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叶氏地产公司公开招聘的面试第三天，人群鼎沸，接踵摩肩。一个普通的少年夹杂在人群中间，手持简历的他站在叶氏财富大厦门前，清瘦的身躯如暴雨中的青松般，不蓻盎然！
少年正是杜月涛，经过易容的他此刻看起来仍然是清瘦如松的身材，但长相已经大变。原本邪气俊美的面庞此刻已经变成了略带着些沧桑老气的胡茬脸。眼神不再凌厉，相比就是较之常人也显得有些浑浊。看上去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却让人不敢定言真正的年龄。一脸颓唐的样子，让人望去忍不住就联想到那电影故事情节中因为遭受到什么打击而从此酒色犬马放纵人生的颓废青年。总体来说，杜月涛易容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名现今教育体制改革下，落魄郁郁不得志的大学毕业生。
这种人太多，也太普通。如同沧海一粟，辽天斜云，普通的根本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然，这就是杜月涛想要的效果。
“没想到几年前一时兴起在四海学的易容术却会用在今天这种场景，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想。”杜月涛看着财富大厦平静地笑了笑。在心中，他已然规划出解决叶家问题的途径，他要以一个落魄大学生的身份进入叶氏，争取获得话语权，从内至外的进行体制改革。
换了身份与外貌实属情非得已。首先，他杜月涛就算是叶家的准女婿，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客卿的身份。他明白，像叶家这样传承几十年风雨飘摇不倒的大家族，家族内部机制森然，上层建筑最起码也已经初具雏形，仅凭自己一个客卿身份不仅得不到任何话语权，甚至还有可能对自己的一些行为和举措有着画地为牢的危险。而且抛去自己进入叶家的特殊身份这个小环境下的不得已不提，大环境下的他更是必须倍加小心，虽然少年桀骜意冲云天，但他更加清楚的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不说其他，就说这泱泱华夏，有心把他杜家之人揪出来斩草除根的，不下百人，这百人的势力加起来可敌万军一国！是他此刻根本不能面对的！
换去身份，以一个普通青年的身份进入叶家上层建筑，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按照自己思想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这样一来，就算站在整个河北政商黑三界的风口浪尖之上，他也可以进退自如，游刃有余，何乐不为？
“有人说一只迷失在羊群里的狼，慢慢的会被时间的利齿撕碎。呵呵，我杜月涛却不信，我不仅要做一只兽血沸腾的凶狼，而且我还要在叶家这群已经养成吃草思维定势的羊群中弄出几头吃肉的羊来。”
杜月涛平静地走进财富大厦，此时的财富大厦如同蚁穴蜂巢，每条走廊中都充斥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大部分是稍显稚嫩的年轻人，这些是刚刚毕业或者还未毕业并未见识到社会的现实的大学生，心中还有着我非池中之物，千金难求伯乐的心态，所以在听说赫赫有名的叶氏集团要招收房地产项目的总经理后，立即便信心饱满的赶了过来。
“佛家有云，一沙一世界，一花一海洋。体制的悲哀，哪里又仅仅只限于小小的一个叶家。大到华夏泱泱大国华丽外表下臃肿腐败的机关人事，小到这些大学生十三年求学生涯所经历的教育体制，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杜月涛摇了摇头，把简历交给司仪，自己拿到号牌，在拥挤的人群与混乱凝固的空气中寻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靠着墙壁算作休息。一个憨厚的年轻汉子正坐在杜月涛面前，靠着墙壁龇着雪白的牙齿傻笑，他有些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你好，你也是来面试的吗？”
“恩。”杜月涛对这个看上去憨厚的汉子报以自打他踏上华夏大陆以后最真诚的笑容，他能看出，眼前这个看上去似乎带着些傻气连衣角都能闻到乡土气息的汉子很真诚。
“你也是来应聘的？”杜月涛忍不住仔细打量着这个汉子，有些劣质的西裤一看就是从地摊上千辛万苦淘来的，上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些透明的白色衬衫似乎因为过久的年头已经微微发黄，粗糙的皮肤干裂的像是被磨砂打过，黝黑泛黄的肤色，憨厚的笑容，幸运的是这汉子应该有着一身魁梧的身躯，所以才不至于让他看起来不堪。
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孩子。杜月涛在心中下了评价。
“我不是来应聘的。我是来陪着我妹妹应聘的。”汉子嘿嘿咧嘴笑起来，傻气直冒的他令杜月涛都有些忍俊不禁。
“那你不陪着你妹妹，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我妹妹进去面试了，嘿嘿，我叫赵狂飞，大家都叫我大炮，因为我嗓门大。村里的莽牛，山里的孤狼，都禁不起俺一声叫。”汉子有些骄傲的道。
“哈哈。”杜月涛哈哈笑起来。
“嘿嘿。”看到杜月涛笑起来的样子，赵狂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还是有些得意的说：“你笑什么？俺大炮从来不骗人。”
