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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齐思睿小心地问:“你姐姐出事前一个月,是不是遇到一场离奇车祸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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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中旬,又一轮强台风过去,城市得到喘息的机会。

傍晚,环湖堤边垂柳青青,湖面碧波粼粼,沿岸是临阳市著名的情侣散步处,一对对情人在倘佯或嬉戏。

齐思睿无精打采,双眼黯淡,头发在湖风中乱舞,他被女朋友顾欢欢硬拽出来散心。

相比之下,顾欢欢显得欢实多了,下巴蹭着齐思睿的肩膀,柔声劝说道:“车祸都过去一个月了,你就别愁眉苦脸了!过一阵子,你舅舅肯定会解放你的。”

齐思睿有气无力地说:“舅舅的奥迪车被我毁了,又赔了伤者那么多钱,真是霉到家了!”

顾欢欢拍拍他手臂,宽慰说:“你舅舅是大老板,不缺汽车!这么大的车祸,你只受了轻伤,说明是你爸妈在天堂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齐思睿抓了下头皮,懊恼地说:“妈临终瞩咐我,一定不要开车,我忠言逆耳,这是报应!”

两人走下台阶,踩着湿漉漉的沙临水而行,顾欢欢拽紧拳头鼓励道:“我们一起努力!实在不行,就去做生意!”

齐思睿瞥了一眼她的lv拎包,一字一顿问:“做生意的本钱呢?这半年,我为你花了几万元,车祸又搭尽了爸妈留下的钱,哪里还有钱!”

顾欢欢唰地冷了脸,没好气地说:“你和那位舅舅一样,认为我很物质吗?”

见自己失言,齐思睿猛拍一下脑门,堆上笑容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做生意要有本钱。”

顾欢欢的脸色柔和起来,却轻叹一口气,恹恹地说:“唉,我妈整日唠叨,她的脾气真是吃不消!”

齐思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脚下的石子被踢得很远,落进水中,闷声说:“你妈太势利,锱铢必较,自从我下放到车间,她的脸色就象冰雕一样!”

“舅舅是你的亲人,他曾答应你妈妈,会一直照顾你。等他气消了,你说个软话,一切就会恢复以前。”顾欢欢使劲鼓劲。

齐思睿仰头长啸,依然是一付得过且过的样子。

前面出现一排石雕,凹凸的造型就象起伏的心情。

石雕一角有件黑呼呼的东西抓住顾欢欢的眼球,她紧走几步蹲下去捡起来,取出面巾纸擦试干净,兴奋地说:“这是传说中的漂流瓶吧?里面有卷纸。”

接过瓶子,齐思睿憋足了劲却打不开。

顾欢欢心急,拿过去对着石雕“砰”一下砸碎。

一卷纸用粉色缎带扎着,解开带子,读着上面的文字,齐思睿眼露羡慕,赞道:“天呐,这两个人真是浪漫!”

“看这日期,是一年前扔的,说不定早就散伙了。”顾欢欢撇了下嘴。

齐思睿一扫颓势,兴致勃勃地说:“你瞧,谁捡到这瓶就能联系他们!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有人扔了一只漂流瓶,几年后被澳州人捡到,两人成了朋友,还送他一份大礼!我们也试试。”

顾欢欢忍不住掩口笑起来,大声问:“你想靠它发横财?”

齐思睿意味深长地说:“绝处逢生!也许是个机会!”

“别空欢喜了!”顾欢欢鼓了下腮帮不以为然。

齐思睿指着落款说:“你看,金轮大厦!它可是市中心最高级的写字楼!还有这个豪亚集团,是临阳市最大的房产公司。瞧他俩的手机号码,多牛!这对恋人一定是白领,能有缘认识这种高档次的人,对我们而言说不定是座桥梁,如果能换个好工作,你妈就不会作梗了。”

看到齐思睿阴霾尽散,眉开眼笑,顾欢欢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齐思睿揽过她,在红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一周后,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齐思睿先到了金轮大厦,被告知三楼公司早已搬迁,他连忙改去豪亚集团。

兴致勃勃从出租车上下来,齐思睿伸手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吸入一口清风,嘴里哼起欢快的乐曲,大步走向豪亚集团办公大楼。

整幢办公大楼呈扇形,幕墙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万丈光芒,令齐思睿炫目,身体几乎要被收拢进去的感觉。

