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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香灰撒眼

男子指尖沾了一滴酒,放在唇边一吹,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变成了一只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长生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衙门就发现队伍停下了。那人踩着轿夫的背下了轿,衙门的大门敞着,值夜的衙差全靠着墙熟睡连有陌生人进来了都不知。

男子跟着萤火虫,长生则黄雀在后的跟着那名男子,他们走下潮湿的石阶走到了第三间牢房。萤火虫穿过栅栏停在了陈槎浩肩上,长生诧异,“陈公子。”

陈槎浩也是看不见她的,他盯着那男子,虽然已经是阶下囚,但当捕头年少英雄不怒自威的气势还在,“你是什么人,可知此处是关押犯人的牢房,闲杂人等是不能进来的。况且也早已经过了探视的时辰。”

男子笑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陈槎浩皱眉,很是清楚地牢的值夜衙差的名单班次,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这些衙差虽有偷懒的坏毛病,却也不敢都同时玩忽职守,陈槎浩察觉可能是出事了,“你把他们怎么了。”

“只是让他们无法来打扰我们而已。欠债还钱杀人填命本来就是天公地道,你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他们却把你关进了牢里,平日与你称兄道弟的那些人,有几个是敢为你求情的。这般冷漠的地方,还留着做什么。”男子朝陈槎浩伸手,“跟我走吧,跟我去一处世外桃源,可比这人世公平公正的多。”

陈槎浩猜道,“我做捕快时倒也得罪过不少人的,见我入狱心急如焚的要找我报仇,连这一时半伙都等不了么。我不会出去的,真恨之入骨就进来杀我吧,只是动手之前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他认定了这男子是受雇来杀他的杀手,否则还能作何解释,他无亲无故,无人惦记他生死,更不会专程来牢里看他。

“你不想见你娘了。”男子问。

陈槎浩错愕,除了长生他们,就只还有府尹夫人知道这事,但他们都不是多嘴多舌会乱说的人,“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么,我是来带你走的。”

陈槎浩眯眼,“你到底是谁?”

男子笑,“我是你主,灯阑。”

……

司马鹿鸣和姜曲去佛寺收集了香灰,又在街上买了香包,回来后动手把香包里的干花取出换香炉灰进去。姜曲听到长生呓语,便低头想听听她说什么,谁知长生突然惊醒,狠狠撞了他下巴。

长生看着屋中摆设,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想着好在是醒了。她看到姜曲趴在地上捂着下巴,关心道,“姜曲你怎么了?”

司马鹿鸣道,“他下巴掉了,在找。”

姜曲可怜兮兮的,也多亏他身强体健的,这若是换做其他弱不禁风的人,这一拳非把下巴打脱臼不可,“长生,你是梦到什么了?天崩还是地陷了?”

“我梦到红月亮了。”长生瞄向窗外,今日天黑得特别快,月亮已经挂在了窗外,红得像用碗蒸成的猪血糕。“怎么这里也是红月亮,难道我没醒?”

“妖气魔气太盛就是如此了,出现血月通常都没好事。”姜曲对长生的梦境很是感兴趣,便是坐到她身边接着问,“还梦到什么?”

长生想,“还梦到……”

刻骨在楼下喊他们到底是要留到几时,是不是要用扫帚赶。姜曲看了看月亮算了时辰,是该走了。便拿了三个空碗把土地婆的符烧了倒了井水进去用筷子搅了一下,分甘同味一人一碗。

长生拿起那大碗咕噜咕噜的喝了,觉得味道有些像盐水。

把下午去买了的桃木朱砂藏到身上下了楼,司马鹿鸣把一个香袋挂到长生腰上,“这个不要摘下来,多一重保障。”

长生点头,拿起那香袋见封口的针线歪歪扭扭的。

姜曲道,“平日舞剑如行云流水,没想到那么小小的一根针倒是把我们两难倒了。”姜曲摊开手给她开,“你看我被扎得多可怜,十根手指都是针孔。”

刻骨又开始烹制狼心狗肺和纳污藏秽,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三个身上散着仙气,看来是得了神仙相助,难怪这般的胆大包天。但灯阑向来不把神佛放在眼中,若真见到绕道走吧。”