“没什么。”杜月涛看着赵狂飞，心情一片大好，与这样一个老实真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傻气的憨厚山中汉子说话，让杜月涛那自打踏上华夏这片土地后便紧如钟弦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正在这时，只听到里面有人在喊：“下一个，七十九号杜月涛。”杜月涛的后背离开了墙壁，又看了一眼赵狂飞，缓慢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进着。在来到面试的办公室外时，杜月涛原本平静的脸庞已经变成了一抹谄媚的笑意，他高举着自己的号牌：“我，我，我是杜月涛。”
周围的人有些鄙夷的看着杜月涛，杜月涛却如视他人为无物，径直来到负责叫号的司仪面前，喘着粗气道：“我是杜月涛。”
“快进去吧。”司仪小姐有些厌恶地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杜月涛，捂着鼻子朝里努努嘴。
杜月涛走进了面试办公室。面试考场内，三名考官坐在长条办公桌后，左侧是与杜月涛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家大少叶项飞，正中的主考官正是杜月涛的未婚妻省会明珠叶冉！右侧的是一名杜月涛从未见过的老者，但用脚趾头想想杜月涛也能才出来老者的来历非凡，能够与叶家两位公子小姐平起平坐的人又岂是一般人？
面试考场内，有一张专门空着为面试者准备的座椅，一般面试者进到考场后应该会先说：“考官好。”等等的礼节话语，得到考官允许后才会坐在座位上进行面试，但杜月涛一进屋以后却若无旁人般地懒洋洋地把座椅拉在自己身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谁允许你坐下的？”老者首先皱起眉头，凝成川字的眉宇间闪过一抹不快，像杜月涛这种的年轻人今天已经有三个，都是想用特殊手段来吸引考官注意的，殊不知他们应聘的可是向来规则化森严的房地产行业的总经理助理，这种特立独行的态度首先就已经给了三位考官给予不及格成绩的理由。
与老者一样，叶项飞也是有些暗暗不快，作为叶家房地产板块的市场总策划。在心底，他对这种公开向外招聘总经理助理极为反对，只是碍于家族的权威不敢有疑而已。今天的面试更叫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猫猫狗狗也想在自己的名片上印个叶字？望着跟个痞（和谐）子一样的杜月涛，叶项飞不屑地冷笑。
杜月涛奇怪地看着老者，笑道：“没人允许我坐，但是，既然是座椅，不就是给人坐的么？”
“姓名。”坐在正中的叶冉冰冷地抬头看着杜月涛。饶是气质如兰饱受上层教育有着良好修养的她见到杜月涛易容后的外貌也有些许失态，因为杜月涛此刻的外表简直与社会上那些地痞流氓匪类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叶家千金却不知道的是，自己那日夜担心的神秘家族的后人，自己那自幼懂事起就心怀牵挂的未婚夫，以及自从那天救下自己就汇入人海苍茫不见的邪美少年，此刻赫然就坐在她的面前。——谁道天公不做缘，只因见面不识君！
“杜月涛。”
“年龄。”
“二十四岁。”杜月涛笑着道。
“严肃点。好了，现在我开始提问，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作出反应或者回答。”叶冉白了杜月涛一眼，她对这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有什么理想吗？”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在这里最好不要卖弄你的文采，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综合素质以及社会涵养并存的总经理助理，而不是一个诗人或者文人。我想你也知道一句话吧，百无一用是书生。纸上谈兵也是书生。叶氏现在需要的却是一名猛将。”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鞍山。西汉景帝武帝治下的飞将军李广一生骁勇，但是最后依然没有能够阻拦住西汉的灭亡。一个人的骁勇可以胜局部，却胜不了全盘。这是一个体制腐化的问题，而不是一员虎将就可以更改的。而历史上，提出各种体制的，却恰恰就是你口中百无一用的书生。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没有那些纸上谈兵的书生提供牢固的体系，哪里又会有那些武将的金刀铁马？”
杜月涛平静地谈吐使得整个面试考场内似乎安静了许多，三名考官都意外地看着杜月涛，脸上都是古怪的表情。你能想象出一个衣衫褴褛丑陋不堪的乞丐忽然对你拿出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瑞士金卡时你的感觉吗？
“你的言辞很犀利。”叶冉对杜月涛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杜月涛虽然似乎在针对自己的言论回答，却实际上却是含沙射影遥遥暗示叶氏此刻的处境。
“方外的言论而已，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各位考官一下而已。不要只专注于挑选良刀，却忘记了持刀的人。”杜月涛轻描淡写地笑道，但最后一句话出口时却似乎猛然惊醒了梦中人，叶项飞和那名老者眼中已经似乎在考虑什么了。
