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涛并没有选择回财富大厦。
当他从西美大厦出来的时候,财富大厦门口已经围满了嗅觉比缉毒犬还灵敏的记者以及总是迟到的警察。河北省会标志性建筑,财富中心,河北商业巨擎叶氏集团总部竟疑遭恐怖袭击暗杀!这可是足以吸引全国目光的大事件!生性低调,奉行宁静致远的杜月涛自然而然不会去惹那些麻烦。
财富中心二十一层。这是一间很宽阔很奢侈的办公室,足足有二百平米有余的屋内铺着柔软完全从意大利顶级设计大师萨尹卡罗特亲手设计世界顶级工匠手工编制的地毯,正中摆着一张名贵如金的檀香木质商务办公桌,两侧就如同古代皇朝的殿宇一般,摆了八张图腾座椅,每一张座椅的价格都等同于一辆最新产的奔驰S500!房间如同一位养尊处优的皇族般,尽显奢靡,但却并不媚俗,所有的摆放恰到好处,大气间注重细节,细节中却又不失大气,让人不忍嗟夫长叹。
此刻房间正中的办公桌后,正坐着叶家当代家主、河北叶氏集团的操刀人叶文强。他身材适中,西服革履,领带,西服均为浅灰色,无形中衬托出一抹沉稳沧桑的气质。叶文强今年岁数只是刚刚年近半百,然而国字脸庞之上,金边眼镜之下却已是白鬓苍苍,皱纹落痕,如同一名年近古稀年轮百生的老叟一般,几十年的风雨沧桑与一丝若有若无疲惫爬在额头之上,挥之不去消之不散。只是那双金边眼镜下,明亮宛如黑夜海上暴风雨中的灯塔般的眼睛仍然闪烁着智者的光芒,似乎在向人暗示着,廉颇未老!
“冉儿,你没事吧?”叶文强摘下金边眼镜,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略显疲惫的问道。
“没事,老爸你还不知道你女儿我啊,我可是大富大贵运气好到不行的叶冉哦!一个小小的狙击枪怎么会伤害到我呢。老爸您看,嘻嘻,我这不还好好的啊。”叶冉慵懒地坐在一张图腾座椅上,有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穿着高跟鞋的小脚丫一晃一晃的,尽显小女儿本色。如果此刻叶冉的表现让那些她的疯狂追求者见到,估计肯定会大跌眼镜,谁会想到,知性美女叶冉竟然也会像个小女生般的撒娇。
“不过说正经的,也多亏那个男人反应快,及时的把我救了下来。”
“救你的那个男人?”叶文强皱起眉头,双手拢在一起,托着下巴,沉思道:“他长的什么样子?”
“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高高的,瘦瘦的,有点帅。”叶冉忽然想起刚刚与杜月涛那旋旎暧昧的一幕,白皙精致的脸庞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娇嗔道:“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怎么可能把他的样子记下来啊。我只能保证如果再见到他,肯定能把他认出来。”
“你再好好想一想。”叶文强严肃起来道。无论是作为一名父亲还是作为家族的掌舵手,他都有理由也有义务去查清楚这件事情,虽然今天发生的事商海沉浮三十年的他已经隐隐猜到是谁动的手,但救下叶冉的那个男人却同样让他警觉!五十知天命,心智如狐!见识过商场中各种不择手段的他其实已经得知整个事情的经过后,闪电般缜密地理出了几条头绪。
一、这个男人只是碰巧路过。但是他却是从叶氏大楼里走出来的!他是谁?来叶氏有什么目的?在这之前,自己的大儿子叶项飞也遇到了那男子!并且已经把遇到那个男人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自己,男人那犀利的话语虽然有些不留情面,却直指叶文强的痛处,苦心经营着家族企业的他确实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第二种可能想起来就有些可怕了。——假设那个救下叶冉的男人与那个杀手其实是一路人,那!自己纵横商海几十年,苦苦支撑着偌大的一个叶家,虽然叶家现在已经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般随时可能垮塌,但自己问心无愧!机制的老话与家族式管理的种种弊端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的!自己怕什么?神龙尚有逆鳞,自己当然也有软肋。想到这里,叶文强抬头目光有些柔和地看着叶冉。他妻子早亡,生有一男一女,长子叶项飞,性格沉稳,刚正不阿!虽然做事容易画地为牢,但却步步为营,步履紧行,又何况是男儿身,他对叶项飞还算放心。而叶冉却是他唯一的软肋,叶冉今年刚满十八岁,在外表现的性格虽然看起来沉稳知性,但作为父亲的他却深知自己这个女儿其实十分的单纯与偏执,要说最让他叶文强放心不下的,非叶冉无他!
“假如那个男人与杀手真是一伙的。”叶文强担忧地想道,他已经得知杀手惨死在西美大厦的楼梯口,如果真的是第二种可能,那么这个男人以及他背后的人可真就有些阴险的可怕了。
“我真想不起来了。”叶冉心疼地看着叶文强,站起来走过去给叶文强揉着肩膀,柔声道:“爸,你的白头发又多了。”
“呵呵,我在过几天过完生日都已经五十一岁了,再不长点白头发不就成妖怪了?”叶文强思绪回转心中生出一抹暖意,不禁哈哈一笑,只是眼中仍然有浓浓的担心。
“对了,冉儿,这几天和丘宇多接触接触,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你丘伯伯关系那可是非常好。”
“爸!”叶冉松开叶文强的肩膀,笑意渐渐退去,又恢复了那个气质如兰般的知性女子,她走到透明的落地窗前,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家族着想,家族这几年的没落我也是亲眼看着过来的,冉儿不是那种任性的女生,其实自打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要面对一些事情,政治婚姻家族联姻中国古时候就有。糜夫人嫁刘备、昭君出塞、多尔衮娶朝鲜公主李氏,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冉儿在心中也早已经为家族做好了准备。可是,难道爸你忘记了吗?我已经有婚约了!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以虚作。我们叶家怎么能够失信于人!”
