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喜欢当老师,所以在幼稚园玩的游戏里面,最多的就是拿着棒子罚其余的小朋友。长大之后,对教师这个职业的狂热度跟盲目崇拜性已经消失了,倒是对那两个悠长的假期,是这个职业的唯一吸引之处,至今为止,我还是很羡慕那些当上了老师的人,觉得在讲台上的感觉挺威风的。
郭闵在村子里面简陋的会议楼,其实就是乡办的一个民用大厅里面讲解一些简单的卫生知识,那些症状要用到的药物,药物的使用剂量,用法,间隔时间,有什么反应,详尽而又简明对着一群穿着藏服的人群滔滔不绝。
我靠在一旁的门上,侧着头看台上这个男人,看他修长的手指偶尔指点着讲台上的药物,听听他低低的磁性的声音在空气里面渲染弥漫,想起小苹果跟我讨论过他的形象,温暖,亲切,帅气,知识跟教养的结合体,总结起来的两个字就是:儒雅。
既儒且雅。
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儒需要学问,雅需要修养。不是每个有学问的人都有修养,可以把所有的张弩拔剑幻化为云淡风轻的微笑,并一贯如此。这就不止是忍忍可以修到的境界。大部分的人是,读书多了,就觉得天下老子最大,用额头上的眼睛看人,或者一切的照本宣科,不会变通的木讷。
但眼前的这个人,眼睛到达之处都带有一片温暖的气息,淡淡的像冬日的阳光,我闭上眼睛,想起一个多月前,那次被陈子谦劫持过去的舞会里面,我看见他,穿着名贵的西装,佩戴DIOR的领带,金丝眼镜,举着香槟,对着台下一众名流很清淡的谈论起自己的研究跟医学的发展,倡议他们多注意世界各地更多不能享受现代医疗设备的地方的需求。
今天,他穿着运动装,没有眼镜,偶尔举着瓶矿泉水喝一口,仍是那么清清淡淡的谈论,只是地点换成了他所谓的不能享受现代医疗发展恩赐的地方。没有改变的表情,似乎对谁都可以心平气和的聊起来,没有区别的对待,不高攀,也不低就。
来这里听讲的大多数藏民可能都收到过一定的教育,我看郭闵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台下大部分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郭闵讲完了头孢的运用跟治疗的范围,这时候我看见陈村长走上台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郭闵的眉头轻轻的邹了一下,似乎有点难办,这时候从早上就失踪的小苹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身边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被吓了一条,侧过身打了她一拳,“你跑八百米啊?喘成这样,你偶像今早的演讲你居然也不来听,不是一个标准粉丝的行为哦。”
“你不知道!”小苹果大大的吸了一口气,“我们今早就被派出去安排义诊的事情,刚才是来了一个老藏民,过来就指着自己的头,我们以为是头疼呢,就摸摸他的头问他是否这里疼,他就推开我们,又不知道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刚想叫别人翻译一下,他就突然倒下了,问他也口齿不清,我们怀疑是脑中风,立马就叫人过来叫郭医生了。”
我看了一下台上的郭闵,他跟另一旁的一个主讲说了几句话,就跑下台跟陈村长走出去了。台下一阵的骚动,很多人都好奇的转过头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赶往门口的方向,甚至有些居然跟出去了,台上的另一个主讲使劲的拍着桌子说大家安静安静,郭医生有事情要处理现在由吴医生给大家讲解心心脏病方面的预防跟治疗……
现场闹哄哄的,大家左顾右盼似乎没有多大的心思听那位吴医生的讲解了,我看了台上的人一眼,没有吸引力,转身朝郭闵离开的方向走过去,抄起一旁看热闹的小苹果。
小苹果说,那个患者已经被送到医务所,家人也到了,因为家人今早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亲戚家属都很紧张,说我们不知道摸到他什么地方了,闹起来了,还是说藏语,老师们都听不懂,当地的医疗人员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找个翻译都没有,大家是鸡跟鸭讲,越级越乱套了。
我走进医务所,目之所及已经有几个高大的穿着藏服的男人在那里叽里呱啦的说着,气势汹汹,为首的一个男子似乎连脸都憋红了,还有几个女的在旁边哭,我看一旁的几个我们一起过来的人,指手画脚的在那里解释,想问问病史,但大家都听不懂,干着急。旁边几个跟小苹果那么大的看这气势好像吓到了,几乎要哭起来的样子。