长生道了谢。

出到门口时司马鹿鸣回身问道,“为何要祭拜魔?在我看来这是自甘堕落的。”此处得灯阑庇护,怕也是以血为供,清香三炷,美酒三盏的祭拜。

刻骨反问,“拜神拜佛就不是自甘堕落了么,魔是只要你愿意舍便会有求必应,而神和佛,吃着你的供品却是你吊死在庙里,所求也未必如愿。”

长生想着刻骨的总结真是深刻,很是符合神佛的人物特征,好像不对,神佛不算人。

真要打比方,就是妖魔是放高利贷的,跟他借一点,要九出十三归,但只要你敢借他也敢给,大不了最后还不起家破人亡罢了。而神佛就是经营钱庄,主要经营银子存储,得的利钱也少,但胜在正规二字,百姓趋之若鹜供奉的香火多,但福报少得甚至乎没有。

她也总结一下,妖魔就是付出得多得到的也多,神佛就是付出得多得到的几乎没有,但神佛不会逼人倾家荡产的还债,这么一比……

“不对。”长生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这么想是亵渎神仙了。她既然跟从了师父修仙问道,便应该在求仙这条笔直的大道上勇往直前,贯彻降妖除魔、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的宗旨,怎么能在思想上出现亵渎偏差偏离正道。

实在是不该,不该的。

一路上长生一直说着不对不该,姜曲问道,“什么不对,又什么不该?”

长生反省道,“我想的都不对,都不该。”

姜曲听不懂她说什么。街上的妖魔真是多得无法想象,都站在人家家门口闻着屋舍之中飘出来的人味,长生踩着一片湿湿的地,起初还以为是踩中水,低头一看,确实是水,不过是妖魔垂涎三尺蜿蜒流成小河的口水。

长生想如果还是找不到神荼郁垒,那帝都的百姓真是要变成白中餐被妖魔分着吃了。半月观大门紧锁,三人翻墙进去,那插香的鼎够大,夜里光线又不明,三人干脆就躲大鼎后边。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见白日和姜曲聊得甚欢的那个道姑进了殿里,带了六个姑娘出来。看着皆不似被扣押的模样,手脚上并无绳索,嘴巴里也没塞着破布。那六个姑娘面上很是兴奋期待,直问什么时候来。

道姑笑道,“算是几位有仙缘,得观主指点迷津,观主已让人去蓬莱传话,一会儿会来马车接几位东渡飞蓬莱而去拜入蓬莱岛岛主门下。只要你们一心一意跟着蓬莱岛岛主修炼,不出五年定是能飞升的,到时就能长生不老,再不必入轮回吃苦了。”

长生听着这话想着怎么这样耳熟。

天上飞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骏马四蹄如盆,脚踩七色彩云,咴咴嘶鸣,很是雄赳赳气昂昂。长生是头一回见到马车能飞的,顿时瞠目。姜曲小声道,“我当时正想着此仇不报非君子,没想到君子报仇用不到十年。”

长生疑惑,待马车近了才发现驾车的是狼和狈,当日正是这辆马车把他们三个载到白鸾那像牲畜那般买卖了的,只是长生当时昏迷没有印象而已。

马车停好后,狈妖掀起车帘子让那六个姑娘按着顺序一个一个上来。那道姑则是绕到车头,狼妖偷偷塞了一包银子进她手里,并告知她供不应求,下个月要增加人数。

姜曲笑着走出去,“你想要增加几个,多我们三个你要不要?”上一次是不备被这两只小妖下药手脚无力才让他们得手,这一次可就不同了,他这次怎么也要喂他们两吃上一斤泻药让他们也拉得四肢无力感受感受,好孩子可不能胡乱给人用药。

狼狈二妖大惊失色,狼妖扬起马鞭抽了马屁股一下,最后一个姑娘没等得及上车,见马车要飞天而去,跳起抓住一只车轮死活要跟他们去蓬莱仙岛。

司马鹿鸣和姜曲御剑追赶,那追着车轮的姑娘吊在半空,没多久两只手就开始无力了,再低头一看,脚下的屋舍全变成了蚂蚁那般大小,方才的胆量刹那就耗尽了,吓得松了手。

司马鹿鸣御剑去救下了她,狼狈见车上的姑娘太多,增加了重量反而会使得马车跑得慢,姜曲又快追上。便想了一个办法,把车上的姑娘往下推,这两个凡人总不能见死不救的,也就能让他们趁乱逃跑了。