两位保安挡住了他,齐思睿清了下嗓门,说要找李纪宏。

“你找董事长的公子有什么事?”保安上下打量着齐思睿,眼中闪现出异样的神色,语气充满不屑。

董事长的儿子?齐思睿的耳膜“嗡”的被撞击,头随之晃动了一下,他的眉毛弹起,随即编了个谎话说:“我刚从外地来,是他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

两位保安立即转变了脸色,不再以貌取人,嘴巴欢实起来。

其中一位高个子抢着说:“您算来巧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正在美丽岛大酒店摆酒宴,现在赶过去正好能喝杯喜酒。”

齐思睿的心头延开喜悦的波纹,没想到他们结婚了,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拱手谢过保安,齐思睿快步走下台阶,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美丽岛大酒店。

美丽岛大酒店是临阳市最豪华的酒店,齐思睿觉得不虚此行,漂流瓶的主人果然是高档次的人。.

酒店大门口缀满了粉色的玫瑰和百合,廊沿下搭起一座心型的拱桥,左侧矗立着醒目的喜牌,烫金的名字晃人眼球。

齐思睿嘎然止步,凝固起脸上表情,嘴里喃喃自语:新郎李纪宏,新娘……原千惠?不是林晓培吗?

齐思睿从包里取出一张纸,看了几遍,眉心的“川”反复挤兑,犹豫了一下才把纸放回包中。

他的左眼余光扫到一米开外,只见一位男青年象雕塑般倚在石柱边,脸色冷俊,双眼直勾勾聚不到一个点。

谜团在齐思睿心头扩展,看这人的腔调,和眼前的喜庆格格不入,眼神分明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无法落向标靶。

问号在齐思睿胸膛泛越,犹疑地走进旋转门。

宴会大厅喜乐绕梁,热闹纷呈,婚礼正进入又一个高潮,换了礼服的新郎新娘被一群傧相蔟拥着逐桌敬酒。

眼前的一切让齐思睿确定不是在梦中,他不知所措,有些进退两难。

新郎李纪宏中等身材,白皙的四方脸,周身透露出斯文。

新娘原千惠个子高挑,丰满圆润的脸庞白皙紧致,五官谈不上俏丽,但气质十分高贵。原千惠没有一般新娘的羞涩扭捏,推杯换盏谈笑自如,还不时的为李纪宏挡酒,****溢于言表,这让一帮傧相相形见绌,形同摆设。

有两位服务员的对话传入齐思睿耳中:

“新娘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挑老公很有眼力!听说新郎是大公司老板的儿子。”

“新娘的爸爸也是大老板,在上海,深圳,厦门都有生意的,我们酒店就有他的股份。”

如同在波浪上颠波了好几下,齐思睿眩晕了一下,心头涌起莫名的无趣,新娘都换了人,还留下来提漂流瓶,岂不可笑,转身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叫住了他。

“请问是女方的亲友吗?”白正楠负责整个婚礼流程,他错把齐思睿当成了迟到的客人。

齐思睿又浮起了兴致,鼓起勇气把白正楠拉到大厅外的走廊尽头,然后从挎包里取出一张纸,小声说:“上周我和女朋友在太湖边捡到了一只漂流瓶,里面有这张纸,读了上面的文字,我们十分感动,所以,就来应约……”

漂流瓶?顿时,白正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两道浓重的眉毛扭成了黑团,他颤抖双手接过纸片,小心打开,是一张影印有心型图案的粉色纸笺,上面书写几行漂亮的文字:

让湖水和水鸥见证我俩坚贞的爱情,愿幸运的你拥有此抹粉色,与我们共享人生的美丽!与你有缘,与你有约……

捡到此瓶的你,请来相见,有惊喜等着你噢!

挚爱:林晓培李纪宏

信笺的下方是两人的工作地址,手机号码。

齐思睿连忙解释:打过上面的手机号,都是空号。去了豪亚集团,这才知道婚宴。.

白正楠合上信纸递还,苦涩地说:“没想到,这只瓶过了一年还会被你们拾到……很遗憾,去年……她不幸溺水去世了,就是扔漂流瓶那天。”

“啊?!”齐思睿睁圆了嘴,他对新娘易人已经云山雾水,白正楠的一番话让他不有自主打了个冷颤,大厅里传出的喜庆乐曲,和白正楠的话无情地碰撞,真是天上人间,很不真实。

大厅门口有人往这边看,白正楠似乎意识到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客气的对齐思睿邀请,“既然来了,进去喝杯喜酒吧。”

齐思睿连忙摆手挪步要走,白正楠也不强留,执意留下他的地址和手机号,表示适当的时候会告知李纪宏.