“很好。谢谢你的提醒。下一个问题。假如你现在就是我的总经理助理，你会如何帮助我打造一个完美的团队。”叶冉明眸浅笑道，杜月涛一番犀利的言论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与尊敬。
“霍金说，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完美的团队。如果你想造一艘船,先不要雇人去收集木头，也不要给他们分配任何任务,而是去激发他们对海洋的渴望。如果你想组建一只军队，先不要急着去训练他们，或者去带领他们参与战斗。有时候，一个明确的意志比单纯的撕杀更重要。如果想打造这样一支团队，就必须要给予团队一个奋斗的意志，简单的说，就是要明确的告诉他们，假如他们努力会获得什么，而不努力又会获得什么，当然，我所指的并不是简单的赏罚制度。但是相信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叶氏房地产公司其实就是叶氏集团的一个潜影，家族式管理的它机制陈旧臃肿，如果我有幸成为您的总经理助理，我会首先为您提出一份裁员计划。”
“裁员？”叶冉惊讶地看着杜月涛，疑惑道：“为什么。”
“优胜劣汰，这是自然之道。既然一份工作有十人便足以完成，又何必去养着那另外九十人？”
“可是你这样会造成员工之间的恐慌与不满。”
杜月涛摇摇头道：“不，你错了。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对历史不满的永远只有那些被淘汰者，不管纵向来看以及横向来看，优胜劣汰永远都是自然界恒古不变的法则。至于恐慌，呵呵。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有压力才会有动力，而且只有这样才会激发他们的潜能。况且，裁员之后，我还会提出第二个计划、加薪。”
“说下去。”这次没有等到叶冉示意，坐在叶冉身边的叶项飞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叫了起来，他此刻面色凝重，但藏匿于凝重之下的那股兴奋却是任何人稍微细心体会便能捕捉的到得。
“裁员过后，我可以把原本供养一百个人的薪酬拿出八十个人份来给这十个人。这样不仅节省了薪酬开支，并且还可以使得高薪高酬的这批留下来的员工更加有企业的归属感。归属感提升后，管理者再稍加鼓励与赞赏，他们的意志自然而然会逐步提升，就算度过加薪这段蜜月期以后，一切也已经成为思维定势与惯性。”
“霍特易斯理论？”叶冉再度对杜月涛报以微笑，她开始真正欣赏杜月涛这个看上去外表有些丑陋的男人了。
“如果我比他早生一百年，这个理论就叫杜月涛理论。”杜月涛开玩笑道，几名考官纷纷露出了笑意，原本紧张的考场气氛登时变得缓和起来。
“好的，不可否认，你的回答很精彩。最后一个问题，我想让你谈谈对整个叶氏的看法。”
叶冉问道，杜月涛听后却是邪邪地笑了起来，叶冉在说出这个问题时，他能感觉道叶冉身边的叶项飞与老者流露出的意外，心思缜密的他第一时间便反映到，这个问题，是叶冉临时加给自己的。
“坦白的说，我并不了解叶氏。但是由小局推大局，通过对叶氏房地产公司的了解，我还是能大概推测一下的。”
“请说。”老者点点头道，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改变的语气已经暴露了他此时对杜月涛的赞赏。
“叶氏是一个家族企业，上层建筑无形的等级比有形的规章更加森严。家族式管理最容易出现的就是一言堂的存在，犹如封建社会的皇家机制，帝皇一人包揽天下事，普天之下尽王臣！坦白的说，在现今经济节奏加快的商业社会中，这样的机制本身就不合理。其次，据我所知，叶家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这几十年的沉淀中，叶家内部的高层中已经衍生出了两大派系，激进派与保守派。保守派自然以家族中的老人为主，这些老人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飘摇沉淀，说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也好，说淡望青川满苍茫，吾独守木屋也好。他们的心中更多的是对保持现状的希望，他们不愿意轻易冒险，却不知道商场如激流，激流勇进，不进则退的道理，从而致使整个叶家机制臃肿却毫无战斗力。而激进派却又是年轻一辈组成，他们的理论知识与当今社会接轨，更适应快节奏的经济步伐，遇到各种商业机遇都能很快的做出反应与策略，这是他们的优势。然而，商场如战场，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黑暗与无形规则竞争，或明刀或暗箭，缺乏经验的他们只靠少年意气是绝对吃不开这带有浓重华夏特色的人情商战的。幼稚而廉价的热血，并不能改变世界。要么是自我毁灭，要么就是成为别人手里的剑。”
“那这种境况如何解决？”叶项飞有些兴奋地站起来，望着杜月涛的两手竟然忍不住有些颤抖，人生得意莫知己，何虚独自揽青山。杜月涛的一番理论已经让叶项飞这个同龄人深深的折服了。
“一个是体制改革。叶家老辈放空自己的权利给小辈去做，只负责处理一些护航的任务，而小辈们则要挑选出精英中的精英作为舵手，此外还要大范围的吸收人才，不要全才，只要能够各司其责的专业人才，招收员工的理论要以组建优秀团队为目的，而不是以个人能力为先。当然，有特别突出的人才还是可以收纳的。”
顿了下，杜月涛笑道：“这些东西说起来太复杂，我就不方便详细的一条条说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