着嘴唇,提起了裙子缓缓的登上了楼梯。她不喜欢这样被压制的感觉,一点都不喜欢。
随着慢慢的,一级一级的走上了楼梯,那原本隐藏在高高楼梯后面的宫殿显山露水起来。邓绥却站住了脚步,她转回头俯视着刚才自己站过的地方,心中无限怅然。
这在宫里生活是不是就一定要像这样爬楼梯?一定要像拿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是,可是,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就安静的在这座宫廷里死去。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竟然也已经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呢?
想到了孩子,她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曾经,她也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啊。但是他却这样的薄命,甚至连自己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这样葬送在这肮脏的宫廷斗争之中。邓绥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眶湿得厉害,可是她却努力不让那眼泪掉下来。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夫人,快些吧,太后娘娘在等着你呢。”一直伺候在窦太后身边的寺人黄堤低声的催促着停下脚步的邓绥。
是的,现在确实还不是哭的时候。窦太后还在等着她,那个在南宫里最高高在上的女人还在等着她。她要谦卑,更谦卑一些。
“是,还请黄寺人带路吧。”她转身,笑得恬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如水一般的安静。
黄堤只是低头,一弯腰就朝着前方走去。
邓绥跟着他进了永安宫,在那重重叠叠的幔帐后面,在那袅袅娜娜的香薰中间,她终于看见了这座宫殿的主人——窦太后。
她还是往常那般模样,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端坐在那里看着邓绥。
邓绥只是行礼,心里却有些微微的不安。在这座宫殿里,最不能相信的表情大概就是笑容了。
窦太后承了邓绥的礼,便吩咐人赐了座和汤。待她坐了下来,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邓贵人最近好像很忙嘛。”
“回太后娘娘,上次重阳之事让妾身羞愧难当,最近一直研习音律,不想,妾身实在驽钝,所以只好多花些时间,怠慢了向太后请安的时日,还请太后娘娘恕罪。”邓绥只是微笑,低着头不卑不亢的回答。
自己的话被邓绥堵了回来,窦太后愣了一下子,看着邓绥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她原本以为这个邓绥只是个颇为得宠的女人,这下看来,是她低估这个女人了。这是一个不但很聪明而且很会说话的女人。
用自己说过的话下过的旨来堵自己的嘴,大概这个南宫里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的宫妃也没有几个吧。
窦太后挑了挑眉毛,把目光从还是低着头的邓绥的身上收了回来,落在了自己案几上的那碗刚刚熬好的阿胶上。她伸出手,轻轻的端起了碗,吹掉了上面的白烟才说:“最近嘉德宫很热闹嘛。”
“是,皇后娘娘时常教诲妾身们,要和睦亲密,所以,妾身们就时常聚一聚。”果然是这个事情,邓绥的心沉了下去。她原来以为这件事最多会让阴孝和不快甚至嫉妒成性,她以为阴孝和会因为嫉妒做出上次那样谋害她和她孩子一样没有理智的事情,可是她错了。她没有想到,阴孝和居然会将这**里的事告到了窦太后这里。更没有想到的是,窦太后居然出手管了这**之事。
这一切,果然是她失算了。
“这聚一聚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都是女人,哀家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没有陛下的时候,多有寂寞。所以,这真不是大事。”窦太后放下了碗,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起来,“邓贵人,你抬起头来。”
“是。”邓绥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窦太后,注视着这个高居后位十七年的女人。
“你长得真像哀家年轻的时候,不,哀家年轻的时候,比你还好看。”她微微一笑,继续说着:“不过,哀家没什么心眼,做人都是傻傻的,也不懂这**里面要巴结谁,要消遣谁,却不想,就是因为这先帝才格外喜欢我。”
这话里话外听着像是窦太后在炫耀自己年轻时候的风光,可是邓绥知道,窦太后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甚至每一个字都向是针尖一样对着她。可是现在她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能在高高在上的太后面前说什么?
她能做的就是继续这样静静的坐在这里,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明白的样子看着窦太后微笑。
“到了今天,回过头去看看,那时候哀家可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算计,又怎么会走到今天呢?这宫里面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可是,聪明人往往都活不长,倒不是遭了什么难,只是啊,这人一旦太聪明,别的地方就会有些欠缺,自然命不就不长久。看看史书上,那聪明人多的,数都不数不完,可有长命的?”窦太后只是慈祥的笑,可是,那笑容却如此的凌厉,如此的冷酷。
“妾身自小学过几个字,可是,太高深的书却鲜少能读懂,今天能得太后娘娘教诲,三生有幸。”邓绥说着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行了一个礼。
“罢了罢了,哀家就是看你这孩子机灵,找你说说话罢了。”窦太后摆了摆手,示意邓绥起来。“这**里啊,难得能看见你这么谦和又懂事的孩子,哀家看着心里喜欢,所以才多说几句,邓贵人可不要嫌弃我这老人家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