带着一肚子谜团,齐思睿沮丧地走出酒店。

仰望蓝天暖阳,梁欢欢的话在耳边响起:我们还是别做大头梦了!都一年多了,说不定人家早散伙了,我不陪你去丢脸!

地下突起的砖板絆了齐思睿一下,他不满地嘟哝一句,抬起头,眼球被停车场一大片豪华车抓住,一个月没开车,齐思睿的心痒痒的。

走入停车场,齐思睿逐辆看过去,然后在婚车前站定,羡慕的不住咋舌。

看车的保安走过来,眼神充满了警惕。

齐思睿连忙堆足笑容,好奇地问这些汽车是不是酒宴来宾的。

可能是见惯了,保安翻翻眼皮说:这算什么?重要的客人都在晚上呐,车子会更高档!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瞧着保安一脸势利,齐思睿的心中弥漫不爽,遂转身离开。

这一夜,齐思睿辗转难眠,眼前总是晃动着一些电影一样的切片:褐色的瓶子,粉色的纸片,白正楠痛楚的脸,新郎新娘欢乐的神情,一排排锃亮的汽车……

忽然,有一位穿一身红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惨白,下巴削廋,嘴唇毫无血色,幽幽的声音很空灵,“能认识我是你的福气,需要我做些什么?”

齐思睿揉了下双眼,呐呐地说:我很想和欢欢结婚,可是,舅舅说她不是过日子的人;欢欢的母亲一直嫌我穷,她逼我先订婚,是要我知难而退……

哈哈……订婚?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女人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整个身体颤动着,脸颊扭曲。

齐思睿楞了几秒说:欢欢的母亲很执扭,我无法拒绝。

你的命运为什么要别人主宰?你就没有主张吗?女人竖起了眉毛,双眼若冰。

齐思睿苦笑无语,清了下干涸的嗓门,小心地问:你要不要喝些矿泉水?

女人“嗖”的一下站起来,五官聚集,尖着嗓门吼道:我!不!喝!水!

接着,她又重重地坐下,凝肃着脸庞,伸出如白葱般的手,指着齐思睿教诲:记住!爱一个人不能盲目,一定要用心机,还是让我帮你实现梦想吧!

女人的手就象一块磁铁,柔柔地伸将过来,轻轻的把齐思睿拢进怀中,他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身子不由得抖颤起来,出自本能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女人张开嘴唇,在他的耳畔轻语道:我给你一把钥匙,它可以让你无所不能,心有所想,定有所得……

一把金光闪闪的长柄钥匙放到齐思睿的手掌心,一阵灼烫迅速贯穿全身,冰火两重天,齐思睿想要甩掉钥匙,女人却轻易就制止了他,她的红唇突然有了生机,呵出一团气,齐思睿嗅到了一股幽香,这是一种奇特的香气,他有些迷盹,身子晕陶陶的没了根基,嘴里喃喃自语: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

突然,一阵水浪翻滚过来,女人的嘴里喷出一股股血浪,双手一推,齐思睿沉浸其中,被抛上抛下,他的嘴里高呼道:不要……不要!救命啊……

齐思睿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用力闭一下双眼复又睁开,证明做了一个梦,仔细回味和过滤梦境的每一个细节,内心拧巴着扶不平。

第二天是星期天,齐思睿和顾欢欢约好了去八百伴买化妆品。

顾欢欢的手机被告关机,齐思睿的心不由一沉,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他不敢打岳母家的电话寻问,害怕又被岳母上课责罚。

打开钱夹,里面还剩三百多元,齐思睿眯眼算了一下,卡上还剩五百元,嘴角不由的浮出一丝苦笑,掰指一算,还要半个月才开工资,不去逛街是件好事。

齐思睿谈过二次恋爱,都无疾而终。他和顾欢欢的认识很偶然,和朋友去茶楼喝茶,外套忘在椅背上,被服务员顾欢欢收了起来,凭着口袋里名片上的电话,他们结识了。齐思睿觉得这是天赐姻缘,很爱这个小他五岁的漂亮女孩,顾欢欢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欢实,热闹,她很爱漂亮,酷爱名牌,和小姐妹在一起特爱攀比。恋爱六个月,齐思睿给她买衣服,包包,首饰化妆品等,总共用去四万多元。顾欢欢喜欢被宠爱的感觉,更喜欢这个男人的风趣和聪明,对别的追求者一概拒绝。顾欢欢和母亲不同,不大在乎齐思睿能否成为所谓的服装厂接班人,她只享受当下。