狈妖去将那些姑娘一个一个往外踹,司马鹿鸣和姜曲不得已只能以人命为重先去救人。长生见状把那大鼎倒了过来,里头的香灰也不知积攒了多久了,厚得一下就把她的脚埋了。

长生瞄准了马车把大鼎扔了出去,那道姑哪里见过这样的蛮力,真就见大鼎像弦上的箭一下就射出去了,道姑吓得腿软,还以为又是见了一个妖怪,赶紧往大殿爬。

大鼎把马车打了下来,两只小妖晕头转向看什么好像都在天旋地转的,左右晃了两下,变回原形了。

带着那六个姑娘平安回到地上,姜曲指着那两只小妖道,“看到了么,妖怪。想拐你们几个去卖呢,什么去蓬莱修仙都是她花言巧语骗你们的。”

大殿的门开了,半月观的道姑都跑了出来,包括观主。那观主人穿着与其他道姑不同,所谓靠衣装马靠鞍,招摇撞骗行头不能省,插着翡翠玉簪子,道袍也是紫缎的,逃命都不忘记要带上银子。

外面都是妖魔,出去了肯定是要没命了。姜曲把手里的纯钧扔了出去,剑插在了大门上,那群道姑又躲回了大殿里,把大殿的门关紧。

姜曲道,“长生,这可要靠你了。”

长生去把门拆了,道姑们抱在一块瑟瑟发抖,姜曲见大殿之中果然是立着一尊木像用一块红布盖着头,他上前去把红布掀开,并非灵宝天尊,木像后边藏着牌位,刻着名字和八字。

马车里有迷药和绳子,本来是备着若那些姑娘若不听话,便将手脚绑住喂些迷药,没想到黑路走多了终是会遇见鬼的。今日遇见了仇人栽了跟斗,绳子倒是方便了司马鹿鸣,将狼狈二妖给绑了。

司马鹿鸣对观主道,“你可信因果报应,你建了道观,却是打着灵宝天尊的名号行恶,你也不怕恶报。供奉的是何人?”

观主求饶,“我们也不知的,求几位英雄,不,求几位仙人大慈大悲放我们几个一条生路。”

姜曲道,“你住在道观的,你怎么会不知。”

“真的不知,我之前都是在街上骗那些无知妇孺,坑她们家中有祸事有血光之灾,让她们掏银子做法事,每次也就骗几个铜钱,最多也就骗得过一两银子。几个月前遇到一位大人,是他把我们都张罗起来让我们伪装成道姑住进来,我贪心见他给我的报酬不错,也就答应了。他只让我们装成道姑,其他的不让我们做,也没跟我们讲。”观主喊冤,其他的道姑也跟着喊。

司马鹿鸣道,“若只让你们装道姑,那这些姑娘难道是自己变出来的。”

观主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贪得无厌,我想多赚点银两,私下才又做起了贩人的勾当,但我也就是贩人,大不了我把所有银两捐出来搭桥修路。”

姜曲道,“贩人还不够伤天害理么,你害了这么多姑娘,她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一人给你一拳头,怕是能打出好几百个窟窿。搭桥修路可不够,你得把那些姑娘都找回来。”

“是谁让你们装道姑的?”司马鹿鸣问。

观主道,“那位大人每回见我都要蒙脸,我也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只知道是男的,衣饰华丽应该非富则贵。”

司马鹿鸣怕她们不老实,便想吓唬吓唬她们,“只知道这些,那就是留着对我们没什么用处了,师姐,就像拆拿到门板一样,把她们的骨头都拆了吧。”

观主磕了好几个响头求饶,其中一个小道姑倒是想起些什么,“有一回那位大人来观里找观主是我负责奉茶,那位大人要喝热茶,我便到厨房去烧热水。沏好热茶端过去时却正遇上那位大人要离开,他走得匆忙也没见到我,结果身上的一道令牌掉了,我捡起来看了一眼,却又见那位大人折了回来,他不喜欢我们过问他的事情,有一次就是有个姐妹多嘴问了一句那位大人的姓名,第二日就不见了。我一害怕就把令牌扔回了地上躲到一旁,见那位大人捡了令牌又走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真的半点也不敢隐瞒的。”

姜曲问是否还记得令牌是什么样?小道姑点头,他便去找了纸笔让她画下来。

司马鹿鸣道,“明明是人却是跟妖怪联手做贩人的买卖,你可知那些姑娘会有什么下场么,丧尽天良。”若跟他们一样的遭遇也是被卖到其他妖怪那,即便不是被吃了,也是会被虐待。

