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里，像他一样看着远方。远方是一缕阳光，夕阳西下，整个麦田都变成了金黄色。阳光温暖地照在我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自由的物质，袅袅炊烟，大漠落日，就连老人的脸上都露出恬美的笑容。
一
六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有一个男生整天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此人一身灰黄色的军装，皮带勒在外面，裤子提到胸口，一双布鞋闯天下。引起我注意的是这个男生时不时从口袋里掉出点毛毛钱。当我们了解到这是新来的学生后，便很快接受了这个来自戈壁的孩子，他就是王永全。
王永全是我们几个兄弟里面的传奇人物。他的家在戈壁滩的中间地区，很小的时候他就会开着很大的车，并且管理很多工人。戈壁中间有个砖厂就是他家的产业。在那里记录他父亲的传奇。他说那个年代在戈壁中，有好几个老板都看好那里的红土地，但有一个缺点：没水。王永全的父亲坚持到开厂第三年，别人都纷纷离开戈壁滩，他家砖厂即将倒闭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戈壁中下了三天暴雨灌满了一个特大的水坑。就这样，他家的砖厂立足了。
后来他经常带我去他家砖厂，去戈壁中间是件很痛苦的事，因为要走山路，路是他爸爸花了半年时间自己修出来的，仅有一辆车多点的宽度，特别是还要过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拐弯处。在那条山路上，随时看着风向就能明白前面有没有车，在这里堵车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第一次去砖厂是坐车兜子里。每次经过个悬崖或者大坑，我和几个兄弟就面面相觑。因为坐在后面你看不到前方的路，你有的只是害怕。下车后，我扶着车身安慰自己半天才从惊慌中平静下来。我们用自己做的网，去戈壁深处有水源的地方抓鱼。王永全开着车领着我们在戈壁中转悠。那是个大破水车，是王永全花了一周时间组装出来的。没有牌照，也没有刹车，把一个很大的发动机用杠杆定理吊起来，在下面装螺栓，由于架子全是木头的，很危险，但是王永全还是全部弄好。车发动起程以后，我真的佩服得想哭了。车行走在空无一物的戈壁中，很多东西都会显得多余。我就趴在水箱上，开心地唱歌。
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在那里有一条很小的溪水，就像沙漠绿洲那样。我们在那里抓鱼，鱼很小却很多。王永全也不知道水的源泉在哪里。我们顺着河流抓了好几麻袋的鱼。我们还自制了手雷，用瓶子装上沙子，里面放个雷管，再连接个导火索。
五月的一天，我们都泡在寒冷的水里，不亦乐乎。抓上鱼后，我们在戈壁中点堆火，烧着鱼吃。我喜欢那种感觉，像野外生存一样。就是那条小溪，成就了王永全家的砖厂，也成就了我的关节炎。
初中的时候，王永全是一班的老大，他和哥哥在操场上曾经打过一场大架，是王永全班里的几个家伙和他哥哥在学校打了起来，约好在操场上单挑。单挑的是别人和王永全的哥哥，而王永全那边几乎没几个人。
那次打架王永全和我结下了怨恨，原因是在他哥哥吃亏的时候，他突然冲上去猛踹，乱作一团。我站在他的身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帮谁。就在此刻，有人出手给他脑袋上重重一拳，然后他转过头第一个看到的是我。后来，王永全说到这事的时候，都非要逼我承认：我就会偷袭。我说，我没有。承认的话，我就变得很无耻，不承认的话，我会更无耻。你让我怎么选择。
王永全和我沉默一个学期后，终于打破这种见面不说话的尴尬局面。因为就我们两个混混上高中，也就是说只有我们才有真正的共同语言。在那次谈话中，他请我吃了大碗的牛肉面和两个馅饼，这顿饭我原谅了他对我的误解，也对他的好意表示极大的感谢，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交流。
那以后，每个夜自习上完，我们总在回家路上去一个咖啡厅喝咖啡，从十一点坐到十二点。两块钱一杯随便加糖那种。他的口袋里总少不了百元大钞，我的口袋能掉出点毛毛钱已属不易。和王永全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来不用担心喝完咖啡谁付人民币这样头疼的事情。没有这个后顾之忧，我们两个谈起未来，谈起人生，谈起生活的点滴都是那么愉快。每次王永全付钱的时候，我就安慰他，钱财乃身外之物。其实我在心里说的是，王永全的钱财乃我的身外之物。
那样的晚自习进行了一个学期，我们也喝了一个学期的咖啡。在喝咖啡的过程中，王永全把他一生发生的故事都告诉过我，我全部都忘记了。我只记得他说他要挣大钱，我说你千万不要忘记我了；记得他说要找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我说你可比我还丑，太难为老天了；记得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也记得自己悲伤地喝着咖啡，其实我不爱喝咖啡，我总觉得它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水是我的生命，糖是我的乐观，苦是我的命运，不停的加糖才能冲淡咖啡的苦，可是咖啡的溶解度是有限的。
高一的时候王永全恋爱了。我是最早发现的，每次下课他总是到一班给一个女孩送本子，那女孩的名字叫李春霞，是一班的班长。我就纳闷我们的课本都一样，这是为什么？当时我问过王永全，他就像犯了罪一样求着我给他保密，那是王永全的初恋。初恋真的很美好，我看过王永全的一个本子，到现在我还记得上面的一段话：我知道怎么给牛挤奶，戈壁什么时候下雨，砖头什么时候出售，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
在那个小镇，每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就和王永全在街上转着走，一直走到那个小山脚下，爬到山的半中腰，小镇便一览无余地收于眼底，有一条清澈的河流经过。他会唱一些老歌，静静地看着森林围绕的小镇，有灯火斑斓处点缀的热闹。听他讲如同河流般清澈的爱情。
二
这个世界有免费的午餐吗？每次在王永全家吃饭，我都能看到王永全脸上闪过一丝诡异。吃完饭王永全就喊着，走，和我去砖厂抓鱼去。我说，真的啊，走啊。到了砖厂王永全又说，怎么奇怪今天这么多活要干。然后让我一会儿看机器，一会儿去抬砖胚。每天就三四趟回去的车，王永全总说到晚上再回去吧，然后晚上又没有车。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终于在某个早晨，我早早地爬起床，王永全的姐姐像个奴隶主一样站在砖窑的上面，我说，我要去拉屎。顺着山路跑掉了。跑到半路坐上砖车就回到了县城。这事给王永全留下了把柄，他们笑话我，干不了活就说嘛，跑什么跑。每次他们这样说，我都沉默不语。还好我什么都没说，说了这辈子就只能等待政府的解救了。
后来王永全再叫我吃饭，我都要考虑一下。冬天我能接受，夏天我就喊着马史一起去。有一段时间，人手不够，我们三个人开着一辆卡车拉砖。到了戈壁滩上，王永全就把驾驶的事情交给我和马史，我们各开一段路。在戈壁滩没有交通阻塞，没有车来车往，我和马史乐屁地开着车，马史还在不时地按着喇叭，前面的让路，让路。王永全一巴掌打在马史的脑袋上，喇叭响不要电费啊。通常这个情况我也一巴掌，喇叭响不要电费啊。马史就悄悄的不敢说话。不过我也没少挨打，一上去就一巴掌，我说凭什么？马史说，谁让你开车不看路了？我说，车窗太高，爱咋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