齐思睿的舅舅是一家颇具规模的私企服装厂老板,毕业后,齐思睿就进了厂里工作,几年前,又成了舅舅的专职驾驶员,他很好学,精通服装各程序,还帮着舅舅应酬一些客户。齐思睿每个月的收入有四千多元,他比较节约,能攒钱。然而,一场车祸,车子撞毁,把行人撞成一个重伤,二个轻伤,重伤者目前还在医院治疗。齐思睿倾其所有,舅舅又帮忙凑了几万才算了事。这件事的发生改变了很多事,齐思睿下放到仓库,收入锐减,只有近二千元的收入,根本不够经营爱情。为此,他对舅舅颇有怨言。

铃铃铃……划破屋里的宁静,来电显示是顾家,齐思睿连忙拿起话筒。

一串高音劈里啪拉撞击耳膜,是顾欢欢的母亲周寒冰独有的拆破墙的声音。

原来,顾欢欢乘她上厕所跑掉了,周寒冰高吼着向齐思睿要人。周寒冰年轻丧夫,一手带大二个女儿,十分不易,性格特别的格涩。

齐思睿的心头一万个不爽,最近,周寒冰的态度每况愈下,翻脸比翻书还快,齐思睿的内心非常不快,但又不敢显露出来,低声下气解释顾欢欢没过来。

话音刚落,周寒冰又念起了经,一字一句问:“你和舅舅什么时候谈订婚的事?要不要我去和他大厂长谈谈?”

这还了得,齐思睿吓得一个激楞,连忙说:“不用了,等舅舅出差回来,我们会抓紧谈的,您放心!”

周寒冰一声怒哼,没好气地说:“我很不放心!听说,你现在的工资只有原来的一半,你怎么养得起我家欢欢?我家欢欢如花似玉,那么多人排队追着,不能跟着你受苦!没有商量出结果前,你和欢欢不许再见面!否则,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齐思睿当然相信,周寒冰言出必行,什么都干的出来,远近有名,这也是舅舅反对的理由!

“阿姨,您乐观些,目前的状况只是暂时的……”齐思睿呐呐地解释。

对方毫不理会,电话“啪”的一下挂断。

齐思睿搁下电话,双手捋了一下脸庞,一阵茫然,难道一定要去求舅舅?想到下放到仓库后同事们的冷语,齐思睿的内心延展凄楚,抬头望着父母的遗照,十年转逝,母亲的话言犹在耳:一定要听舅舅的话,他是你唯一的亲人……

过两天是舅舅生日,是不是去一趟?

齐思睿不笨,周寒冰的小算盘昭然若揭,她半生坎坷,一直认为背靠大树能乘凉,巴不得齐思睿能接丁绍庭的班,成为未来的厂长,到时母凭女贵,出人头地。

耳闻齐思睿和舅舅的关系僵持,周寒冰内心七上八下,每天就象站在股票走势图的操盘手,审时踱势,随时准备把齐思睿抛出。

齐思睿当然清楚自己的行情,到春节就三十岁了,他不能失去这份爱情!顾欢欢的一颦一笑,都让他魂牵梦萦。他的内心有两个自我在打架,是向舅舅妥协,还是继续庢气,难分伯仲。

忽然,们外传来有节奏地敲门声。

齐思睿心头一喜,以为顾欢欢来了。

打开房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位高个的盛装女人,齐肩的卷发,枣红色套裙,香奈儿坤包,右手指上的钻戒熠熠生辉。

齐思睿只是愕了一秒,脑海立即跳出昨天酒宴上的富贵新娘,对!是原千惠!她来干吗?一个新娘,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去渡蜜月,而是来到这里?