观主狡辩道,“我也不知他们两是妖,我以为是哪位高人门下修行的小童,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一个人卖五两银子。我以为最多就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才一时鬼迷心窍。”

观主与长生四目相对,噤了声了,她有三寸不烂之舌,本还想着把自己说得无辜推卸掉责任,谁知看着长生的眼睛却是一句都再说不出来了。不知为何,她向来不是做贼心虚的人,看着长生的眼睛却觉得跟庙里的菩萨的眼睛有几分相似,再不敢心口不一。

姜曲将纸笔给观主,让她自己写下做过的龌蹉事,贩卖了几个姑娘,那些姑娘的名字,写完再摁指印。姜曲道,“你们放心,我是最怜香惜玉的,绝不会私下对姑娘动用私行的,也就把你们交官府去。”

闻言,那观主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她撞了撞身后的人,说道,“我们几个知错了,但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几位仙人何不让我们用下半生行善去偿还。几位心善难道忍心我们这群娇滴滴的姑娘家就行差踏错了一步,下半辈子却在牢狱中度过么。”

里头最貌美的三个道姑朝着司马鹿鸣和姜曲抛了媚眼,娇滴滴的道,“只要几位发发善心,我们姐妹任由仙人处置了。”

姜曲笑着推着长生到她们跟前站着,教育道,“这一位日夜绕着我们两身边转悠,我们都坐怀不乱,可见是正人君子。你们真觉得美人计对我们两可行?若真的知道错了,首先要端正态度。”

道姑们看了长生的脸,瞬间像是发蔫的青菜,脑袋垂下去了。姜曲笑,要让女人安分,首先让其心死才得,心死的方法有许多种,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也是一种。就是对比法,不过何其残忍,跟凌迟差不多,所以对女子不能轻易的使用这招,必杀。

姜曲将观主亲笔认罪状折好,狼狈两只小妖十分狡诈,其实已经醒了,还是装晕,暗中用爪子把绳子割开。

狼驮着狈撒开四条腿就逃,长生赶紧追。司马鹿鸣用绳子把那几个道姑绑了,交给那六位姑娘看管,并叮嘱天亮之前不要出去。大殿之内烛火通明,倒变成那六位姑娘心生爱慕了,拉着司马鹿鸣和姜曲的衣袖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两只小妖还未学会腾云驾雾的本领,先前那样威风,全是因为那匹马。但方才从天上落下来时马伤了一条马腿,他们只能舍弃那匹马,一狼一狈在街上逃窜。

长生撞开那些挡着路的妖魔,一边撞开一边道对不起。

她追到一处,身边的屋舍突然飞出一只碗砸在地上,屋中传出一男一女的吵架声,“我怎么这么命苦找了你这样没用的男人,吃喝嫖赌……”

长生呆住。任由那两只小妖钻进了妖魔堆里不见。司马鹿鸣和姜曲御剑,被几个姑娘纠缠了好一会儿,最后是司马鹿鸣生气了才吓得她们松手了,衣服都差点让揪下来了。

出来已不见长生,御剑绕了几圈才找到她。

他们身上有土地婆施法散出了仙气,一丈之内的妖魔会自动退避三舍,二人下到地面,姜曲见她呆若木鸡问怎么了。

长生道,“这吵架声我在梦里听到过的。”一对夫妻在抱怨,男抱怨自己娶错,女抱怨自己嫁错,连吵架的内容都一模一样。“我梦到一样的红月亮,一样的有一男一女吵架,然后就是灯阑去了衙门,他选中陈公子。”

姜曲道,“不是这么邪乎吧。”

长生回想着梦境,“他们相互骂完,就开始动手了,里面乒乒乓乓的,好像撞翻椅子桌子。前面先扔了杯子碗筷,动手以后……”话音刚落里头还真是传出桌子被撞翻的声响。

长生下意识往旁边挪,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挪,只能说她的脑子不灵光,有时候身体的动作比脑子发指令要快的。

一只枕头砸破了窗户飞出来正好砸在姜曲脑袋上,姜曲捂着脑袋,正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随后是倾盆大雨泼了出来,把司马鹿鸣和姜曲淋成落汤鸡。

姜曲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听到里面的男人大骂,“老子要把你休了,你居然敢对我泼洗脚水,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女子扔了铜盆,两人又是一阵对骂,“老娘就是要泼你洗脚水,有种你别躲,我还要扔夜壶,这样家不成家的,我也不想过了。你休吧,休完明日老娘就改嫁,再不跟你这窝囊废了!”

