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秘事
这个宫中难道真的有谁看着谁心里喜欢吗？这可是一句动听的谎言。在这皇宫里除了利益之外，大概没有什么能撼动人心的了。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谎言却是最最不能缺少的一种语言。
如果不是有谎言，现在邓绥怎么可能还坐在窦太后的面前呢？
和比自己品级高的人说话，重要的不是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的听。这一点早在邓绥的孩子死掉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学会了。
窦太后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不少话，虽然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却也没有放邓绥走的意思。眼见着快要到傍晚用膳的时候，她才又说：“你看这宫里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分，寺人就是寺人，不过是做些粗重的活，宫人就是宫人，做些细致的活。你看看，这梳头倒水的不都是宫人吗？当然也有手巧的寺人做这些的，可是，又能有几个？”她说着就闭了闭眼睛，显得有些疲倦。
“这些下人尚且如此，别人就更不要说了，美人、采女、贵人、皇后，那是各有各的事，要是采女做了美人的事，美人做了贵人的事，那这**不就乱套了吗？又何苦分这些职分。哀家知道你是最最本分的孩子，总是为陛下考虑这里考虑那里，可是你身子也弱，以后就不要操太多心了。”
“是，妾身多谢太后娘娘心疼。”
“这皇后啊，跟皇帝是青梅竹马，是哀家自小看着长大的。而她自己又是阴皇后的亲亲侄孙女，家大业大，自小是娇惯了些，可是，她终究皇后，陛下自己带的凤冠，给的凤印，这就是大汉的皇后，就算犯了点小错，比起这大汉江山来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你说可是，邓贵人？”窦太后唇边的笑容愈发的浓重，一双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看着真是慈祥美好。
邓绥那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指甲几乎要嵌到手掌里面去了。她看着窦太后，笑得心无城府：“是，太后娘娘，这天大的事放在大汉江山面前都不过是小事，这一点妾身虽然愚笨，可是自小祖父和家父也是教诲过的，若是妾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要请太后娘娘悉心指点教导。”
窦太后在听见邓绥提到她祖父和父亲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僵，随后又软化了下来。转头对着黄堤说：“黄寺人，早上皇上让人送来的芙蓉奶膏还有吧。”
“回太后，还有。”
“快快那些来，送给邓贵人也尝尝，哀家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东西，吃进去就觉得肚子里不舒服，还是拿给你回嘉德殿吃吧。”窦太后一边笑一边赏了邓绥的东西，便打发了她。
邓绥只是伏在地上谢恩，欢天喜地的样子。
出了永安宫，邓绥又塞给了黄堤一些钱，在黄堤那满面笑容的目送中，带着莫涯和赵玉以及那一碗芙蓉奶膏朝着嘉德宫走去。
脸上带着往日一样的笑容，对于一路上跟她打招呼的人全部都一一问好，无论对方的身份。只是邓绥的心里却翻江倒海，甚至掀起了滔天的海浪。一阵风吹过，她猛地的打了一个寒战，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全部都已经因为汗湿透了。
“夫人，天气凉了，还是多注意身子要进。”莫涯立刻就抖开了手里的斗篷，轻轻的披在了邓绥的身上。
天气凉了。邓绥抬头一看，自己又走到了园子里，那两边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现在都变得光溜溜的了，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寂寞。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果然是天气冷了啊。”
她闭上了眼睛，脑子全是刚才窦太后的话。
她在暗示自己什么？告诉她阴家在大汉无法动摇的地位？还是告诉她，阴家和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抑或是告诉她，让她不要抱着浮游撼树的妄念？
邓绥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是的，跟阴家和窦家比起来，一同陪光武帝打江山的邓家确实没落了，人丁也不甚兴旺，家人在朝里为官的不多。可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她现在有一点是阴孝和根本无法比拟的。
她得宠。
一个女人得宠，往往不仅仅代表着她自己得宠。
“莫涯，最近家里还好吗？”
莫涯微微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邓绥在说什么，随后他才低头道：“家里最近热闹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客人实在是多。”
这就够了。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她的得宠必定会带着这个家族荣宠非凡，这是自古以来铁定的道理，没有人会不明白。邓绥再一次看了看那阴霾的天空，未来到底会如何呢？
“夫人，关于北海王的事，小人打听到了。”莫涯向前走了一步，弯着腰在邓绥的耳边小声的说着。
“哦？”
“窦太后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要嫁给北海王的，这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似乎北海王一直对窦太后有些无法言语的情节。”说到了这里，他四下看了看用更小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又说：“北海王亡故的时候，窦太后把自己关在宫中整整一天，谁人也不见，说是为北海王念经超度。”
“别的诸侯王亡故的时候，太后不也如此吗？这有什么稀奇的。”邓绥轻轻的哼了一下。
“别的诸侯王能得到太后娘娘的眼泪吗？”莫涯垂下了眼帘，唇边浮现出了一抹深沉的笑容。
邓绥猛地转过了身，瞪着莫涯，久久以后，她吐出了一口气，淡淡的问：“做得干净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是最听话的。”
邓绥听了这话，唇边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那是一种融合了兴奋、讶异还有浓重悲哀的笑容。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颗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呢？”
赵玉凝视着邓绥唇边的笑容，心里忽然就好像沙漠一样苍凉了起来。
在这样的深宫中，到底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