摁住茁壮的好奇心,齐思睿侧身,示意原千惠进屋。

原千惠大方地坐下,也不绕山绕水,直奔主题。

“昨晚听白正楠说,你和女朋友拾到了李纪宏掷的漂流瓶,林晓培早逝,一直让李纪宏无法释怀,你们得到这只瓶子,是一种缘分,所以我们推迟了一天去蜜月,特来面谢你们,顺便取回那张纸。”

原千惠从包里取出一万元钱,推到齐思睿面前。

齐思睿愕然,心坎喜悦地卷了起来,却不敢显露出来,他很诧异男主人怎么没来,却不敢发问,客气地推辞,“这钱不能收,我们是偶尔拾到漂流瓶的,认为是好兆头,没想到林小姐她不在了……”

“是呀!世事难料,但生活还要继续,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原千惠接过漂流瓶里的纸,顾不得看就装进皮包里,站起来准备离去。

齐思睿跟着站起来,抬头的刹那,眼神定格在原千惠的颈部,金色的挂坠形似一枚钥匙,似光晕在延展,齐思睿心一绞,脸立即转变了颜色,那个奇异的梦跳出来:长发女人,金色钥匙,红色的血浪……我给你一把鈅匙,你可以无所不能……

看到他突如其来的表情,原千惠本能地退后一步,右手下意识地挡住胸口,竖起眉毛惊问:“你……你要做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您的项坠有些眼熟。”齐思睿连忙解释。

原千惠松弛了紧绷的身体,摸了一下项坠说:“这是婆婆临终前送我的,是祖上留下的,不可能有一样的。”

说完,原千惠匆忙走出房间。

望着她的背影消逝在楼梯,齐思睿恍惚了许久。

回到房间,呆望着茶几上的钱,齐思睿脑袋里一团乱麻,刚才的一幕和临晨的梦叠加在一起,如坠迷团。

房门“砰”被推开,吓得齐思睿一个激灵跳起来,走进来的是顾欢欢,她急吼吼拽住齐思睿的手往阳台去。

顾欢欢兴奋异常,喘着气说:“刚才下楼一个女人,穿了香奈尔套裙,身上喷着香奈尔香水,包包也是香奈尔,手上的钻戒大的不得了!哎呀!她的汽车开走咯……”

齐思睿伸头瞄了一眼,转身坐了下来,嘀咕,“我不是给你买了香奈尔香水吗?”

顾欢欢还没有从刚才的气氛中脱离,忽然看到茶几上的钱,惊呼道:“这么多钱!和我逛街?”

齐思睿定定看着她,问:“你就那么喜欢花钱吗?”

顾欢欢嘟着嘴说:“没人会不喜欢钱,我们那些小姐妹比我强多了,自从你给我买了名牌,她们才不敢小看我。”

齐思睿挑起了眉毛,一本正经说:“名牌是属于上流阶层的产物,他们要谈生意,开派对,全靠名牌撑场面!小老百性是另一个阶层,居家过日子而已,总不能揣着名牌上菜场,或者挤公车吧?”

“你是不是嘲笑我挤公车上班?”顾欢欢凝起了眉。

“我哪敢?刚才你妈又来电话催我了。”齐思睿苦恼地说.

“她也真是的,姐姐嫁的不好,就憋足了劲要我给她挣面子,真过分!”顾欢欢一扫刚才的兴奋,满脸沮丧。

齐思睿拉她到膝盖坐下,认真地说:“过两天是舅舅生日,我们买份重礼去看看他。我想了很久,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毕竟,是我开私车闯了大祸。我知道,你妈很看重舅舅的财势,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

顾欢欢迟疑了一下,苦笑道:“可是……你舅舅不喜欢我,更讨厌我妈,我和你一起去,会不会弄巧成拙?”

“不管怎样,我们尝试一下再说!”齐思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等于是给她鼓劲。

为了安抚周寒冰不要横生枝节,顾欢欢和齐思睿腻了一会就回了家。

齐思睿正要出门,手机响了,是白正楠磁性的声音。

一个刚离开,后面就有人紧随,一只飘流瓶,到底粘附着什么故事?那个逝去的灵魂,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来搅乱平静的生活?齐思睿的好奇心象气泡一样猛窜在胸膛。

白正楠提出,能否复印一份林晓培的信留作纪念。

齐思睿连忙解释,刚才原千惠过来,把信拿走了。

电话里有片刻宁静,白正楠也坠进了谜团中。

齐思睿小心地问:“这位新娘很厉害,李先生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

白正楠缓了一口气说:“原千惠的父亲和李董是多年的朋友。”

齐思睿不解:“那……他怎么不和林小姐结婚?”

