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地淌过,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可是凤凰的银针才插到第四支。
十五阿哥薄唇紧抿,双目紧闭,浓浓的剑眉紧紧虬结着,抓住床沿上左手指关节皆尽发白。尽管隔了一段距离,仍可清晰地看到黄豆大的冷汗自他额角冒了出来,缀满额头。阿烈拿了毛巾替他擦拭,眼中掩饰不了担忧的神色。
凤凰的神色愈加凝重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着银针。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颤动着,像蜻蜓的尾翼。
我不停地拨弄着琴弦,从《春江花月夜》,到《清平乐》,《梁祝》,《水云极》……一首接着一首,凡是我能想到的,我都尽力地弹。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去减轻他所承受的痛苦。
插到第五根银针的时候,十五哥由于极力忍受那剧烈的疼痛而咬破了嘴唇,殷红的鲜血顺着弧度完好的嘴角蜿蜓而下,触目惊心。阿烈慌忙用毛巾去擦拭。我的手在微微地抖,差点把握不住琴弦。一向沉稳的凤凰也有些沉不住气,声音里也带了些微的焦虑与担忧:“十五爷,要挺住。只差这最后一针了。”
十五阿哥努力睁开眼睛,在这种危急的情势下他居然还能维持着微微的笑意:“我没事,我能挺得过去的,你尽管放心……”话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低微的呻吟在琴声中微不可闻。
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睛,眼前一片朦胧,使我看不清他痛苦的神情。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冲出去,对凤凰说,算了算了,我们不治了,与其要他承受这样的苦痛,那我照顾他一辈子好了。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毁了他最后的希望。
这是来福客栈最僻静的一间上房,掩了房门,外面的喧哗便全部被阻挡在外面。房里,只有悠扬的琴音,夹杂着他低微的,极力隐忍的呻吟,一声声,如钢针般直刺入我的心中,尖锐的疼痛自心口处传来,痛得我几乎直不起腰来。
这本不应是他所要承受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去替换他。善良如他,尊贵如他,原本过的是那种养尊处优、荣耀辉煌的生活,可是自从遇见了我,生命的轨迹从此改变。中剑受伤,在鬼门关几经徘徊,捡了一条命回来,却又要替我掩饰刺杀的真相。而今,为了救我,又差点废了手臂。这一切,都是我害了他。人非草木,我即使再愚钝,又怎能不知他的心意?只是我怕,怕这情感的闸门一旦开始,结局也如和八阿哥一样,无法善终。这样的哀伤与痛苦,我已无力再承受第二次。
终于,凤凰脸上绽出一丝笑意,宛如冰雪初融,有了熙暖的阳光。他撤去了银针,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捋了捋颌下的几绺山羊胡子,朝我欣慰地笑道:“主上,大功告成,十五爷这手臂,总算保住了。”
我惊喜地奔了过去,心头的大石总算平稳落地。执起十五爷的左手,我兴奋地叫道:“十五阿哥,你听到了吗?你的手没事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十五阿哥浑身已被汗水浸湿。他虚弱地睁开眼睛,微微摇头,眼中尽是宠溺的目光:“傻丫头,我都说我没事的,你担心什么……”下一秒,他的头突然垂了下来,瞬时没了知觉。
“胤祺!”我撕心裂肺地叫道,心里,一下子空了。
凤凰慌忙翻过十五阿哥的手,号了号脉,沉神片刻,道:“主上无须太担忧,十五爷只是虚耗体力过多,晕了过去。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是吗?”我茫然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他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不然的话,我将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