姜曲一听泼完洗脚水,接着要扔夜壶赶紧躲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原来连人家的窗户外也不能站,“你做梦不止能梦见过去,连未来都能梦见么。你梦到他们泼洗脚水怎么不说一声。”

长生道,“我好像没梦见他们泼洗脚水,就梦到他们打架了我就走了。”

那两只小妖已经不见踪影了,现在有更急的事倒是也顾不上他们了,司马鹿鸣道,“去衙门看看就知道了。”

长生想她的梦好像也不太准,梦里那一男一女打架后,灯阑就坐着轿子出现了,可现在也没见。倒是希望只是凑巧,不要成真,否则要是灯阑魔王真看上陈公子,不知道能不能抢得过。

姜曲道,“长生,你梦里还梦到什么?说不准有什么天机,你这个真真是未卜先知了,我就算卜卦卜得再厉害,也办不到你这样。就如身临其境连旁枝末节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可能是凑巧,我这样会不会有天谴?”这些算老天爷的秘密么?知道别人秘密通常都活不久,现在还是知道老天的秘密。不过她已经死一次了,若是要减她的阳寿,那是从零开始减还是从几开始减?

姜曲道,“老天爷不想你知道,占卜偷窥来的才会有天谴,你这是光明正大的看是老天爷强迫你看的,你没得选并非偷偷摸摸行事,不会有事。”

衙门离得不远,长生记得梦里直直走就到了。姜曲很是羡慕她,说愿意茹素百年换她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们是修道之人不似佛门不能吃肉不能喝酒,并不禁口腹之欲。

姜曲虽对饮食并不沉迷,至少不似师父那般挑剔得厉害,但让他五日不碰肉他已是浑身无力。他愿发这样的誓,并非玩笑而是郑重其事,可长生却觉得并非是那样好的。

偶尔一两次还行,如果久了日日做这样的梦,她怕会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的,如果有一日她梦见刀光剑影,她怕会杯弓蛇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日子会舒服些。

陈槎浩和一名男子从衙门走出来。

那男子赤着脚脚腕上有一串铃铛,是长生梦中自报姓名说自己是灯阑的那位,长生见陈槎浩似要跟他走的样子,想着还是来晚了。姜曲做了个手势,示意先躲着,可不能傻傻出去螳臂当车。

只是,还是被灯阑察觉了。

陈槎浩也看了过来。

入魔是怎么样的长生没见过,刻骨说入了魔所想所做的都会是阴暗污秽之事,入魔和没入魔并不好区分察觉。因为有的人没入魔却也跟魔差不多。司马鹿鸣将腰上的香袋取下朝陈槎浩扔了过去。

男子将香袋划开,没想到里面的是香灰,香灰顺着风四散,聚在衙门外的妖魔纷纷捂住鼻子。灯阑盯着他们,见他们身上散着仙气,“仙界的?”随后却又肯定道,“凡人。”

陈槎浩也是捂着鼻子,害怕吸入一点香火的样子,长生认真的劝他要回头是岸,“陈公子,我已经帮你问过土地婆婆了,她说有办法能让你下地府,你千万别做傻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就不是人了。”

司马鹿鸣道,“怕是他已经不是人了。”

陈槎浩看了一眼身边的灯阑,见他面上显露出兴味,“你们走吧,我的事不要再管了。”

姜曲道,“我也不想管的,偏偏我答应过美人的话从来没有食言的。我们答应过王夫人要帮你,你也不想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吧,你要她死了还为你担忧牵挂么。”

陈槎浩嘲讽道,“人死如灯灭,我在人世,她在地府,牵挂有什么用,你以为是演阴山探母,母贤子孝么。”

灯阑嗅到他们身上有淡淡的犀角的味道,问,“你们和刻骨什么关系?”

