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见他举起竹筷就挑面大吃。顺便一口就将剩下的酒全部喝下。
究竟凭什么,凭什么它们这些从小含着金钥匙的人就是大爷,自己没钱没势,甚至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就连狗屁都不是?
难怪有人说天道不公的话,我张青松虽然愚笨了些,木讷了些,可是,我张青松并不完全是傻子,白痴。
我要努力,我要奋斗,我要成功,成为不被人歧视的人。
这一刻,张着嘴猛吃、狠吃的张青松在自己的心底里咆哮,怒吼。
他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血丝。
一个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张青松,此刻,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爆发。
此时,旁边已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而且双方的火头都还不小,腔调之高,居然压过了其他的喧闹声。
此刻的张青松是真的饿了,他边吃着面,边侧脸瞧过去。
嗯,但见一个蓬头垢面、又瘦又干的糟老头子,正怒气冲冲的责骂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堂倌老大。
那堂棺腰粗膀阔,双臂环胸,一副得理不饶人,根本不把糟老头当玩意的架势。
看着这位堂棺的架势,张青松的心里就没来由的愤怒。
你小小一个打杂卖命的垃圾,凭什么看不起人?
此刻,但见那老头拍着桌面,满桌的杯碗盅盘都在跳动。
只听那老头道:“小子你狗眼看人低不是?我吃了喝了是没有错,又不是不给你银子。你们开了这偌大的一片鸟店,莫非还不准客人挂帐的?这算是做的哪门子生意?我老人家赊是赊,欠是欠,到时候铁定还钱,一分一厘也少不了。怎么着,你这混帐竟当我是白吃么?”
但见那堂倌扬着一张大脸,拿鼻孔朝着糟老头,道:“你说得对,开店做买卖,尤其似我们这种水食买卖,哪有不准客人挂帐的道理?不但准挂帐,更且欢迎得很。问题是熟客才能赊欠,至少也要光顾过几次让我们认得清面孔的。老大爷你是头一遭关照咱们小店,叫的又是最好最贵的酒菜,我们若是不给你端上桌,你包管会借故生事。等我们祖宗一样伺候过了,你却打算一抹嘴拍屁股走路,老大爷,如果人人似你这般,我们靠什么生活去?”
那糟老头却大声嚷道:“你们听听,你们大家都来听听。这混账东西真个把我当成吃霸王餐的啦,各位乡亲街坊,大伙看看我,我老人家这样子像是耍赖白吃的样子么?他娘的合共三两三钱银子,我岂会存心懒账的?”
众多食客的目光不禁纷纷向这“老人家”的头脚身上打量,顿时忍不住个个摇头。
但见这位老人家蓬散着一头花白乱发,脏兮兮的一张瘦脸透着营养不良的干黄。
身上穿着一件满布油腻污斑,更缀着补钉的老羊皮短袄,羊毛却差不多秃落净了。一条棉裤处处冒着絮头,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套在两只脚上,一只露出前趾,一只却已经见了后跟。
这副模样,谁也不敢说他不是吃的白食。
此时,那身力大无穷的堂倌虎下面孔,重重的道:“这点银子既是小数目,老大爷你何不干脆现下赏了我们?”
只听那老头尖声道:“我老人家出门一向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更料不到吃一餐饭也会受这般的熊气。你是瞧我这身肮脏打扮不够堂皇气派么?我好叫你得知,我就是习惯这个调调,我家里可是大大的有财有势,华厦连云,良田千顷的。你要一朝看到,包管两眼发直。”
那掌倌有些不耐烦了,火气也升高了三分:“附近百里方圆,就不曾听过有你这么一号财主,你甭他娘的给我扯些闲淡,银子拿来你走人,否则……”
就听这老头瞪眼怪叫道:“否则怎的?你还能生啖了我?”