白正楠叹气说:“李纪宏的爸爸不同意。”

“李纪宏不争取,不坚持吗?”齐思睿想到了自己的感情。

白正楠清了一下嗓门说:“豪门跟我们老百姓不一样,李董的产业大,就指靠这个唯一的儿子,他们家需要的媳妇不是林晓培这种类型的,必须独挡一面。李纪宏坚持了很久,夹在当中十分辛苦。他的母亲离世后,和林晓培的感情就走下坡路。”

“他母亲过世时两人还在一起?”齐思睿忍不住插话,原千惠的项练跳出脑海,“他的母亲把祖上留下的项练给原千惠?这么说,李纪宏是脚踩两只船!怪不得林晓培进不了李家。”

白正楠楞了一下才说:“人都不在了,说什么也无用。”

齐思睿语气伤感:“林晓培的家人一定伤心死了。”

白正楠长叹一声,“她的爸爸闻讯,到达临阳市几天后就白了头发。现在,她的弟弟林晓强还在雅安地板厂工作。”

搁下电话,齐思睿陷入沉思,他生来就喜欢探究奇事,突如的一只漂流瓶沾满了故事,他的心痒痒的,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拽着他往前一探究竟。

星期一中午,齐思睿按奈不住内心的疑惑,通过114查号台得到了林晓培原单位的电话,他也不知道此举能解开什么疑团,只是下意识的被牵引着。

接电话的小姐声音清丽,一听到找林晓培,立即哑了口,屏息几秒才问:“您是哪里?”

齐思睿谎称是林晓培的大学同学,来临阳市开会。

对方一声长叹,悲戚地说:“很不幸,晓培姐去年过世了。”

“你知道她原先的住址吗?”齐思睿追问。

对方犹豫了一下才说:“她原先的住处我们都没去过,那是她男友家的房子。您去找她的弟弟,或者邻居路露小姐,她们是闺蜜,她很好找的,中山路的丽人坊就是她开的。”

丽人坊对齐思睿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曾陪顾欢欢去过几次,这里的高级时装美丽绝伦,都是单品,高价位令人咋舌,顾客群都是上层人士。

顾欢欢在此买过一条腰带,花去了齐思睿半个月的工资。

下了班,齐思睿鬼使神差出现在丽人坊。

这家店铺上下二层,三开间,楼下两侧是新品,中间是皮包,皮鞋和配饰,楼上则买一些旧品。

齐思睿对琳琅满目的新品毫无兴趣,专注搜索人。

他的眼神很快落定在一角,一个女人正在给模特身上换衣服。

齐思睿走到店堂,几位店员正在接待客人。左侧一位女子,一身雪青色几何长裙及踝,罗马网格鞋,头发梳的光洁,在脑后团了一个髻,白皙修长的脖子,挂着一件银饰,气质非常出众。

齐思睿顿感一种距离感,有些犹豫,打起了退堂鼓,不料,那个女人转身发现了他,径直走了过来。

“先生,你需要什么?”清丽的声音划过心头。

齐思睿连忙整换姿态,客气地问:“你是路露吗?”

路露眼露疑惑,点头说:“是的,你是……”

齐思睿自我介绍,“我是林晓培的大学同学,姓王。”

“啊?”路露楞怔,眼中顿现哀痛,张了几下嘴才问:“你……不知道她……不在了吗?”

“刚知道!她单位的人说的,我很意外!她们说,你和她是邻居,所以过来见见你,她和李纪宏结婚了吗?”齐思睿声情并茂。

路露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慢声说:“没有结婚!她是住在我家对门,是李纪宏家的房产,他们一直没结婚,后来吵吵闹闹的,去年九月中旬坠湖了。”

“怎么会坠湖呢?”齐思睿紧张问。

凝视着齐思睿,路露答非所问:“你还没去见李纪宏和白正楠?你们不是同一所大学?”

