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抗拒意识比较强烈，虽然不熟悉的人，但几番沟通，居然也熟络不起来起来。板寸头干脆带着身后的一群到一旁跟上课的老师讨论起这几天的讲课安排，有些没有跟上去的就跑到一旁看周遭的教育设备，也有一些没有到处跑的，就留下来跟学生聊天。这里的学生普通话学的不错，可能是大力推广的原因，都可以纯熟的沟通，但就是说话积极性不强，问一句答一句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几个同团一起过来的问了几次之后就没有心思问下去了，跟同学一起跑外面说参观参观就跑出去了。
我环顾了一下这里的环境，一眼就看完了，小平房，屋顶还蛮高的，就是窗户有点破了，好几个都已经只剩下框，有些洞用烂布胶布补上了，没补上突兀的长大着嘴，现在冬天风呼呼往里面灌，好几个年轻人都在那边打喷嚏了，倒是学生似乎已经习惯，风刮脸上的都没有一点异样，果然是风雨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读书教学在这里，然后旁边有一间废弃的小屋，听说是给老师的办公室，两张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倒是放了不少藏家的特产腌制的一些食品，副队跟我说，都是学生从家里拿过来的，交不起学费，就只能交这些东西，老师也不忍心，就收下当学费了，反正可以糊口，别的也只能慢慢来。我看着那些简陋的书桌，上面还放着几本英语书，不知道他们是否一边学习一边教学？
学生的书都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已经很破旧了，不知道是第几届的了，跟我家小妹妹学的似乎有点不一样，后来听副队说，因为交通困难，已经好久没有更新过这里的书了。
幸好来的时候带了些笔跟本子，我看孩子们的笔都用得秃头了还在夹着写，就分派了一些笔给他们。
笔分到孩子的手上，每个人都蠕蠕着嘴唇说了声谢谢，头都不抬一下的，我想按道理这里的孩子都已经是得到过蛮多次支助的人了，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帮助他们的啊，为什么会这么冷淡的反应？
派完了笔，没事干，又没有任务分配，我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干什么好。不期意居然发现一个小男孩时不时的瞄向我这边。我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他一碰触到我的眼神，就马上低下头去了。
我有点好笑，好奇心被拨弄起来，想起这就是开始的时候跟我笑的小男孩，有着大大的阳光笑容的孩子，就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了。
小男孩似乎被我吓到了，身体不自觉的往里面缩了缩，有点抗拒，抬头看我，我咧开嘴朝他很欢庆的笑了笑，包包说我外貌上没啥突出的，就是比较亲民，丢进去人群里面一大堆找不出的那种，我深信我的亲和力在遥远的四川山区还是发挥到他应有的作用了，因为我看见小男孩又慢慢的朝我这边靠了靠。
“嘿，你几岁？”我一字一句的，用国标普通话慢慢的问他。看来年龄不是很大，可能还不一定听得懂普通话。
“9岁。”低着头，很轻微的回答。恩，是个害羞的小男孩呢。还好似乎是一直接受国语教育的，说的不错。
“现在是几年级？”我继续问。
“一年级。”
九岁，在宜城，应该是三年级的学生了吧。
“上课学了什么？”我翻了翻他的书，是语文，还有一些拼音注解在旁边用铅笔标注，跟我小时候一样，我笑了笑，这是个无师自通的好办法啊。
“a,b,c，d。。。。。还有人，口，手…..”小男孩偷偷的看了我一眼，说起他的学习，语气有点骄傲。
哦，很基本嘛。我点点头。九岁，在这个兴趣班横行的世道里面，我表妹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人口手的英文了，现在九岁的她，每个周末还要去文艺学校弹钢琴，晚上学舞蹈，小小的孩子，已经体会到社会残酷竞争的威力了。相比之下，这里的孩子的童年反而比较跟我们的接近，都是没有高科技的单纯学习，我想起我刚学会背拼音表的时候，很骄傲的每天背给我妈妈听，现在即使你很小会背英语字母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没有值得骄傲的。
“很厉害啊。”我很衷心的赞赏一句，每个孩子都需要推动力的。
小男孩脸红了一下，又偷偷的抬头看了我一下，我继续翻看他正在写的东西，都是刚才跟我说的字，一笔一划都很端正，看得出的用心，铅笔都用的差不多了，用笔壳装上继续用，应该是很珍惜的，看他放下笔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珍宝一样。
我又摸摸他的头要求，“字写的很漂亮，你再写一个给我看看好吗？”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看书本，拿起那半截的铅笔，在一张已经用完的小本旁边的留白处轻轻写上一个好字。写完，又小心翼翼的放下笔，看着我。
我拿起本子欣赏状的看了半天，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恩，很好啊，写得真好。”
