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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花谢花飞飞满天

这些人本平常农户,没什么防备之心。前些日子,江家人来的时候倒是听了王家的通知对江家守口如瓶,瞒过了江家,但是现在知道这亲事已经坐定,江家的嫁妆都送来了,还能有什么变故,早没了提防。听说是王家的宾客,见来的又是俊美的贵公子,态度又平和,所以不几句就把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不想却听到了王家隐瞒的事。雁尘就有心里有了推断。知道王家急着求婚是为冲喜,雁尘心里有了底。

到了王家报了凶信,王家的反应也如江家所想。听说小姐结婚前一夜没了,果然认为死的莫名,恐怕有其他蹊跷。怀疑对方已经知道自家隐瞒儿子的病情、急着迎娶为了冲喜的打算。虽然江家已经应许了,嫁妆都送来了,但这只是江家老爷夫人的态度,想着江家小姐别是另外有打算。

于是只是借口帮忙,让请了族弟王举人和自己的亲侄子王曾川带管家王兴跟雁尘回去江家。雁尘当然知道王家想看看准儿媳的死是真是假,如何不应,有想这出门前沈夫人的话就说:“我们家刚刚回来,偏出了如此不幸,可不是得倚仗亲家帮忙。倒是我母亲说自个年轻,想请亲家家里的老人家帮着指教指教,毕竟我二姐姐要是好好的,本应该是王家的人了,还请亲家老爷夫人帮着料理料理,也不负了亲家老爷夫人看重她的心。”

王家老爷听了,明白江家的意思,知道江家怕自家怀疑,毕竟这事太巧,所以主动请了自家女人看看,好分证个明白。本来正想着怎么才能不伤和气能让自家女人亲自看了才好,江家先想着了,正好可以顺水推舟。不过江家如此安排,看了江家小姐是真的没了,也是自己儿子不顺,本来以为可以冲冲喜,这下不但没喜,反而红事变白事,更加的不吉利,这往后怎么办,还得想想。

于是王老爷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想也没想过的,这可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犬子没见过世面,按说他应该亲去贵府。可是又怕他不会行事反倒不好。”

雁尘何等聪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虽然两家这已经是到结婚的日子了,江家的嫁妆都送到了,要是正常情况,王家可能认倒霉就这么结下这门亲,算是冥亲了。虽然日后再结亲就是续弦了,但是毕竟新娘人没进门,只要再结亲时说定按原配的标准的话,江家赶上这事也不会争,王公子以后也不是非得按续弦的条件找亲家。毕竟就是退婚,人们也知道他结婚头天死了未婚妻,反不如落个重义守信的名声更利于婚配,还能得到亡妻的嫁妆,就是王家不在意嫁妆,可是也该顾着名声的,何况真结了亲,就是没有姑奶奶了,江家也不错的亲戚。

可是这王家现在是要冲喜,最想讨得是个吉利。自己这个舅爷上门了,王公子都没出来相见,看了真是病的起不来。这新娘头天死,对于一个有个重病人的人家当然晦气,难免不存了退婚的念头。看了王家真是这么想了,这王家老爷只有王公子这一根独苗,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这嫁妆都送来了,这时候退婚,雁尘难免有些不忿,难道我家二姐姐愿意死的不成,又不是我们家做了让人退婚的丑事,你们瞒着我们要骗我们家姑娘给你家病人冲喜就够不地道了,要是我家二姐姐没事过了门,你家儿子却病死了,我二姐姐不是让你们坑了一辈子。

这江雁尘出生豪门,天资绝佳,不说在家千娇百宠的,学艺又拜得名师,舞勺之年就与江河诸雄争锋,最是不能受气。可是事还得办,雁尘心里生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见王老爷请了自己守寡的婶母带了王公子的奶娘和见过江家小姐的家里有头面的婆子等跟着去。王家夫人想着自己应该去的,可是王家老爷心里有了其他打算,借口要撤了婚宴,和宾客解释等理由,不让夫人去。

江雁尘见了知道他打定主意要退婚了,就说“也是,亲家太太还是在家照顾姐夫吧。我这二姐姐还在的时候,听说了二姐夫的身体,直把那些《周易参同契》、《孙真人养生铭》、《饮膳正要》、《诸病源候论》还有《养性延命录》什么的书装了一箱子,还怕晒妆时候让人看见,准备这跟着花轿带过来呢。要是亲家太太为了二姐姐反疏忽了二姐夫,只怕二姐姐也不安呢。”