齐思睿早有准备,不动声色地解释:“我是隔壁系的。”

路露也不深究,又回到原来的主题,“他们在临阳的同学,一年一度会聚会,那天上午一起掷了漂流瓶,午餐后,林晓培邀请李纪宏到堤坝上散步,不一会,林晓培就掉进了湖里,当时湖浪很大,李纪宏不会水,出动了很多人相救。警方对李纪宏调查了半年,最后结论是不幸坠湖。李纪宏良心不安,给林家赔了巨款。现在,他终于和原大小姐结婚了。”

“警方为什么怀疑李纪宏?”齐思睿追问。

路露眼中闪过一丝看不明白的东西,也可能是初见齐思睿,还有一丝顾虑,接触到齐思睿没有杂质的眼神,压低了嗓门说:“出事时他是唯一的见证者,此前,他们的恋情发生了许多意外,林晓培还遭遇车祸,造成流产,警方当然要深究!凭我对她的了解,她的死匪夷所思,仿佛为别人做嫁衣……”

齐思睿的好奇心被吊足,明知故问:“这位原小姐做什么的?”

路露莫测一笑,直言道:“豪门千金!她比李纪宏大三岁,留过学,她家的财势大于李家,两家是世交,原氏集团对豪亚集团帮助很大。原千惠性格沉稳,内敛,处事圆润,对商界规则熟惗,如鱼得水。林晓培则是个小女人,难以帮助李纪宏守业创业,李董坚决不同意李纪宏的选择。李纪宏有些怵父亲,为了林晓培也作过抗争,但是毫无成效,最后,林晓培有些认命,决定当单身妈妈,不料,孩子流产了,自己还失去了生命。原千惠曾有男朋友,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知怎么分手了。”

齐思睿进一步问:“认识那么久,他们怎么一开始没成为恋人?”

路露解释说:“他们不是在同一座城市上的中学。原千惠比李纪宏大三岁多,出国留学期间谈了男朋友,后来分手了。”

客人陆续多起来,齐思睿不便多问,知趣地站起来,为下一次见面打下了伏笔,说:“我在临阳市会工作一段时间,有机会请你吃饭再叙。”

路露拿了一张名片给他,齐思睿搪塞忘带名片,只留下了手机号。

雅安地板厂。

林晓强正在加班,听说有人找,请了假走出来,看到齐思睿,有些突兀。

齐思睿自我介绍了一番,林晓强嘴角露出笑纹,叫了一声,“齐大哥。”

林晓强身材敦厚,长流海遮住了眉毛,双眼透着一丝忧郁。

两人来到工厂最里的宿舍区。

林晓强住的是一个小间,同住的一位工人上月结婚搬走了。

小小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齐思睿环顾房间,双眼落到写字台的电脑上。

林晓强递上一杯水,在对面坐下,指着电脑说:“我没上完大专,喜欢电脑,姐留给我的太旧了,李大哥让人送来新的!你也认识他吧?”

齐思睿点了下头,不解地问:“怎么不上完学呢?”

林晓强一脸的不好意思,搓着十指说:“我没考上本科,大专被录专业又不好,上了一年后,我不想再浪费钱,就退学了。姐姐知道后很生气,逼我再考大学,我不听,她有半年时间不理睬我。后来,我去学了计算机,姐说这个行业也不好找工作!”

齐思睿安慰:“以后一定会用得上的!”

说完,拿过写字台上的一帧相片夹,上面是林晓培姐弟三人合影,林晓培个子高挑,身材凹凸有致,一张瓜子脸,脸颊上酒窝浅显,美丽逼人。

齐思睿发自内心的扼腕叹息,又莫名想起那个梦,梦中的女人和林晓培有几分相象,难道她是含冤而亡?难道是托梦要查出真凶不成?齐思睿脸色凝重,心如乱麻。

读解齐思睿的表情,林晓强以为是痛苦所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放下照片,齐思睿点燃了一根烟,关切地问:“你家里还好吧?”

林晓强点头说:“家里很好!弟弟明年高考,他很努力,李大哥还在为他交学费。”

齐思睿刚点燃的香烟抖动了一下,烟灰在缸中散了,小心地说:“李大哥……结婚了。”

“我知道,报上有他们的消息。”林晓强的表情十分平静。

齐思睿有些看不懂,林晓强张嘴笑了笑,认真地说:“李大哥应该结婚,那么大的企业,终归要有人帮助。我知道,这是商业婚姻,李大哥不爱那个女人,是他爸爸做主的。”

说到那个女人,林晓强的语气明显的充满厌恶。

齐思睿顿了一下才说:“毕业后,我和你姐联系不多,我搞不懂,他们那么相爱,毕业几年怎么还没结婚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去年春节后才来临阳市的,本来要去李大哥的下属单位工作,可是,姐姐不同意,所以就到这里上班,我们老板和李大哥是朋友,对我很照顾。”

齐思睿小心地问:“你姐出事前一个月,是不是遇到了车祸?”

