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睁开眼睛，手不再抖动，快很准，一刀下去，向姚半边身子几乎都被切开，孩子得救了。他伸出沾满向姚鲜血的手，抱起了孩子，递给一旁的护士：“马上送儿科，快！”
这一句话之后，他再也没有力气站立，瘫坐在了向姚身边。
这时手术室内的护士才反应过来，一阵尖叫声响起，“叶……叶……医生！你……你违规……操作了……”
叶知秋不管不顾，想伸手去触碰向姚的脸颊，却发现手套上全是血迹，他伸手脱掉手套抚上了向姚的脸颊，苍白没有生机的脸颊。
她只是睡着了。
叶知秋贴着她还温热着的脸，抚摸着她依然生动的眉眼，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到反应过来的护士长匆匆抱着孩子去往儿科时，两家老人除了徐妈妈都满怀欣喜的跟去了。徐晓也跟着走了两步，却本能的觉得不对了，往后退去，跟他们讲他去看看向姚。
回到手术室门口，正碰上别的护士惊慌失措的出来，彼此间连招呼都没有打的时间，只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说叶知秋违规操作了，说什么家属要求保产妇的，就算产妇要求保孩子也不行的……
一阵炸雷轰隆隆地在徐晓耳边炸响。徐晓呆在了原地。
她们说什么？她们说——向姚死了？
她们说？向——姚——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们一定是胡说的，他胡乱的想着，他明明是选的保产妇啊，向姚怎么会死呢，怎么会呢。就算以后不能生孩子了也没关系，就他和向姚两个人，也挺好的。
但他的脚步却仍然停在了原地，他不敢进去，他不敢。
他怕看见他的向姚浑身冰冷的躺在手术台上，再也不能对他笑，再也不能咬他，再也不能生动地笑起来眼角弯弯的了。
叶知秋呢？他得问问叶知秋，那些护士说的肯定都是假的，叶知秋怎么会让向姚死呢。
叶知秋……没出来。
惊觉这个事实的徐晓匆匆踏进了手术室，看见了他永生不愿想起的画面。
他的向姚，一颦一笑都带着独有向式风格的向姚，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浑身是血，整个身体几乎被切为两段，紧闭着眼睛，唇角犹带着一点他熟悉的笑容。
向姚……向姚！徐晓大步跨进手术室，抓起了瘫坐在一边的叶知秋，他的个头原本比叶知秋矮，但抓起叶知秋抡起拳头的时候竟然也毫不费力。
抓起叶知秋才发现这个平素从来都带着点微笑的男人竟然满脸泪痕，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叶知秋爱向姚就正如他爱向姚，也唯有他才知道，叶知秋的爱，没有比他少一分，可与他不同的是，那一刀是叶知秋亲手切下去的！
徐晓放下他，转身去抱起了向姚，叶知秋在他身后问道：“你……要带她去哪儿。”声音喑哑，完全没有了素日的平和清朗。
“我带她……”徐晓这硬汉子的嗓音里也难得的带上了哽咽，愣是说不完整一句话，“回……家……”
尾声
向姚的事情在当地闹得很大，人们说不清是属于医疗事故还是什么。医生是否属于违规操作？在手术台上到底是听取产妇的意见还是家属的意见？社会人士均议论纷纷。
就在一片喧嚣之中，叶知秋发现他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每当他走到手术台前时，他的手都会剧烈的颤抖，他会想起，他学了整整八年的医术用来切断了他此生最爱的人的生命。他主动向医院请辞，医院巴不得如此，省得留下这个祸头子给人诟病。虽然有些可惜，但好在年轻有资历的医生多的是，少了一个叶知秋不算什么。
参加完向姚的葬礼，叶知秋跟随徐晓看着向姚的坟墓埋下第一抔土，沉默着没有话讲。
到完全看不见向姚之后，叶知秋才问徐晓：“有兴趣喝一杯么？”
徐晓看看怀里的孩子，迟疑了下，仍旧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之后，叶知秋也高了，他本来就不太能喝。他看徐晓时不时很注意怀中的孩子的一举一动，十分疼爱的样子，他也稍稍放心了些，原本他是有些怕徐晓迁怒向姚的死到小孩头上来的。
“取了名字了吗？”叶知秋问。
“还没。”徐晓逗着怀里的孩子，孩子不喜欢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面瘫的表情，还好是个小子，要是个面瘫妞儿，以后就难找婆家了，男孩儿面瘫一点倒无妨，“要不你给娶一个？”
“可以吗？”叶知秋有些惊喜。
徐晓闻言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把孩子递给了他，叶知秋抱着这个向姚用命换来的孩子，鼻子有些酸，“叫安生好不好？平平安安一生。”
“安生？好，好。”徐晓也有些泪意，“向姚爸爸妈妈至今不肯接受这个孩子，认为他就是个祸星。”
“孩子是无辜的。”叶知秋看了眼孩子，舍不得的把他还给了徐晓。拿出个本子地给徐晓，“这是在向姚枕头里面找到的。向姚写，她为了这个孩子什么都肯的，她不想欠了杉宝的，杉宝用一条命换回孩子，她用一条命还给杉宝。”叶知秋深吸口气，“她说杉宝偏执，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只想到还了杉宝，那我们呢？那伯父伯母呢？她太自私了。”
“也许她唯一对得起的就是孩子了。”徐晓从最初的激动，到渐渐的平和下来，最终完全平静，“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转头去问叶知秋，“兄弟，害得你工作也没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知秋愣了一下，笑了笑，“能有什么打算，不吊销我执照就是好的了，到处走走呗。”
徐晓想了想，“到部队吧。跟着部队到处走走，勉强也能算个铁饭碗。”
“好啊。”叶知秋爽朗的笑着，终于摒弃了从前那种笑容中的疏离感。
是啊，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