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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准备行头

第二日,三娘准备了一桌菜说是要给他们接风洗尘。菜名都很好听,有金玉满堂,吉祥如意,花开四季,五福临门……怎么吉祥怎么起。

姜曲夹起一块炒得金黄的鸡蛋,他还想着许是用不一般的调味做的佳肴,毕竟人不可貌相,菜也一样。长生做的菜就如她的人十分朴实无华,但味道极好,色香味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味,许这店也是一样。

他放进嘴里嚼了嚼,发现是他想多了,就是普通的炒鸡蛋,盐还放的重了些,他赶紧到了一碗清汤漱口,“这就是金玉满堂?”

三娘笑着一一给他们介绍他们店里的招牌菜,“这一道下足了材料足足打了三个蛋,炒成金黄色的,不就是金玉满堂了。豆芽菜也叫如意菜,你瞧这一根一根像不像是白玉雕成的玉如意,吃了这一道,保准你们吉祥又如意。五福临门则是用了牛肚牛膀牛肠牛横利和牛肺一块炒,能补益气又养胃。”

三娘白玉那样漂亮的手在菜上扇了扇,让他们问问味,“香吧。”

也就是普通的牛杂味,姜曲指着那道花开四季,“那这道呢,又是有什么来头。”

“来头可大了,是我特意从帝都请的一个厨子就用厨房里那把大刀雕成的花,是不是栩栩如生,他用了黄瓜南瓜白萝卜红萝卜,我还让他挑了一个大冬瓜做炖盅,还有一道移山倒海的汤没有上。”

姜曲道,“三娘店里的招牌菜果真是特别。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不要求精致,就普通的炒牛肉炒猪肉就得。”

卦燎咬了一块牛肠,嫌弃的把它吐出来了,抓过盘子上的萝卜雕花来玩。

狄三娘笑得花枝招展的,“有是有,不过这阵子不知为何,这猪啊牛啊鸡啊死得特别多,我们这店别的不说,食材都是要保证最新鲜的,这死猪死鸡死鸭的是绝不会卖的,所以这物以稀为贵。”

姜曲笑道,“三娘的意思我明白的。”

“聪明。”她转身朝厨房大声喊道,“上牛肉鸡肉和鱼肉。”看到有客人要结账,她便让他们自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宾至如归,想吃什么随便喊,熟人一场会算你们便宜些。”

狄三娘往柜台走了,姜曲嘀咕道,“在家里吃东西可不会算钱。”

弗恃道,“我是嗜酒如命,她是嗜钱如命。你要是不让她赚钱,比杀了她全家还严重,她绝对会拿把扫把来把你扫地出门。要不你就别吃了。”他拿起筷子要夹,结果筷子头敲在空盘子上,里头的菜都没了。

姜曲看着长生狼吞虎咽,“还真是不用吃了。”

长生从自己碗里夹起一块牛肚,嘴里塞得满满,囫囵吞枣那样一下就吞下去了,三娘说过货物既出就不会退换了,如果师弟他们都不吃,那她要吃完,免得浪费,她问道,“还剩一块,师父你要么?”

“我要吃。”卦燎张嘴咬住,皱了脸后把它吐到地上了,他还以为媳妇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她碗里的会好吃点的,原来还是一样难吃。

店小二又上了几道荤菜,这一次的味道正常些了,盐下少了些,但淡的总比咸要好入口。

司马鹿鸣给弗恃和长生夹了鸡肉,长生笑道,“谢谢师弟。”

姜曲把碗也递上,逗他道,“那我的呢,鹿鸣师弟。”姜曲拜入非恒门下时,姜曲还在跪着求弗恃收他为徒,他自认是比司马鹿鸣入门早几日的。

司马鹿鸣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块鸡屁股进他碗里,“吃吧,师兄。”

狄三娘按着他们的尺寸给他们准备了成衣。当然这几件衣服也是要他们自己掏钱的,她只是帮准备。姜曲拿起一件红得刺眼的衣服,“这是给我们穿的?”