那堂倌不禁咆哮起来:“生啖了你?呸,我还怕你这把老骨头梗了我的喉咙呢。我可告诉你,你想白吃,可是找错了地方。今天,要拿不出钱来,就先剥了你这身衣裳,然后送官府去,办你一个讹诈抵赖之罪。”
那老头跟着吼道:“这里开的是酒楼饭铺还是孙二娘的黑店呐?居然胆敢强剥客人的衣裳。你给我老人家滚到一边,且把你们掌柜的叫来。他娘的,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调教出你们这些端盘子倒酒的货来的。”
柜台后面,那位胖敦敦,满面油光的店掌柜冷冷一笑,提高嗓门道:“你就歇口气吧,似你这等存心白吃的恶客我们早见得多了,若是叫个小碟小碗的我们也就认了,可恨的是,你却大爷一样点的尽是名酒,要的全是好菜,偏偏又吃了个精光。你是欺我们生意人个个是孙子?你今天要是拿不出银子,看我们怎生治你。”
就见那堂倌狞笑一声,往前逼近:“听到我们掌柜的说话啦?哼,若不马上付帐,此时此刻,我便活拆了你这老不死的。”
就见老头离座而起,不停叫嚷:“反了反了,这光天化日之下,闹市酒楼之中,竟有这等虎穴狼窝。明着坑人害人,难道你们就不怕王法么?”
顿时,一片哄笑声随着响起。
那堂棺借着声势方待动粗,便在此时,张青松已一个箭步抢了过来,往两人当中一插,开口道:“不可无礼,伙计,这位老人家所欠的银子由我代付便是。”
此时的他已经相通了一个事实:狗仗主人势。
那堂棺收住势子,上下端详着张青松,从鼻孔中哼了哼:“你真的要替他代付?可是三两三钱银子,不是三十三个制钱呐。”
张青松伸手自怀中摸出了几块碎银,用力朝桌上一摔:“去把银子秤清楚了,加上我那碗牛肉汤面一起算妥了,零头给我找回来。”
可能张青松的体型硕壮,带着那把单刀又有点练家子的味道。眼前这位堂棺不免多少顾忌,未敢再出言顶撞。
于是取了银子自往柜台结帐去了。
等找回了零头,张青松游目四顾之下,竟已不见了那老头的踪影。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有一些人就他娘的犯贱。你看他活得艰辛,帮他一把,他反而觉得你这是在害他。
俗话说,可怜之人,只有他的可恨之处。可恨之人,自有他的可怜之时。
张青松不禁在心头苦笑,取了单刀,背起包袱,大步的走出了酒楼门外。
天气很冷,他得觅处休歇之所。
当然地方是越简单越好,简单和便宜总是分不开的。
转出大街,到了一条冷清的横巷,他朝巷子内张望,却没有半家客栈的招牌。
大街上倒有几家,只是看那种气派门面,他实在不敢往里进。
如今的口袋里剩下的一点银子,还不知得挺上多少天呢。
徘徊在巷口之前,张青松正考虑该朝哪里走。
此时,一个发自嘴唇齿缝间的“嗤…嗤”声已从背后传了来。
他连忙回视,却赫然看见那老头正坐在一家门口边的石狮子上。
一时间,张青松有些惊愕,因为就在瞬息前后,那里明明不见人影的。
怎的才一转身,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了这个吃白食的老头子来了呢?
那老头冲着他嘻嘻一笑,挤眉弄眼的招着手:“来来来,年轻人,先时承你请了我一顿,咱们爷俩得亲近亲近才是。”
上前几步,张青松不禁抱拳笑道:“出门在外的,谁也会有不便之时,些许心意,实不足谢。”
老头那双跳豆般的小眼睛一瞪,便道:“谁说我要谢你了?我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老人家并未央你替我付帐,你自己愣要做这顺水的人情,与我有鸟的相干?”
这就是时下的世界,不知道,倘若诸位看书的侠友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又会作何感想?
此刻的张青松不禁呆了呆,天下间竟有如此不通情理的怪人,不识香臭的恶汉。
他不禁憋着气,淡淡的道:“是,原是我自甘为老丈代偿所欠,确与老丈无关。”
虽然左邻右舍的人都说他张青松是一个傻蛋,但是,他张青松就真的很傻吗?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老头道:“这还多少像句人说的话,我这一辈子最怕欠人的情,所以任谁的情我都不欠。小伙子,待我问问你,你可有个名字,今年多大了?”
张青松本待转身走人,又一时拉不下脸来。只有僵着声音道:“我姓张,弓长张,名青松,今年带虚岁十八。”
只听那老头嘴里念着道:“张青松,十八岁……嗯,有点意思,年纪也合适。”
就见他看着张青松,接着道:“小伙子,看来你的境况也不见得很强吧?”
脸上不禁微微一热,张青松坦然道:“是不见强,老实说,再有几天找不着进帐,恐怕也只好学你的模样去吃白食了。”
老头却也不生气,呵呵笑道:“吃白食也得有吃白食的本领才行。像我,人老皮厚,又时常碰得上像你这般的瘟生,方能笃定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