“你是说当年我跟那个——”
叶文强嘎然而止,望着叶冉缓缓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对外,叶冉知性理性而立,对熟悉的人,却又温柔若水的孩子气,但无论对内对外她都有一个从未改变的性格。偏执!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磐石之心,若于女子,倒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在婚约这个问题上,就使叶文强极为头疼。
叶文强当然也并不是不想守信。说起来,叶冉的腹中婚还是他当年亲手促成的,回想起当年“他”的手段,叶文强至今都津津乐道。那时的自己如果不是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哪里会高攀上“他”的儿子?如果不是“他”,或许就连当年如日中天的叶家也难逃覆亡的命运!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那神秘的家族已经灰飞湮灭不知去向,虽然知道“他”向来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可是如今叶家的境地,又如何不能使自己逼迫自己做出改变。十年风雨,已经使叶文强习惯了上层建筑尔虞我诈的生活。在这种所谓的家族利益面前,任何个人利益与承诺都可以当做过眼云烟,家族权利的斗争是残酷现实的,理想有的时候很容易湮灭,你要是不想最后因失望而绝望,那么就得红脸白脸轮着扮演。
“老友,我无能啊。如果你还活着,叶文强背信弃诺,自当以死谢罪。”叶文强揉了揉有些鼓起的太阳穴,望着依然固执地盯着自己的叶冉,苦笑道:“冉儿,丘家也算是有几十年传统的大家族,他们这几年势头正茂,政商黑三道通吃,我们叶家需要这样的盟友。”
叶冉望着叶文强无奈地笑了笑:“我有权利做出选择吗?”话完,长长地一声轻叹。叶文强的苦衷,她叶冉作为女儿又如何不明白。三十年家国,十年沧桑。如今的叶家正处于风雨飘雨楼欲倒得危机关头,如果顺其下去,或许这个拥有几十年历史三代人呕血努力的家族真的就要悄悄地消亡在历史中!这个罪名,她叶冉,担当不起!叶文强更担当不起!丘家叶冉是知道的,黑(和谐)道起家,发展极快。虽然近年来已经漂白,但在政商黑三道的势力却不减反增,四面楚歌的叶家的确需要这样的盟友。
但是聪慧理性的叶冉却又有另一层深深的担忧,虽然她至今都未知晓当年与自己父亲和爷爷定出腹中婚的人是谁,背景如谁,但每当她问起时,叶文强那眼中的眼神却总会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别样的情绪:崇拜、痴狂、感激、愧疚、甚至还带有一丝深深的恐惧?甚至根本不需要看父亲,她也能很简单的推理出来。——当年的叶家在北方可谓正是如日中天!能让叶家两代家主心甘情愿定下腹中婚的,又岂是常人?
那样的人,怎么又会悄然地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如今叶家却要背信弃诺,这无疑为叶家埋下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叶冉望着叶文强摇了摇头,或许,如今也只能是能拖便拖吧。
同一时间,财富大厦旁的华庭时尚酒店楼顶,杜月涛正迎风盘腿而坐。
一弯冷月残挂桀骜少年头顶,冷风吹的杜月涛衣服猎猎作响,但杜月涛仍然出神的望着远方。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护叶家,杜月涛一人,足矣。”
杜月涛嘴里唱着怪异的小调,嘴角边那若有若无的邪笑悄然挂在了月下。
他右手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根本就是在等待杜月涛打电话一般,号码刚拨出去,便接通了。
“杜少。”史春北的声音略带些沙哑,北方战虎依然冰冷。
“这么晚了还没睡?”
“晚上清净。适合想些事情。有事找我?”
杜月涛想了想,道:“恩。我需要一个身份,大学生的身份,最好是孤儿,毕业学校要在石家庄。”
“好的,什么时候用。”
“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低吟了片刻,史春北道:“明天早上,北国商城,那里会多出一个卖报纸戴白帽的男人,你去了提我的名字。”
“好。”杜月涛很满意史春北的办事效率,挂掉电话后的他展了展双手,眉宇间邪意凛然,浅笑中带着一抹桀骜的自信。
在刚刚发生枪击的财富大厦与西美大厦注定无眠的这个夜晚,他打听到叶家旗下房地产公司要对外招聘总经理助理的消息,这对于正有些发愁如何在隐瞒身份的前提下进入叶家的他来说,无疑等同于天降东风!正缺乏头绪的他立即在心中便有了打算。
“弄个总经理助理当当也不错,不仅可以从内部帮助叶家进行清洗,而且还是给叶冉当助理,顺便可以保护一下我这多灾多难的未婚妻。呵呵,没想到她真的就是叶冉。我杜月涛好奇了十年,却从没有想过自己见到她的第一天竟然就做了护花使者,也罢,这个助理我来当,总好过让那些三教九流的小人乘了先机。”
月暮下,风发少年眸中璀璨宛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