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晚上，而且时间正好错开了交通流量的高峰时期，所以杜月涛所乘的出租车很顺利地便抵达了目的地。下车后，杜月涛拎着茶叶站在翡翠小区外。冷风吹过，他眯起眼睛，一边打量着眼前绿意盎然的阁楼，一边向前缓缓走去。边走，杜月涛边赞叹地四处张望着。说起来，这个翡翠小区倒还真有些意境：全部都是两到四层的连体别墅，背靠着淙淙流水静谧安详的民心河，遍布绿意盎然的冬青以及藤蔓植物，人工引用的小区清泉流水，写意的欧式花园式外观设计。不说这里距离繁华地带的位置优势，单说小区内的环境就能联想到背后昂贵的价格，绝非是一般人能够入住的。
一名身穿保安服装的物业人员很快拦住了杜月涛，态度尊敬落落大方地道：“对不起，先生，这里是私人住宅。没有住户的同意，您不能进去。”
“我找人。”杜月涛笑了，在心中对翡翠小区的评价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
“请问您找谁？”物业人员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看着杜月涛问道。
“我找叶剑山，你知道吗？”
原本准备查询名单的物业人员当即笑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月涛，原本就不错的态度立即又加上了些许尊敬，道：“原来您是要找叶老，请您稍等，我打个电话闻讯一下。”
杜月涛点点头，物业人员很麻利的打通电话。
一番简单的问询过后，杜月涛在物业人员带领下，来到了一栋白色阁楼前。晚风下，叶剑山亲自出门迎接，一双眼睛在夜幕的笼罩下尽显深邃。
“哈哈，小友，老头子我可是等候多时啦。”遥遥见到杜月涛，叶剑山立即朗声笑起来，显然，对于杜月涛的到来，这位叶家元老级的老者心里极为高兴。
“老爷子怎么会知道月涛要来？”杜月涛笑问道，心中却是有些戒备。极道嚣张，大道无言。这个看上去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老人，总是令杜月涛在心中生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威胁感。无论是飘离于世却似天下任我独行的淡然，还是那股老当持重的淡定，都不敢令人小觑。
“进来说。呵呵。”
叶剑山热情地把杜月涛领进屋子。一进屋，杜月涛立即感觉到一重浓重的古墨生香的气息迎面扑来。偌大的客厅里，没有摆放任何现代化的家用电器，没有任何带着凡尘浮华的装饰，有的却只是一席软软的印花地毯，一迎带着山水墨色的屏风，几束葱翠精妙的竹凳，一壶正在炉火上发着咕咚咕咚响冒着淡淡香气的茶水，一盘散乱的围棋棋盘。大厅正中，最显眼的，却是一幅气势磅礴的书画。寮然淡墨间，棱角分明的写着一句响彻古今的绝句。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杜月涛一进门，根本无暇去感叹叶剑山家中恬静出于尘世的风格，直接便被这幅字画不自然地所吸引。他抬头望着书画，清瘦的身材猛然绷直，一双混沌的眼睛睁开，迸射出一股桀骜的气息。然而，锐利间，眉宇却尽是感慨。
“呵呵，月涛，怎么，对这幅画感兴趣？”
叶剑山跟在杜月涛身后，不动声色的看着杜月涛脸上的变化，眼中尽是笑意。
“好狂傲的韵味。”杜月涛深吸口气，感慨道：“叶老，这幅字是您年轻时写的？”
“呵呵，先别问。评价一下。”叶剑山眼中笑意更盛。
“傲视凡尘，我为皇朝！气吞山河，我主规则。能在字里透着这样气势的人，一定是一位枭雄！而且还是一位性格桀骜极端自负的传奇枭雄！”
“好一个气吞山河，我主规则！哈哈，好，好，好！说的好啊！月涛，这幅字是我多年前一位老友所赠。至于是谁不提也罢！不过你猜的不错，在很久之前，就是因为我这位赠字的老友，整个华夏的格局差点就被彻底改写！呵呵，月涛，你的眼光不错。”叶剑山哈哈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中却忽然浮上些许复杂的眼神。收敛起笑意，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般，叶剑山却是望着墙上的字画老眼渐渐迷离起来，摇头忽然长叹道：“皇甫、葛、苏、黄。十年沧桑归四海，天意灭东风。”
话音落下，原本微笑着的杜月涛如遭雷击！
“他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整个身体猛然僵直！杜月涛豁然扭头，一双眼睛如鹰鹫般迸射出逼人的冰冷目光，死死的盯着叶剑山。右手悄然做出一个诡异的姿势，左手摸向腰后，一把闪烁着黯淡光芒的银刀在叶剑山望不见的位置悄然现出。