姜曲想着刻骨靠着灯阑保护,无谓牵连到他,便道,“刻骨,谁呀?啊,莫非是金斗楼的那个老板,倒是在他店铺里吃过一顿饭的。”

灯阑笑了,长生看到有黑气从灯阑手心里钻出朝他们爬过来,魔有所谓的魔障,能让人笼罩住窥探人心,长生道,“黑气。”

司马鹿鸣拉着长生御剑离开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凭那点香火果真是斗不过灯阑,陈槎浩见灯阑要追,伸手拦住他道,“他们三个只是不自量力,不值得魔君上心。”

灯阑推开他的手追了上去。

长生回头见灯阑紧追不舍,“他追上来了。”风很大,她得吼,司马鹿鸣和姜曲才听得清。他们也不知能去哪,帝都佛寺道观多不胜数,却不知哪是庇护之所。

姜曲大声,“不是说土地婆婆说我们帮她救人,她有答谢么。我也不求其他了,只让她帮我们摆脱这魔头,去土地庙吧,神仙总不会说话不算数。”他记得城西是有间土地庙的,姜府刚建时他们家还去土地庙上过香。

灯阑挥袖生起一道黑风把他们打落,好在底下有棵大树把他们三个都托住。姜曲整个人被卡在一树丫上,他拔剑把树枝砍断,落到草地上滚了一圈,“真不该让他们四个先走的,我姐怎么没跟我说清楚我会倒霉两日。”

司马鹿鸣和姜曲先是用了玉虚的招数,但玉虚的招数比较合适单打独斗,剑招强无奈他们功力浅。所以两人又接着用了宋容教的招数,那招数配合得当,有开山劈石威力,只是他们还未练到这般境界,结果还是强弱悬殊,明摆着就是打不过,逃又逃不了。灯阑无意杀他们,旁边者清,长生觉得他是想让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入魔。

莫非最近魔道缺人么?

灯阑一手掐住一个,眼睛由黑变成了赤色,像极了天上的月亮。他凝着司马鹿鸣和姜曲的眼打算窥探他们内心。长生跳上灯阑的背,用笛子勒住他的脖子,灯阑用手抓,手心被烫出一道黑痕,便知这笛子不是凡物,一个甩身,要把长生甩出去。

长生趁机扯住灯阑的头发,她压在司马鹿鸣和姜曲背上,但灯阑依旧不肯松手。姜曲脸憋得涨红,说道,“他不放过我们长生你也别让他好过,发挥你姑娘家的特长,扯他头发抓他脸。”

长生听话的向前抓了抓才想起她没留长指甲,即便抓也抓不破什么。她给自己壮胆,师父说过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好怕的。长生继续用力扯头发,想着扯疼了灯阑他只能放手。

灯阑将司马鹿鸣和姜曲扔了出去,抓住长生的腰带把她摁倒地上,他改而凝视长生,长生的视线穿过他的眼珠子,像是一道气畅通无阻往他内心钻。灯阑看到长生的眼睛映出他的过往,怔住。

长生扯下香袋,把封口的线也扯断,倒出一把香火撒向灯阑的眼睛。

只听到像是裹了面粉的猪肉放进锅里热油炸开的声音,灯阑抓狂,眼睛周围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长生就傻乎乎的看着,灯阑张牙舞爪她也忘了躲,好在司马鹿鸣和姜曲动作快,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往后拖。却还是被灯阑抓下她一只鞋子,将她鞋子碎尸万段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抬着她跑,长生看到灯阑动手将自己脸上起水泡的肉块全挖掉了,一下子那张俊美的面皮就变得像雨天被踩过的泥巴地坑坑洼洼血肉模糊面无全非,她看着都疼。

姜曲虽说是帝都人,但也不是帝都每一条街都认得,尤其西街,西街可不是只有金斗楼半月观的范围,龙蛇混杂多住的是穷人,比东城和北城还大,所以跑着跑着,拐了几条街后,他便不认得路了,一连带着长生和司马鹿鸣进了三次死胡同。

司马鹿鸣道,“你不是去过土地庙么。”

姜曲打哈哈,不敢直白的对司马鹿鸣说他迷路了,怕会死在他冰冷的眼神下,“五岁的时候去过。只是帝都的变化好像也是日新月异,那时好像没这么多死胡同。”

司马鹿鸣和姜曲抬着长生赶紧从死胡同里出去,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停在了他们面前,车帘子掀起,里头的人冲着他们笑,“真是巧。”

长生定睛看,这不是在地府帮过她和司马鹿鸣,还送他们面具的那位公子么。长生指着他啊了一声,因不知道怎么称呼话卡在喉咙里了。

男子望一眼长生身后那片天空,见黑云笼罩铺天盖地之势把血月星辰都给吞噬了,他笑道,“怎么每次遇见你们,总是在被追赶。这一次追你们的似乎也是来头不小,上车吧,我载你们一程。”