司马鹿鸣也拿起一件,他那件和姜曲的是一模一样的。

“废话,难道是给我穿的。”狄三娘拿一件罗裙在长生身上比着,很是兴致勃勃。

姜曲把衣服放下,说道,“我出门时多带了几件衣服,要不我穿我自己的吧。”

“你们现在扮的是仆人,仆人就要有仆人的样子,你们两那衣服,估计不是锦就是缎,像下人穿的么。”

姜曲喃道,“可我家下人穿的也不是这样啊。”今儿个又不是大年初一,实在没必要把自己打扮成红包吧。

“最近的大户人家都喜欢红色,红色表示红红火火,吉利。这几件还是我和绸缎庄的老板有几分交情,他才让给我的。你们两样貌好,样貌好的人穿什么都好。”

弗恃伸手在桌子上摸着,“我的呢?”

狄三娘清了清嗓子,一双瞳人剪秋水,媚态横生,“给你两个选择,一呢扮我相公,让人伺候,二是扮老仆,伺候人。”

弗恃想也不想就道,“那我还是扮老仆吧。”

姜曲在长生耳边嘀咕了几句,长生对弗恃道,“师父,你还是扮三娘的相公吧,姜曲让我说如果你不从,我们就都没好果子吃了。”

“长生,你不用转述得这么原封不动。”姜曲道。

弗恃伸手拍了他们三个的头,包括什么都没说的无辜的司马鹿鸣,“你们三为了自己连我都退出去卖。”他问三娘,“我还有得选么?”

狄三娘反问,“你说呢。”她含笑拉着长生上楼,卦燎也跟了上来。狄三娘指着一张椅子道,“坐下,三娘给你梳头。梳完头就换上那条裙子。”

长生把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我不是扮丫鬟么?”

三娘拿了梳子,把她发上的木簪子取下,帮她梳起头发来,“长生的头发长得真好看,我要是早早就嫁出去,如今也该有你这么大的闺女了,许也会给她梳头。”

“三娘不是才二十多岁么,像我姐姐。”

狄三娘笑道,“女人是最会骗人的,不仅仅是脸。我都已经是徐娘半老了,到底几岁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女人的秘密,连你师父都不知道。但就算你当我女儿,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她叹道,“只可惜,我这辈子注定是无儿无女的,只好拼了命的赚银子,即便是没有男人没有依傍,至少还有银子可以依靠养老。就是不知死后有谁会记得,怕是坟上生满青草也没人帮除凄凉啊。”

“不会的。”

长生要转身,三娘摁住她肩膀让她不要乱动。“怎么不会,我爹娘走得早,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这两样我都没有。还不是晚景凄凉么,有时我都想着干脆年老了就找个尼姑庵,捐些银子剃度出家算了。”

长生道,“三娘也没有爹娘了么,我也没有。”

狄三娘把她头发绾起,插了一根翡翠簪子,“他们也是走得早?倒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样苦命。”

“我没见过他们,是义父把我捡回去养的,我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

“你是孤儿?”狄三娘有些讶异,以为她是在健全家庭里得父母疼爱关怀长大才会这么天真,当真不像尝尽人情冷暖的孤儿,“真是可怜,要不你给我做女儿吧。”

“啊?”

“你不愿意?”

长生摇头,转身看着三娘确认道,“三娘是说真的么?”

“当然是,我一直想要个孩子,不过到了这年纪,即便是愿意有男人要我,也是老蚌生珠了,这么丢脸的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厚着脸皮干。你乖巧又听话,如果愿意给我当女儿,我不知会有多高兴。”

长生高兴的点头,很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的,“我愿意。”

狄三娘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师父的事了了,找个时候摆上几桌,让你师父师弟做个证人,我是认你这个干女儿了。”

“不用这么铺张的。”

“有的事能节省,有的事可不能,就得铺张,我狄三娘认干女儿是件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的。”狄三娘往长生脸上涂了些胭脂,迫不及待让她改口了,“喊我一声干娘让我听听。”

坐在一旁的卦燎先喊了,“岳母。”

狄三娘楞了楞,随即好笑道,“你喊我什么?”

卦燎道,“她是我媳妇,我知道的,媳妇的娘,我要喊她岳母的,不过为什么要喊岳母?不是泰母黄母华母?是谁规定的?”