妖刀出，锋芒毕露！
“呵呵，不想了不想了。这幅字挂在这里已经十几年，却是被小友的一句话勾起了回忆。老头子失态啦。”叶剑山转身看着杜月涛，深邃的眼中藏着一抹愧疚，扭身拉了张竹凳坐下，笑道：“来，小友，来尝尝我这藤青茶味道怎么样。”
杜月涛愕然地看着叶剑山，措然间暗暗把银刀收起，一连调整了几次呼吸后，这才平静下来。满腹心事地与叶剑山面对面的坐下，杜月涛不自然地笑着，眼睛却仍然停留在墙壁上的绝句上，好奇地问道：“老爷子，写这幅字的人呢？”
“来，月涛，喝茶。”叶剑山却是好像没有听到杜月涛的话般，右手拎起滚烫的茶壶，给杜月涛倒上一小盅，笑咪咪地道：“尝尝看。恩，对了，这藤青茶你大概没有听说过罢？呵呵，可别小看这小小的茶叶，这茶来头可大的很呢。取自山东泰安泰山玉皇顶悬崖上的藤青茶树，五年结叶却只保持一天的青嫩，一天过后自然枯萎。取之嫩叶风干，便是上等的香茗。这可绝对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就算是老头子我也存货不多。”
杜月涛终于镇定下来，他点点头，品了一口茶水。只觉一股干涩却似乎又饱含着清润的茶香悄然入口，热腾腾的茶水入肚，却是自口至下，说不出来的舒服。
“好茶！”杜月涛赞叹道。
“哈哈，空饮香茗却是失了几分雅兴。月涛会不会下棋，我们来杀一盘！”叶剑山极为开心的笑起来，拉过围棋棋桌。易容过后的杜家少年在老者面前不再隐藏，迸射着一股妖孽刀锋般的气质，桀骜地点点头。
在四海时，为了打发无聊。杜月涛自幼闲暇之余便喜欢和杜父对弈围棋，久而久之，也喜欢上了围棋这种唯华夏独有，深蕴礼易，包揽万象的游戏。杜家少年本就天生聪慧，棋道又受杜父影响，虽然不敢说是高手，但却也颇有两把刷子。
两人各执黑白棋子，边下棋边品茶，各怀着心思，巧妙的布着棋局。每每杜月涛走出一步妙棋，叶剑山总会眉头微撇，眼中赞赏连连。一老一少，只口不提它事，默默在棋局上兵来将往，不知不觉间，窗外夜已渐深。
“我又输了。”叶剑山落下黑子，杜月涛长舒口气，靠在竹凳上，拜服地道：“叶老的棋艺还真是高超，杜月涛算是望尘莫及。”
“哈哈，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老头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跟你下棋得胜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倒是你，年纪轻轻，却喜好剑走偏锋，桀骜异常，年轻人的锐气中却又带着些许沧桑，让老头子开眼啦！”
叶剑山捧着杯茶喝了口，放下，深深地看着杜月涛，忽然叹道：“月涛，杜长河那老家伙，他还好吗？”
“咣当！”
正微笑着的杜月涛茶杯砰然掉到了地上，看到杜月涛的反应，叶剑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果然没有猜错，月涛，你果然是杜家的后人！”叶剑山激动地道：“不用担心。呵呵，你放心，我叶剑山虽然平淡一生，但却与你们家的那个老家伙是极为好的朋友，在我这里，绝对安全。”
杜月涛愣愣地看着叶剑山。此刻，归来的四海少年心中已经是彻底的乱了。
“叶老，您认识我家老爷子？”
“恩。”
“您是怎么看出我是杜家后人的？”既然身份败露，杜月涛索性一把去除了易容术。灯光下，一张绝美俊秀的脸庞赫然展露，清润的脸庞上，一双同样带着些许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叶剑山。
“呵呵，不要急，听我慢慢告诉你。其实在叶氏招聘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了。第一，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绝对没有你那样的气质，尽管你进行了伪装，但是在你与冉丫头和项飞争辩时自然流透出的那股自信与桀骜，是藏不住的。第二，我查到叶氏招聘那天，有丘家的人在暗地里阻挠，其间有几位我们叶家看好的应聘者都受到了威胁，而恰恰只有你安然无事。而且丘家的人在跟着你进入财富大厦旁边胡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等我派人过去查时，丘家的人都已经昏了过去。十年之前，你家老爷子，也就是我的老友杜长河，使得一把银刀笑傲华夏，人称“狂刀”，但是世人却不知，他还有一套自创的精妙拳法，自称杜家拳。丘家的人我仔细查看过，恰恰就是被杜家拳的手法所伤。”
