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御花园,蓝若廷宛若泄了气的皮球,全身的力气宛若被抽空一般,适才的冷静与自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借着天宇翔的力气方能支撑着身体。
蓝若廷瞧着天宇晨,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容,眼眸里透着歉意。
“臭妖孽,对不起,这次恐怕不能跟你把酒言欢了……下次我定不毁约……”
天宇翔瞧着蓝若廷说句话也气若游丝,淡淡道:“回处所休息吧。”
蓝若廷却是一脸厌恶地瞧着天宇翔,抗拒之感溢于言表,“我不要……讨厌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宫殿……我要去竹居……”
她从前在宫里头,心情烦躁的时候最爱溜达到天宇翔在后山竹林里的竹居。如今,她只觉得怀念那样带着淡淡竹香的夜晚,怀念那个心如明镜的自己。
“好。”天宇翔的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意。
蓝若廷却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竟没看见。反倒立于一旁的天宇晨却不抓到这样难得的场景。他暗暗吃惊,心中当下明了了几分,然而却不形于色。
“好吧。坏丫头若若,就只会欺负我……”天宇晨带着撒娇的语气,一双魅惑的眸子闪烁着无辜的光芒一眨一眨地凝视着眼前苍白的女子。
蓝若廷早已对他装可爱的神态免疫了。她坚持无视他,便于天宇翔先行离开了。
天宇晨注视着两抹逐渐与白雪融为一体的身影,心头黯然,从此以后,除了天宇翔以外,似乎再也无人能走进她的心房了。
当然,也包括了他。
原以为看见她平安回来,他便会心满意足,却不料,见着了她后,内心竟想得到更多,恨不得将她紧紧地锁在身旁。
果然,贪婪的欲望是多么的可怕。
天宇晨自嘲一笑。
休整了整整一天,蓝若廷才缓缓回过气来。当她满足地从睡梦中醒来,已是翌日早晨了。
她用木簪轻挽发丝,一袭朴素的暗花白衣便去了御医处报到。
御医处乃是前朝老臣为主,守旧思想难以撼动。他们方一瞧见蓝若廷前来,便是没好脸色看了。每个人对于蓝若廷的到来视若无睹,蓝若廷对此也乐得清闲。
她到药柜前翻翻药材,到书柜前翻翻药书,百无聊赖。
在她无聊之际听见御医们谈起水月怀孕之时,蓝若廷一听心头一喜,也顾不上别的,便朝着水月的寝宫跑去。
水月在寝宫之中大腹便便,早已不便行走。她方一见蓝若廷,便顾不上一身大小地冲了上去,挽起她的手,神情是掩不住的兴奋。秋瞳之中,泪光闪烁,看得蓝若廷也是一阵鼻酸。
蓝若廷是大夫,知晓孕妇的注意事项。她便忙搀扶着水月坐在榻上,一边让她慢慢缓下激动的心情。
两人坐于榻上,一时相看无语凝噎。
倒是蓝若廷还有着几分镇静。
她瞧着水月一脸幸福的模样,心下无限宽慰,“这些日子,你过得倒是不错的。想必,他待你是极好的吧……”
蓝若廷瞧着水月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下好奇,不由伸手摸去,只觉手下的肚皮在微微起伏。在这个肚子里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成长,真是神奇啊。
听到那个人,水月的神情便是一脸满足与爱恋,语气更是柔上了几分,“他是待我不薄……只是……”他如此为之不过是不愿拂了你的意思,因为你珍重我,所以他便如你所想,纳我为妃,让我怀有他的孩子。
只是,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出来。水月知道,蓝若廷是一位聪慧剔透的女子,她必会懂得她隐含之意。水月一双透彻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瞧着蓝若廷,语调一滞。
蓝若廷却显然不愿将话题停留在这份儿上,便笑笑替水月诊起了脉。指尖之下,脉象平稳,只是有几分虚浮,想必是身怀六甲,有些虚弱绵软罢了。
水月见着蓝若廷有心回避的神色,心下何尝不明白,便问起了蓝若廷消失的这些日子里头是如何过来的。
蓝若廷知道孕妇忌讳情绪波动过大,便挑拣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来说,尽量避重就轻。怎料水月听着鼻子一酸,那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你了……”水月怜惜地抚上了蓝若廷略显苍白的脸颊。
蓝若廷感受着水月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一暖。
却在她们姊妹情深之际,屋外传来了宫人的唤声。
“皇上驾到……”
水月正欲起身朝着那宫殿门口行礼,却被蓝若廷轻轻按住了。蓝若廷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做些大幅度的动作。
这时,天宇凡早已急匆匆夺门而入。
水月正要起身相迎,却见天宇凡从进屋起,一双眸子就未曾离开过白衣女子的身上。水月不由神色一黯。
她朝着屋内的宫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行退下,而自己也正要随着那些宫人退下之际,却不料蓝若廷拉住了她的手。
“这是娘娘的宫殿,要回避的自当是草民。”
说罢,她也不看天宇凡,便自顾自地朝着二位行礼,“草民先行告退了……”
话音刚落,天宇凡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之人,语气隐忍着一股怒气,“为什么没去我替你安排的宫殿里住?”
水月心中微疼。他爱的,终究只有她。他在所有人面前,包括**的万千个仰慕着他的女子面前,他都是一名君王。而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一名普通的男子,只会执拗地称“我”。
蓝若廷扯了扯唇,不卑不亢地答曰:“草民一向居草庐之中,这繁华宫阙草民无福消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说起这宫殿的位置也着实尴尬。这宫殿竟被安排在**之中,这皇上对于蓝若廷的意思不就是不言而喻了吗?蓝若廷又是何等精明,又怎会看不出天宇凡的心思。
“你昨夜是宿在了六弟的屋子里头了吧?”