狄三娘取了一张红纸,让她往上头咬。“也难得你整日带着他不嫌烦。”

长生喊道,“干娘。”

“乖。”狄三娘拿过衣服给她,“把这个换上。”

“我不能就穿这样么?”她觉得若是穿上三娘给她的衣服,会很不方便干活。况且衣料看着也贵,她怕弄脏了。还是穿天衣方便,凡间的尘埃污渍又是沾不上去。

狄三娘柔声道,“太素了,你要是喜欢身上这件,等回来了再穿回去。现在呢,得穿我手上这一件。”

长生换了衣服下楼,着急想跟他们说她有干娘了。司马鹿鸣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踩在那木阶梯上啪啪的震,抬了头。

狄三娘十分满意她给长生打扮之后的效果,尤其是见了司马鹿鸣和姜曲的反应。长生笑道,“我有干娘了。”

卦燎大喊大叫,“我有岳母了。”

弗恃换了狄三娘威逼他穿的衣服后老觉得身子不舒服,想进了跳蚤一样,他还是喜欢他的破道服,“你该不会认了三娘吧。”

长生欢喜的应道,“是啊。”

“三娘,长生是我徒弟,你想认她做干女儿就不能事先支会我一声么。”

她就是先斩后奏,那又如何,“你敢不同意么。”她妖娆的扭着臀下了楼,搂过长生的肩道,“以后她就是我女儿了,你们谁敢欺负她,我狄三娘就去拿菜刀把你们剁剁剁,变成肉酱知道么。”

弗恃道,“长生成你干女儿了,那我们这饭菜也该免一免吧。”

狄三娘兰花指戳他心口,“长生是我女儿自然什么都能免,但你是我谁?还想我免你饭钱,白日做梦比较快。”

厨子探出脑袋问他们好了么,马车准备好了。今日门上贴了东主有喜四个大字,是一整日都不开门迎客了。

狄三娘道,“今日的损失你们得赔我。对了……”见卦燎和小猴子也要跟过来,三娘又道,“这小孩子和猴子是不能进去的,得留在这。”

卦燎闹脾气道,“我要去!”

“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要是留下来,厨房里蒸的包子都是你的,还有……”三娘使了眼色,店小二捧出一筐一筐新鲜的桃子,“这些也是你们的。”

卦燎看看厨房的位置,蒸包子的香味飘出来了,绕在他的鼻前,越闻越香。他又看看长生,左右为难,“会不会去很久?”

长生道,“买了血人参立马就回来的,我也舍不得和卦燎分开太久。”

卦燎得了她的承诺就放心了,“那你要快点回来,快点快点回来。”

狄三娘看向二楼从房里走出来阴阳怪气的重明,刚才吃饭时也不见他下来,跟弗恃他们几个也几乎没什么话说。真是不知为何重明要跟着他们,也不知弗恃为何答应让他跟。

“他也要去鉴宝会么?”狄三娘问。

重明随口道,“鉴宝会,那就是有很多宝物了。”

狄三娘是不知那白老头会不会也拿其他宝物出来竞价,但这老头富贵又爱显摆,家中古玩玉石就放显眼处摆着,那鉴宝会就在白家庄办的,“是挺多的。”

姜曲就怕他这么一问,是想去吃人家家里的宝贝,“三娘,我们几个去就得了。”

卦燎和桃子已经在吃桃子了,重明想着他们不可能扔下这两个,“留下银子。”他也肚子饿了,他们走了,可没人料理他午膳和晚膳。

司马鹿鸣扔了一包银子到桌上。狄三娘猜起重明的身份,是保镖还是债主,怎么一开口要,他们就给了。她提醒道,“再检查一遍,其他的可以不带,但银两一定要带足。我可不会帮你们垫银子,要没抢下我也仁至义尽了。”

长生提起裙摆一脚踩在木板上蹬上马车,然后把弗恃和狄三娘拉上车。

狄三娘帮她捋了捋头发,扶了扶簪子,交代道,“这样的举止可能有了。你要扮千金小姐,不能粗手粗脚的。你要做什么,就吩咐他们两做,这一整日他们两都是你仆人,任你使唤。”

“还是让师弟和姜曲做少爷,我做丫鬟吧。我不会说谎,我怕一下子就被拆穿了。”长生起身想到辕座跟司马鹿鸣他们调换位置,三娘把她拉住。

教她道,“骗人不难,我不是教过你么,你说谎时越是弥天大谎越是要若无其事的看着对方眼睛,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就能骗得了别人了。你要想结巴了,就深呼吸吞口水。真的不得你就不说话,只点头和摇头就得。”

弗恃手伸进衣服里抓着,“你可别把她教坏了。”

狄三娘泼辣的骂道,“你这死没良心了,我这样还不是为了你。你什么不想什么不做,摊着手装大爷,倒是会对我指手画脚,你信不信我就直接把你扔下马车去。”