司马鹿鸣拒绝道,“我们不想连累公子,你还是快走吧。”

“上来。”男子虽还是笑盈盈的,但已是不容置喙的语气,鬼使神差的,司马鹿鸣和姜曲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脑子不是那样想的,手脚却是违抗了指令,行动上了马车。

男子往里坐了些腾出空位,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让长生坐到他身边来,长生见司马鹿鸣和姜曲坐上车后面色有些奇怪,事实上他们在担心眼前这人既有操控他人的本事,人要倒霉时连喝口水都会塞牙缝的,会不会为了躲避灯阑这魔头而又碰上了另外一个魔头。

男子问,“上次那只小猴子,怎么没在。”

长生道,“它没跟来。”按理说这次再见应该把面具物归原主,可偏偏面具不在身上,“那个面具……”

“我已经说过送给你们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再收回来。你们是想去哪里?”

长生道,“土地庙。”

“土地庙?土地庙早搬去城北了,你们往这跑做什么,再过去是阎王庙和**寺,然后就到西城门了。”司马鹿鸣瞪向姜曲,姜曲吹了一声口哨,装糊涂。男子敲了敲木板,马车便动了起来。长生想着刚刚好像没看到辕座上有人在驾车,还是她粗心大意看漏了。男子道,“也好在你们走错了路,否则我们还无法结下今夜这段缘分,所以说世间事事都在因果循环之中。”

姜曲的手脚还是没办法动,他保持冷静问道,“你们和这位公子怎么认识的?”

长生感激道,“那次在阴间被重明追着跑,我差点撞到这位公子的马车,我把他的马压坏了,好在他大人有大量没有跟我计较,还指点我们怎么回阳间。”

姜曲想,能来回阴间,那肯定不是人了。“怎么称呼公子?”

男子笑道,“上回就说若是有缘再见再告知姑娘我的名字,没想到我们缘分这般深厚,这么快又见了。在下金虹。”

司马鹿鸣凝神,听不到车外的动静,大街上都是妖魔虽说是一种压抑死寂,但那些妖怪走动时都会闹些声响,现在却是半点都听不到,他问,“你带我们走的是哪里?”

金虹意味深长的笑,“自然是带你们走活路。”

长生见司马鹿鸣一直盯着帘子,好像想看看外头,她便想挑起帘子,金虹压下她的手道,“风大,我近来身体不好,不能吹风。”

长生道,“对不起。”

金虹看着长生的脚,“姑娘怎么只穿了一只鞋。”

长生脚上都是泥,把马车里的毯子都踩脏了,她缩起脚,不好意思道,“刚才逃跑的时候掉了,把你马车弄脏了,我帮你擦。”

金虹道,“不用了,回去后会有人清理的。”金虹转身,从他身后的箱子里拿了一双绣花鞋出来,“刚刚去探望了朋友,这是他送给我的,只是我一个大男人留着大姑娘的绣鞋也无用处,姑娘不嫌弃就穿上吧。”

那绣鞋的鞋面用银线绣了两朵祥云,车窗流泻进一缕清风,落在那鞋面上,就见鞋上的祥云就如天上千变万化的真的云朵那般变了个形状。长生使劲揉眼,还真不是她眼花。

“这鞋子……”她还没见过会变花纹的鞋子,是她太久没有进鞋子铺,连鞋铺的绣娘现在都有这样鬼斧神工的技艺,能绣出这样千变万化的花纹了?

金虹朝着那两朵祥云吹了一口气,将云吹散了。他道,“如果姑娘不喜欢这云,可把云吹散了,需十二时辰以后才会凝结而成。”

金虹把鞋递给长生,但长生不接。金虹俯下身来,好像要亲自给她穿鞋,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们总共只见了两面。长生有些吓到,硬是挤到司马鹿鸣和姜曲中间坐。

司马鹿鸣咬牙,强行令真气贯通静脉冲开了控制,姜曲道,“哪里的登徒子。”

金虹微笑,面上很是诚心诚意,朝着长生一拜道,“令姑娘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我并非有意要冒犯姑娘,只是许久没有上来,忘记凡人之间也是有许多的规矩禁忌。这双鞋穿在脚上很是轻盈舒适,至少能保护姑娘的脚不受伤,你不接,我们一直僵着,你两位朋友怕是要我生吞活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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