天宇凡醋劲大发。从她重新走入了他的生活里,他便再也不会放她离开了。而这个六皇弟,他隐隐觉得是个忧患,是个他们无法重新在一起的忧患。
蓝若廷抬眸,一双眸子平淡无波却又异常坚定地看着天宇凡。
那样淡定不可置否的神情,他便早已知晓了结果。
只是,他却没有勇气去面对。
如此,他不如逃避,逃避这些让他悔,让他恨的事实。
天宇凡瞧着蓝若廷的面容,忽而笑了。
“若廷,你这回重新入宫,我还得宴请群臣来为你接风洗尘呢。今夜为你所办的洗尘之宴,你定要前来。”
“皇上……草民……”
尚未等蓝若廷回话,天宇凡便在蓝若廷柔软的额发间落下了一个带着缱绻爱恋的吻。他朝着蓝若廷深情一笑,转身。
蓝若廷错愕地瞧着天宇凡比从前更宽广的肩膀,听着他传来厚实低沉的嗓音,“我还有要事,就先离开了。若无聊,这宫里头,你大可四处转悠。”
扔下这句话,天宇凡头也不回地急急离开了,似是在躲避毒蛇猛兽一般。
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的水月,走到了蓝若廷身边,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心,一双眸子担忧地瞧着她。
“看得出皇上对你情深意重。你不知你消失的这些日子里头,他是如何走过来的,你何不……”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蓝若廷却是淡然摇首,一双眸子早有了覆水难收,沧海桑田之意。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容不得后悔,容不得挽回。那不过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水月看着蓝若廷如若看透一切般的神色,便不再多言了。
蓝若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尽管屋子里有着炭火,然而彻骨的寒意依旧从那狐皮领子里灌了进去。她瞧着水月有些疲乏的模样,便粲然一笑,“我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水月你得好好休息才是,我下回再来瞧你。”
水月微微颔首,一双带着忧伤的眸子在蓝若廷的身上流连。最终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入了内室之中。
蓝若廷裹紧了身上狐裘大衣,信步踏出了宫殿。
重新回到这方土地之上,然而身份却早已大不如前了。她淡然一笑,便寻着去往御花园的旧路而去。
古木苍苍,只是冬日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与几只错过了迁徙期困顿的鸟儿。
蓝若廷坐于亭子里,瞧着这粗硕的树干,忽而怀念起从前院落里的秋千。
忽而,一股恼人浑浊的香气熏来。
蓝若廷却没有偏首,陷入了自己渺远的思绪之中。
“怎么,本宫前来,也不行礼。果真是贱民……”好听的嗓音却说着恶俗的话语,打扰了蓝若廷鲜少的宁静,惹得她不由蹙眉。
她慵懒地扭头,瞧着那名一身珠光宝气的女子。
光洁的额头,莹亮如星的眸子,还有那明媚得晃人心神的笑容。只是那样的笑容里,却夹杂着鄙夷的嘲讽。
朱钗钿翠之下的那张容颜,有着一股熟悉之感。只是她一时想不起这张容貌曾经在何处见过。
瞧着蓝若廷目中无人的神态,那女子更是气不大从一处来。
此刻两名相携而来的女子朱鹮佩翠,华服加身,雍容华贵。
“华贵人也在啊?”
两名女子瞧着站在亭子里的女子轻笑着打招呼。
被称为华贵人的女子瞧着那盈盈走来的女子,不由一改适才傲慢的神态,竟是温婉地屈膝行礼,“臣妾参见容妃娘娘,萧贵人。”
蓝若廷看着三人惺惺作态的语调,不由一声冷嘲,如今一场**争宠大戏即将上演了吗?
只是这三人眉目间总有几分熟悉感。
那被称作容妃的女子一身红袍刺绣牡丹,雍容大气。只见她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了。而与她相扶而来的女子萧贵人便朝着那华贵人相互打了声招呼。那名容贵人,眉目间那熟悉的气息就要呼之欲出了,只是蓝若廷一时竟想不起来。
此刻,三道目光同时落在了坐于一旁闲散慵懒的蓝若廷身上。
那容妃瞧着蓝若廷恬淡泰然的神色,眉毛不由一挑,“这是何人?见着本宫也不行礼。”
一旁伺候的宫人毕恭毕敬地上前汇报了消息。
容妃听罢,轻蔑一笑,一双眸子更是肆无忌惮地扫过蓝若廷,“不过是在御医处伺候的小女官,不懂得宫里的规矩,本宫便训导训导你。”
语毕,一名宫人便走至蓝若廷身边正欲甩手送上一巴掌,却不料蓝若廷施然而起,一双明亮眸子如若利刃般扫过眼前的宫人。那宫人哪里见过这般凌厉的杀气,一时之间竟怔在了那里。
“仗势欺人。你们这些钟鸣鼎食的人就这般能耐?只怕是可怜了这天下的百姓,掌权之人的气度就只有这蝼蚁大小。”
蓝若廷一脸鄙夷地扫过眼前一行衣着光鲜的女子。
容妃哪里容得一名名不经传的女子这般辱骂自己。她气得就连那张绝美的容貌也扭曲了几分。
“打!给本宫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适才失了心神的宫人复又举起了手。
一巴掌就要落下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阵斥责之声。
“给本宫住手!”
一把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庭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