弗恃秉持好男不与女斗的教训闭了嘴,狄三娘越发看不顺眼他不停抓且是坐没坐相,用力打了他手一下把手抽出来,帮他整理衣服,“真是贱骨头,即便让你穿上龙袍也没皇帝相。”

长生偷笑,觉得师父天不怕地不怕,连慎灵师伯也不怕,都是说一句他顶十句,但却好像很怕三娘,三娘念叨他时他像鹌鹑,一句都不敢顶撞。弗恃打了一个喷嚏,受不了三娘身上浓重的脂粉味。

“长生,你掀一掀帘子。”

“哦。”长生把马车车窗上的布掀开,她听到潺潺流水,原来是到了安胥江了,当时的事还历历在目,睚眦逃离了此处的禁锢,不知师父的酒能醉他到几时。他若醒早了,怕是又要开始翻云覆雨了。

“是到安胥江了是么?”弗恃问。

长生答道,“是。”

狄三娘道,“那神婆淹死在这里以后,大家都说她是装神弄鬼根本没本事,却是假借龙神的名在外头招摇撞骗敛财,所以才龙神才发怒了。大水把龙王庙淹了以后,每家每户又出了钱,重新又建了一间。”三娘指给他们看。

长生望去,果真是见河边有一间小庙,规模不比从前那间大,但也是香火鼎盛,因为大白日的都能看到浓烟滚滚,要不是三娘说了,她还以为是失火。“可是河里已经没有龙了。”

狄三娘笑道,“傻丫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长生道,“那不会又要扔活人进去吧。”

“暂时还没有,现在只是拿些烧猪鸡肉鸭肉的到庙里供奉,不过久了会不会又扔活人进去可就难说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来个天灾人祸。自己处理不了的就只能祈求神仙庇佑了。”

后头追上一辆马车与他们并驾齐驱,驾车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生凝神那两个人形渐渐化回本体,辕座前是一狼一狈一个甩马鞭,一个拉缰绳。

对面的马车也掀开了帘子,车里坐了一个驼背的鹤发鸡皮的老头,正朝他们咧开大嘴笑着露出满嘴金光闪闪的金牙。

少年喊,“车里的丫头卖不卖,我家主子云游各处专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转手卖。你车里的丫头要是卖的话,他可以给个好价钱,包你下辈子能衣食无忧。”

司马鹿鸣冷着脸,才要开口狄三娘把头伸出窗外骂了,“你怎么不去卖你爹娘,卖你祖宗十八代。你长成这样真是上辈子缺德,拜托你就不要出门了,非要出门你就拿块黑布从头蒙到脚。光天化日的你是想把人吓死么,我要是你娘真是宁可生块烧猪肉,烧猪肉还能配着饭吃,生你真该一落地就把你掐死了。”

那老头放下了帘布,催促那两个少年快马加鞭。狄三娘依然是不依不饶,大声吼,“你以为你穿金戴银老娘就怕你了么,你信不信我把身上的银子都换成铜钱,一枚一枚把你砸死!”

弗恃总结道,“所以说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

狄三娘揪住弗恃耳朵,“你想说什么就大声说,老娘的度量是很大听得了人骂。”说罢开始用力拧。

姜曲笑道,“师叔是说三娘你不仅貌美如花,机智贤惠,口齿又伶俐,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狄三娘松了手,“这还像句人话。”

白家庄门外停了二十几辆马车,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白家的仆人在外迎接,帮忙其他富商搬抬马车上的行礼。其中一个仆人因箱子太重失手,箱子翻到里面的白银像流水一般全部倒了出来,看得三娘目瞪口呆。

“我知道那白老头肯定还邀了别人,但不知道请了这么多,还个个看着腰缠万贯,你们的银子真带购了么?”

姜曲搬来一张小凳,装作仆人点头哈腰的卑微样,“老爷夫人,小姐请。”

他和司马鹿鸣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就是真金白银的抢得,二,就是民不与官争,他把他爹搬出来狐假虎威的拿,三,就是上面两条就行不通,那就用他们的老办法,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做那鸡鸣狗盗的事。

狄三娘看了看左右有没有人,低声道,“我问你们有没有带够银子。”

姜曲嬉皮笑脸,“夫人这般关心老爷还真是叫人感动。”