林晓强一惊,急问:“车祸?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齐思睿一楞,话涌到喉咙口又换了内容,说:“也许是我听错了,她怎么会去太湖边呢?”

林晓强脸上浮上痛楚,小声说:“她和大学同学聚会,地点在豪亚集团的湖边度假村,听说他们还出湖扔了漂流瓶,玩的很开心,午饭后两人散步,我姐不小心掉下湖……”

“李大哥怎么不保护她?”齐思睿扭起眉团问。

林晓强认真地说:“他也无能为力,也不会水。姐出事后,他很痛苦,给了我家一笔钱,警方一度怀疑他,我们都不相信!两个恋人就算不好了,可以选择分手,没必要害人性命!”

齐思睿追问:“姐姐出事前,你有没有发现她有反常的地方?”

林晓强平静地说:“我来临阳市不长,和姐姐不常见面,而且,她不大喜欢我过来打工。姐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很倔,很要强,有了心事只会闷在心里,很少与人沟通。因为家贫,我们的生活一度很苦,她坚信知识改变命运,但是,后来又说,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她很爱李大哥,不过,姐不让我们和他多接触。去年上半年,姐曾说准备结婚,不巧,李大哥的妈妈去世了,就耽搁下来。这几年我们交流很少,姐姐在单位不与人交心,唯一的好朋友是路露姐,你可以去见她。”

“我去过了,她在忙生意,不便多说。你见过那个原千惠吗?”

林晓强直言不讳,“在电视上见过,她是个女强人,很厉害,和我姐的性格不一样,李大哥娶她,算是感恩吧,听说她的爸爸入股了豪亚集团。”

齐思睿心头一震,但只是附和道:“也许是感恩吧!”

齐思睿从钱包里取出三百块钱放到桌上,说:“我没买东西,这些钱你去买些书。”

林晓强连忙推脱,齐思睿佯装摆出生气样子,林晓强只得收了,认真地说:“我会努力工作,攒些钱,供养弟弟,过几年回老家和爸开个农家乐,多陪伴爸爸。”

齐思睿心一卷,疑惑地问:“你姐姐留下的钱呢?”

林晓强嘴角一翘说:“我爸爸把钱全部捐给弟弟的学校了。”

此时,有个女孩走进屋,林晓强眉眼放亮,“腾”地站起来。

女孩装扮朴素,眉眼清秀,瞥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了。

齐思睿似乎意识到什么,好奇地问:“是恋爱了吧?”

林晓强却害羞地摆了下手,狡辩说:“哪里……不是啦……”

齐思睿会心笑了,林晓强也跟着傻笑起来。

走出雅安地板厂,已是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齐思睿的心头植满问号,梦中出现的那把鈅匙和原千惠的挂坠交织在一起,在脑海无限放大。

齐思睿在中途下了车,漫步在豪亚集团大厦前,久久未离去。

回到家中,齐思睿发现靠近房门处的地板上有封信,打开一看,出现打印的几个字:别让好奇丢了性命!

齐思睿打了个寒颤,心脏“咚咚”加快跳速,大大的黑体字冲击着眼球,脑海拼命捋顺发生的一切,断定这是针对那只漂流瓶来的,一些人影在眼前晃过:欢乐的新婚夫妇,原千惠递上的一万元钱,白正楠痛楚的脸,气质非凡的路露,忧郁的林晓强,照片上青春靓丽的林晓培……

这是谁干的?

挂钟准时报点,一声声撕破夜的宁静,齐思睿吓了一大跳,他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灯。

凭他的直觉,断定林晓培不是正常死亡,问号丛生:是原千惠为情杀人?不对!林晓培是和同学们一起扔了漂流瓶回岸散边散步才落的水,李纪宏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推人落水!林晓强说得对,两个人就算恋情结束,完全可以选择分手,没必要背上人命!

然而,这个猜测迅速被齐思睿扔出脑海,原千惠急不可耐用一万元换走那张纸,目的显而易现!蜜月中的新娘,如此提防此事,岂是一个嫉妒解释得了的!难道,林晓培知道了不为人知的秘密,才丢了性命?

齐思睿断定,白正楠和路露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因,他的骨子里有股倔劲,决定寻机进一步了解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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