旁边有几个好像是翻译的,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翻译的乱七八糟的,有好些语句我听着都觉得不通,双方的误解似乎都到了一个白热化的阶段,干脆在那边各说各的,小小的地方显得更加繁杂,我看来看去不见郭闵,想找小苹果问,看她一脸的着急,也是跟我一样刚到,问了也白搭。
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场面,我看着那些一旁痛哭的藏族妇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那边不停的抹眼泪,干瘪的嘴唇因过分激动已经不能言语,物伤其类,想起爷爷住院的时候,奶奶也曾那么悲切又无助的在我面前痛哭,那种悲悯伤心,感同身受,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就走向前,轻轻的拥住了老奶奶的肩。她的藏服宽大的遮盖了瘦弱的身体,但微屈的背还是显露出来悲伤,我拍着她的背,用轻轻的普通话说,“别担心,他们会救活他的,没事的,别担心。”轻轻的用手掌扫着她的背部,现场全部的人突然都停下来,似乎被镇住了,看着我,不再说话,那位为首的藏民推搪着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只剩下老奶奶低声的呜咽跟我轻轻的安慰,“别害怕,没事的,没事的。”
一旁医疗室的门终于哐的一声打开了,众人的目光从我身上一下转移到了门口的郭闵身上。郭闵似乎没有预料到到那么安静的气氛,愣了一下,看见我一旁抱着老奶奶,环视一下医务所里面的情况,眼神闪过一阵的光芒,跟我对视了一下,转过头对着为首的大叔,叽里呱啦出来的居然是一窜乱七八糟的语言,我正惊讶这男人这时候说什么外文,听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怀里的老奶奶身体震了一下,又随即放松了下来,双手合十的说了一句什么,我才发现原来郭闵说的是藏语,我听不懂,但感觉老奶奶已经缓过来了,神情也没有刚才的悲切,我放开她,把她扶到郭闵身边,郭闵很温和的低头跟老奶奶说了句什么,老奶奶居然破涕为笑,紧紧的捉住郭闵的手一个劲的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一样,一把捉过我的手,把它放郭闵手上,紧紧的握了一下,郭闵又说了句什么,老奶奶点了点头,对我笑了笑,走进了医务室。
藏民大叔看着老奶奶走进医务室,喊了一句什么,紧跟着走进去,经过我们的时候,扭头看了我一眼,有看了郭闵一眼,叽里呱啦了几声,郭闵笑着回了一句,大叔就很爽朗的笑起来了,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医疗室的门。
我丈二脑袋摸不着,一脸无知的看着郭闵,他低头看了我半响,突然抽出手摸着我的头,冒出一句,“不错嘛。”我受惊若宠的看着他,蹬着眼睛表示疑问,郭闵也不说话,就那样跟我干瞪,我觉得自己整个早上好像在演默剧一样,即使到处都是声音,但了解的没有多少,干脆开口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郭闵一脸坦然的说,“不错啊,普通话,你听得懂的。”
“我是问你,刚才跟那个大叔说什么了?”明知故不答,真是应该拉出去毙了的。
“呵呵,不告诉你。”难得一向沉稳的郭医生居然也有那么任性小孩的一面,我是彻底的被雷到了,我是该扯着他的衣服要答案还是转身故作有气质的绝尘而去?
事实是,还没等我有别的反应,他就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脸,说,“回去吧,病情还要跟进,我晚上回来再告诉你好了,你现在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
我看陈村长在一旁看着我们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现在问的话问题太多,估计郭闵也没空回答我,就点点头说,好,我先回大本营,有事你就去那里找我。
恩。郭闵朝我笑笑,陈村长等不及的就拉了他往一旁去嘀咕嘀咕什么东西,我看一切也告一段落的样子,就跑外面找小苹果去了,我不认得路,要靠她带我回去,我可不想被郭闵提着个点灯管再照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