“谁关心他,他就算死了也不关我的事。”狄三娘把他推开踩着凳子下去。结果是冤家路窄,遇上路上得罪她的那个大金牙。

长生看到那两个少年勾肩搭背的就想起一个词来,“狼狈为奸。”两个少年耳朵动了动,回头瞧她,交头接耳。狄三娘以为她是在骂那主仆三人,刚要竖起大拇指夸赞她开窍会骂人了。却见白家老头走出来了。

狄三娘立即换上笑脸,娇滴滴的喊了一声,“白翁。”

姜曲打了一个寒颤,在马车上一直听狄三娘骂着白家庄的主人,喊他死老头子,死铁公鸡,只觉得三娘的变脸叹为观止。而司马鹿鸣越发与他心意相通了,开口道,“怎么不是老头么。”

狄三娘笑容满面,“你哪一日要是成了我衣食父母,让我喊你爷爷都得。”她风情万种摆着柳腰上前,哪知白家家主快走到她跟前时转了个弯走到了那金牙老头前礼貌客气的作揖。

长生问,“他的牙怎么是金色的?”

姜曲道,“没听过‘染须种齿笑人痴’么,听闻帝都有个叫宋容的,补牙的手艺天下一绝,你要是牙有了毛病,找他去治,能以新易旧,换上以假乱真的假牙,假牙不止有金牙银牙,还有骨牙。他那牙是种上去的。”

长生是长见识了,原来牙也能像花像草一样用种的。那两少年从车上抬下一物。约莫有四张凳子拼在一起那么大,长生看着觉得有点像是她做菜的菇,但这么大的菇是她见所未见也闻所未闻的。

白家当家眼睛一亮伸手要摸,金牙富商却是极为宝贝那东西,没让碰,只叫两个少年把东西抬进去。

白当家殷勤的把那金牙商人迎了进去,看了狄三娘一眼只让仆人过来招呼,气德狄三娘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骂起那白老头狗眼看人低,过来一直掐弗恃的手发泄。

弗恃道,“他得罪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掐他才对,掐我做什么。”

狄三娘得理不饶人的骂,“我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换做平时早就翻脸了。我是为了谁才这样忍气吞声的。你自己也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掐你掐谁。”

长生问,“那是菇么?”

司马鹿鸣观察后得了结论,只是距离太远,这个结论也不太确定,“看着像是太岁。”

“太岁?”长生想了想,“我听过太岁头上不能动土。”就是每每惹中了那些地痞流氓无赖恶霸,他们总要说的那句。

姜曲笑道,“天上有颗岁星,相传岁星到了哪,地上对应的位置就会长出太岁。据说太岁是一块肉且是活的,切下一块还是会长出来,只是不能轻易的惊动。听闻有个人不认得此物,挖了把它带回家中,隔日全家都死了。”

长生想只是把它搬回家都得死,“那不是邪物么。”

“也有传闻若是将太岁捣碎,和着水服用可以长生不老。这世间的传闻千千万万,有众说纷纭也有人云亦云,即便是同一物,各处说法也不尽相同,总是莫衷一是,是吉是凶要自己分辨。”

姜曲想着自己死皮赖脸跟着师叔过来是对的。果真见了许多稀奇罕见的宝贝。

狄三娘过来使唤司马鹿鸣和姜曲搬行李,拉了长生往里走,“你们几个嘀咕什么?”

“我们在说太岁。”

“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家仆人领着他们进了间古怪的屋子,两层高的屋子前后左右像个口字形外方内空,走道之间相互打通。

他们上了第二层的头一间,狄三娘道,“这屋子是不是很特别?”长生点头,等那仆人离开了狄三娘才敢说白家坏话。

“这白铁公鸡为富不仁,靠着一间当铺起家。他有双慧眼辨宝的本事了得。人家拿了东西来当,凡是值钱的他都把那东西贬的一文不值,压低了价让人家死当,再转手谋利,专门是趁火打劫。”

姜曲看向房中的紫檀桌椅和侍女屏风,门窗上挂了水精帘,茶具用的也是越瓷的茶壶杯子,很是讲究,就是一间不大的内室,但因这富丽堂皇的布置,处处透着贵气。

长生道,“那这些……”

“当然是死当来的。”她可要试一试这贵的桌椅板凳和便宜的桌椅板凳用着有什么不同,狄三娘坐到了椅子上,也不知是不是一分钱一分货这话在作祟,坐上去还真是觉得比她店里的随意劈的几根木做成的椅子要舒服。

弗恃道,“那不是跟你差不多。”