“呵呵，其实一切都是我的推测，真正令我心中有些确定的是今天会议上你散发出来的气质。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你不再隐藏自己的气质，但是在数十年前，我曾经见过和你气质几乎完全相同的一个人，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最重要的一点，你姓杜。而且在之后我还查到，你的大学生身份完全是假的，而且还莫名奇妙的牵连到内蒙四合帮帮主史春北。赶巧不巧，老头子恰恰在多年前知道一个整个华夏都可以称之为绝密的消息。十年之前，“北方战虎”史春北于浦东之岸迎战“镇皇刀”皇甫烈落败，身体受到极大创伤，在生命垂危之时正是你家老爷子救了他。这样以来，所有的巧合都聚集在你的身上，答案也就很明朗了。”
叶剑山侃侃而谈，在心里，杜月涛确实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自己千算万想，处处小心，却还是留有如此多的漏洞。这个叶剑山到底与老爷子是什么关系？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安定的因素？我现在该怎么办？一时间，杜月涛感到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混乱起来。
叶剑山望着杜月涛淡淡地笑道：“你和你父亲年轻时长得真是一摸一样。我原本以为你家老爷子离开华夏后会死了那份心，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杜家又生星火，呵呵，真是天不该绝枭雄路啊。”
“恩，让我猜猜看。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要杀我灭口？呵呵，跟你那个狂刀老爹还真不是一般的像。你尽管放心，老头子我今天下午就订好了去美国的飞机票。人老啦，想出去转转，四处走走，原本我是放心不下叶家，现在有你了，呵呵，我也就放心了。”
妖冶的夜幕下，叶剑山脸上五味陈杂，有无奈，有激动，更多的，却是一股期待。
“对了，月涛。公司裁员计划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人总归是有感情的，跟动物不同。你的裁员计划大体上还不错，但有些太过于冷血太过于注重规则了。你要记住，过刚易折，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圆和，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规则存在。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你所谓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理论也只不过是众多规则中的一页潜影罢了，既然只是潜影，又何必一直执着和淤泥于它。”
“坦白的说，杜长河这个人，我很佩服。现在的你，和当年的他很像。桀骜如同鹰鹫，肆意宛如刀锋，唯一不同的是你比你父亲多了些妖孽般的气质，少了些霸道。但总归还是太过锐利了，自古英雄皆我辈，少年桀骜，我承认，这很正常。但是，想在华夏这盘棋局上少走弯路，走的更远，太桀骜了，总会有摔跟头的一天。你父亲当年已经吃过一次大亏，我不希望你走他的旧路。你如果有时间，可以找一些《大悲咒》《金刚经》之类的佛书看一看，对你总会有些好处。”
“杜月涛受教了。”杜月涛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剑山，夜空中，一双目光透着无比的深邃：“叶老，杜家小辈这次让您受累，是我的错。但是逼于大环境，我不得不小心。你放心，我会派人专门陪着您去美国，一来平时有个照应，二来可以顺便替我保护叶老的安全。等一切时机成熟以后，我会亲自去美国接您老回来。”
叶剑山错愕地看着杜月涛，忽然仰头朗声大笑起来。
“强将手下无弱兵，虎父窝中无犬子！好你个杜月涛！好！好！好！头脑清醒，心智如狐，杜长河他有个好儿子！老头子这下要被软禁啦！”
一边笑着，叶剑山一边站起来，把茶壶送给杜月涛道：“月涛，这壶藤青茶就送给你吧。冉丫头是个好女孩子，也是你的未婚妻，我走后，叶家和叶冉就都交给你了。”
“好。”杜月涛用力地点点头，淡淡地道：“叶老，等你回来，杜家小辈自然负荆请罪。到时候，叶老就算杀了我，我杜月涛也绝对不会眨半下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