直说的王家夫妇羞愧不已,以为真的江家早就知道自己儿子的病情,不过江家信义,江小姐更是贞烈才什么不提操办婚嫁,看着江家的嫁妆如此丰厚自然是真心嫁女的,自己却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现在也不好改口再让夫人去,江雁尘就带来王家的人一起回江家。

因为江家摆的是起嫁酒,中午为正席酒,所以江家的道贺的宾客们也逐渐来了。

江家虽然离开扬州已经十余年了,但是当年在扬州多有旧交,何况江家乃是一方巨贾,富比王侯,扬州商户多有生意往来;今天江家嫁女,都来道贺。

不光这些商贾富户,还有许多缙绅士林也来道贺。因为江家祖籍金陵,虽然人丁不是很兴盛,但是族中几支多富贵,有在朝为官者,有为名士才子者,江远亭本人也算是皇商儒贾,与书香之门,缙绅之士多有往来。

更有是为了沈夫人而来。这江家沈氏夫人从曾祖一代便是一代名儒,祖父曾入阁拜相,父亲沈溶和同母弟沈漩更是少年成名,惊采绝艳,未冠之年便为先后两科的状元郎,当时何等风光无限。沈溶更曾贵为皇子之师,不过沈家从沈溶兄弟英年早逝之后,再无能支持家声之人,盛极则衰,沈氏一门一夕覆灭,只有沈溶独生孤女沈茉和沈漩寡妻典氏因两人余荫得以保全,飘零到江南。沈茉一直矜持不嫁,年华逝去。却不知何故自愿嫁与江远亭为妻,婚前有江家族长同意不以继室之礼,完全同原配之尊。正是沈夫人出身清贵,素有才名,江家才以身份尊贵的雁尘过继过来,沈家虽事败,沈溶却生前极富清誉,而如今天子便曾以沈溶为师,更曾亲自拜祭先师。所以这沈夫人因先父之名,士子儒生多有敬意的。

所以虽然江家是女家,请的是起嫁酒,宾客上比扬州书香门第的王家还胜一筹。

扬州知府傅知秋也亲自来道贺。傅知秋是三甲的进士,未及过而立之年,河北人士,出身书香门第,是个饱读诗书的正派官员,颇有才名。

傅知秋的堂叔是沈茉叔父沈漩门生,——当年沈漩少年得志,而立之年即主持科考,可惜天妒英才——所以江家一回扬州,他便以晚生礼见沈茉。因而江家嫁女,他也来道贺。

不想,江家门上红绸改白绫,红灯换白灯,才知道这江家小姐竟然婚前一夜暴病而亡。

傅知府被请进正堂,与江氏夫妇相见,说些节哀顺变的话。见那江老爷虽满脸凄容,但还沉稳自持,果然是久经风浪之人。而江家沈氏夫人遇这喜丧巨变,换了素色瑞锦裙襦,银钗银饰,更衬肌肤胜雪,风华流转。沈夫人并不十分悲伤,也不假装做悲哀状,坦坦荡荡的别是一番风度;沉着练达的招呼应酬着本来来道贺却变成吊念的有些难以反应的宾客们。

这时江家少爷江雁尘请了王家人回来,听到知府在,都来拜见。

傅知秋是第一次见江家少爷江雁尘。听说这江家少爷过继来的,本是出身将门,还是母系高贵的嫡子。今日一见,觉得其行为言语却颇有养母之风,生的也如养母一般乌发雪肤,五官精致;年纪还轻,礼数周全,进退得当,让人不由赞叹。也和养母一般,不十分悲伤,也不装做悲伤,坦然平静。

因为王家到了,沈夫人让雁尘去招待客人,自己到女宾中告罪解释一下,就请了王家老太太和奶娘婆子们去了内院二小姐房里。

二小姐江逢春已经装裹了,抬到她房舍的正厅横放着,因为棺材还没备好,只是在尸身上盖了白绢。也还没设香炉,几个丫鬟婆子在旁守着。

王老太太自然知道为何而来,就上去哭喊着“苦命的孩子,你怎么就去了。”好自然的把那盖尸的白绢掀开一角,露出江小姐的遗容,好让曾拜见过江逢春的婆子看见。

那几个婆子见了果然是没过门的少奶奶就大哭起来。守着江逢春的遗体的丫鬟婆子听了也哭起来,尤其是那几个丫鬟本是二小姐江逢春的丫鬟,更是哭的死去活来。这王老太太平日吃斋念佛最是心善,见这架势,竟抱着江家小姐的尸身痛哭了起来。

沈夫人和卧雪见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担心她经不住,赶紧上前把她扶到院里,递帕上茶,又叫了王家的婆子们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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