“我要是能跟他那样,何止你们身上的银子被榨干,早就一丝不挂的被我踹出店外头了。”他一封书信过来,她就四处帮他打听血人参的下落。终日奔波连口茶都喝不上,她摊手道,“我都还没跟你们算那劳碌费。”

弗恃道,“三娘莫怪,是我不会说话,谈钱伤感情。”

姜曲盯着那侍女屏风仔细辨认,他对古董也略有些研究,“难怪都不是一个时候的东西,他摆放得这么显眼,就不怕有人顺手牵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难道以为他会和乞丐做朋友么,往来的也都是家财万贯不差那几个钱。若有看上的更好,他的目的就是赚银子,这些东西不过是暂且存在此处的货物罢了。”

司马鹿鸣道,“难怪说无奸不商。”

“你小子这话是把我也骂进去了吧。”狄三娘承认他那话说的不错,别人她不知,但她狄三娘做买卖,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客人点鱼,我偶尔也会短斤少量,点酒,可能会往里头掺些水,但做得最过分的也就到此了,不似白老头,真是逼得人家破人亡过的。”

长生问,“他杀过人?”

“算是间接害死过人吧。我也是听来的,说是之前有人走投无路拿着一枚镯子去当,然后就跟我说的一样被压了价做了死当处理。那人后来不知哪里听来的,原来那只镯子不只是值那么一点钱。他就到当铺去吵,还撞死在门外了。”

姜曲道,“三娘也是道听途说的吧。”

狄三娘瞟了他一眼,吹了吹她今早才涂到指甲上的丹寇,“你难道不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么。死的那个一穷二白,听说那死老头往官府里塞了些银子,这事也就遮掩过去了,就当成是那人意外死的。”

长生听到响动,左右两边的房也进去人了。狄三娘道,“我知他人脉广,但没想到能找来这么多人。中间那处空着是为了一会儿有人抱出要卖的货物,能让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

长生有些心急,“什么时候开始?”

狄三娘道,“该开始时就会开始的。”她出门唤了仆人去取些吃食来。

“干……娘……”长生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怕点了菜,带的银子就不够了。”要是像三娘店里的菜价一样的贵,她想就算她愿意留下来刷盘子还债,这里奴仆成群也不缺洗碗的。

狄三娘道,“这里的茶水酒水饭菜糕点都不用银子。”长生想到那句天下没有白吃的大饼这句话,真有这样从天而降的好事么?狄三娘解惑道,“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随便卖出一件货物都不晓得赚了多少倍了,就这点茶水钱,正所谓大财不出小财不入。”

长生声如蝇语,“我也能点么?”

“当然了,不吃白不吃。”狄三娘豪气道,“点上一百个小菜凑个整数怎么样?”

“能不能先上五十盘,吃完再上?”

“得,怎么不得。”反正又不用花钱,即便是浪费了,那也就浪费了,她是不痛不痒的。长生点了几笼蒸馒头,三娘只觉得她不会点,又是教她哪有人不花自己钱还吃便宜的,当然是要点有肉的,贵的。

这白老头是个铁公鸡。即便是供应吃食,当然也不会不计成本拿鲟龙果子狸这种贵菜免费招呼。也就是各种食肆都能见到的普通菜色,狄三娘把荤食都点了。

长生点的包子和馒头都是厨房事先准备好的,放在灶上暖着,只有几道菜需要先炒。所以没多久就见一灰衣仆人抱着叠高的蒸笼进来了。

仆人把蒸笼摆上桌,长生抓起筷子想夹一个,却看到那仆人露出袖子的那一截手臂毛茸茸的。长生抬头见他刻意压低着脸,主动的舀了狄三娘点的玉竹南杏鹧鸪汤倒进一个个小碗里,一一的恭敬的双手递上。

狄三娘见白家的奴仆在,都是人前人后两面的,她笑道,“白翁教下人真是有一套,我得好好跟他学学,以后也让店里的小二帮客人盛汤。”

仆人也递上一碗给长生,长生道,“你衣服换得好快。”又是低头看了一眼,“连鞋子也换了。”

司马鹿鸣闻言留意起那仆人,外貌和穿着倒是看不出古怪,只是眼眸中精明毕露,与狄三娘唤那仆人来点菜时的木讷完全不同。

“送你们的。”那仆人坏笑,拿了东西往地上掷。

弗恃警觉,喊道,“小心。”