小男孩很高兴的笑了，又拿过我手上的本写了一个田字，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很会意的看了看，又点点头说，“这个更好了，很有力啊写得。”
小男孩这次是真的乐开了，连忙拿过来本子，歪着头想了半天又写下一个羽字。可惜的是，羽字的两点被他写成了三点，我扑哧一下笑开了，拿过他的笔，很认真的在旁边写上正确的字。小男孩一愣，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我笑笑说，“没关系啊，很好啊，继续写，不会的你想学什么我教你。”
小男孩看了我半响，终于小心翼翼的说，“那个，医生怎么写啊？”
“哦，医生。”我拿起笔，一字一画的给他写出来。
小男孩看着我写出的字，很高兴的笑着跟我说，“我很喜欢医生，我想长大之后做医生。”说着又顿了一下，“不过医生要会干很多事情的是吧？我还没见过大医院，听王老师说，外面的医院都是很多人的，然后他们还会拿着很奇怪的钳子做事？我们的钳子都是用来夹火炭的呢，他们要来干嘛？听说医生要读很多书的是吗？我可能读不了那么多呢。”一脸的失望。
我不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那么失落的表情，就拍拍他的肩膀说，“才不是呢，你肯定可以成为一个医生的，你看你字写那么好，医生字也写得很好的啊。来，我告诉你医生是怎么工作的。”开始滔滔不绝的向小孩灌输就医思想。
虽然不是医生，但小时候经常生病，大大小小的住院都不少，对医院的流程轻车驾熟，就一个劲的说开了，小男孩听的起劲，大眼睛越发的水汪汪晶亮起来，旁边的小孩子原来不搭理的也围了过来，我添油加醋的把电视上的手术说的天花乱坠，听众们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但都不肯离开。
我正深陷于自己的演讲里面不可自拔，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郭医生！！！”我抬头一看，郭闵一脸笑容的倚在门框上静静的看着我，交叉着双手，阳光在他身后蔓延出一大片的温暖，这个人每次出场都非要跟个大天使一样的耀眼的吗？我呆呆的想。
身边的人哄的一声散开了，都围上去挤在他身旁。我摇摇头看着他笑。他抱起跑的最快的小孩，笑着摸摸跟前的小姑娘的头，大家似乎都很喜欢他，一个劲的说个不停，跟之前对我们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时候副队走了过来，在郭闵身旁说了几句话，郭闵点点头，放下小孩，弯着腰跟他们说，“你们知道城里来的大哥哥大姐姐到这里了是吧？”
“恩！”很齐声的回答。
“那我们来欢迎一下他们好吗？”
“好！”
“好，那我们先拍手欢迎一下他们！”郭闵带头拍起手来，板寸头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围在了一群小孩里面，小孩子跟刚才换了批人一样，热烈的拍起手来。看得副队一个劲的点头。我看过去郭闵那边，一脸的笑容，低头跟带头一个小男孩说了几句，小男孩又用藏语高声说了几句话，学生们就哄的散开了。郭闵拍拍板寸头的肩膀，指指刚才上课的老师，板寸头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同来的支教队伍走向教师办公室。
我踱着步走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盯着他。郭闵也很安静的看着我，眼神一派的纯明，连丝波动都没有。我有点挫败的嘟起嘴，从今天早上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在跟我打哑谜，他突然带来的转变，他做过的决定，我都一窍不知，却发现一切都被安排妥当了。我不八卦，但一点点的好奇还是有的。
瞪了半响，我还是开口了，“那个，老爷爷，没事了吧？”
“恩，情况稳定下来，是癫痫，这里的医疗设备太落后，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发作，但时间不稳定，这次幸好有医疗人员在，不然就为危险了。”郭闵看进我的眼睛，“吓到了？”
“有点。”我很诚实的回答，“我以为要闹起来的，你没看见出来之前那个大叔多凶。”我有些后怕，毕竟那个时候随时有可能打起来的气氛。
“但你做的很好啊。”郭闵赞赏的偏着头看我，“没想到你会走向前抱住那位老奶奶的。还是蛮勇敢的嘛。”
“我只是凭直觉做事。”我耸耸肩，“伤心，然后亟待安慰，都是一些必须及时处理的情绪，我只是恰好的提供了一个环境而已。”
“已经很好。”郭闵摸摸我的头，“冉冉有种感染力，特别的容易感受到别人的痛苦，代入消化之后变成安慰的力量，有着豁达善良的人生观，是一种治愈性的力量。”
“所以，你叫我过来的目的，是治愈一个叫扎尔克的小孩子？”我想起副队的话。“你自己学医的，对心理学也有研究，干嘛就非要我过来？我什么都不懂，你可以做的更多。”
郭闵的笑容突然敛下去了，抬头看着远方，眼光有点飘渺，半响没有说话，我也没问，就静静的等在那里，终于他低下头，看着我说，“我不行，我代入不了他的心理，他不肯让我接近的。”
“为什么？”我很好奇，这里的人似乎都挺喜欢郭闵的，还没看过谁是不让他接近的呢。
“因为，”郭闵一字一句的跟我说，“他是我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