弗恃举袖要帮狄三娘遮挡,可惜挡的部位有些偏差,只挡住了她上半张脸。狄三娘看不见,闻到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随即浑身都湿了,像是被淋了洗脚的臭水,但闻久了又觉得比那臭水还臭。

狄三娘觉得恶心,“这是什么。”身上这件衣裳花了她不少银子,她把湿漉漉的袖子拧了一下,居然滴下的水是黑色的。

长生呆若木鸡的看着她,司马鹿鸣和姜曲也是一脸讶异。长生舌头打结了,“干娘,你的脸……”

狄三娘除了银子第二在乎的就是容貌,为了漂亮,除了数银子拨算盘之外,最多的时候就是用在保养,所以面容才会这样年轻,她紧张道,“我的脸怎么了?”

司马鹿鸣道,“黑了一半。”

很是黑白分明,就像是有条线从她左耳垂一直画到了右耳垂,上面用脂粉涂成白色,下面用墨汁涂成黑的。

狄三娘捂住脸高声尖叫,“快去给我找面镜子来。”

室内没有铜镜,长生只得出外头去借,又去请白家的仆人帮打了一盆水,她一块拿回房里。狄三娘照了铜镜差点没有被自己吓昏过去,她用力擦差点没搓下一层皮,可惜脏的那半张脸怎么擦都不干净。

姜曲道,“这可能是上百年的墨斗鱼的汁,刚喷上去擦不掉也洗不掉的,不过放心,过一两个月就没了。”

狄三娘激动道,“一两个月,老娘还用不用见人了。那臭小子是谁!”

长生道,“是帮那个有金牙的老人家驾车的其中一个仆人。”狄三娘拍案而起,遮住半张脸怒气冲冲的要去找人算账。“……娘”长生在后面追。

姜曲问弗恃不去拦么?弗恃道,“拦?你是要我第一个被她杀了是么。保持距离才能性命无虞。”

狄三娘不知那金牙商人在哪一间房,便是气势汹汹的一一用脚踹开了门挨间的找,长生跟在后面只得帮傻乎乎帮着道歉。隔着一扇门,房里真是干什么的都有。

有个色心正起,抱着女人敞开衣襟正要欢好,结果门突然开了,这一男一女当场就愣住。狄三娘见不是又去踹下一道门,长生闭眼非礼勿视的鞠了一躬。

有个正在房中扎马步,听到踹门声一惊两腿不稳滑成了一字马随即传出惨叫,也不晓得是屁股开了花,还是一字腿时拉伤了筋。长生赶紧躬身致歉,见狄三娘踹了下一道门后,走出一衣着富贵的公子,这公子可不好应付了,手里抓着一枚白玉棋子与三娘对骂起来,各不相让。

其它房的人都出来看热闹,终于是把白老头和那金牙商人引过来。狄三娘一把揪住那大金牙商人的衣领就怕他跑了。富贵公子对白翁道,“你怎么邀的人,什么人都放进来。我带来的星罗棋布,三百六十一颗棋子损了一颗,要怎么赔我。”

狄三娘始终是捂着脸,“是你自己把它摔的,却是赖到我头上你以为我这么好欺负么,赔你什么,这么一颗破棋子,一文不值。”

长生挤进人堆里鞠躬,脑袋撞到那位公子的肚子,他闷哼了一声腹部那一击简直就是重创差点没吐血。听到长生喊狄三娘做娘且又连连道歉,以为她是故意的,“你们两母女真是泼……”

长生站直了由他骂,他却不骂了鸦雀无声。狄三娘把长生拉到身后,“看什么看,谁再看我就挖了他的眼珠子。”她指着那大金牙商人的鼻子骂,“我光看你脸就知道你这人小肚鸡肠,敢情是我刚才骂你你怀恨在心的是吧。你有本事就明着跟老娘说,居然来阴的。”

白翁道,“三娘在说什么?”

狄三娘把袖子放下,众人见了她的脸自觉退后。“我骂他丑,他就指使他的仆人来伤我的脸,白翁你评评理我原来即便不是生的倾国倾城,也是如花似玉的,现在脸成这样,我以后还要做生意么!”

白翁道,“许是有什么误会。”

“我女儿亲眼见的,能有什么误会。”说着拉长生到跟前作证,这是人证。她让长生指证,“是哪一个?”

长生指着金牙商人身后狼怪化作的仆人,白翁道,“那肯定是误会了,我们方才谈生意时他一直站在一旁听后差遣,没离开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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