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然是冬季了。
这一日下了晨昏定省，瑜妃徐徐从合欢宫走出，却听身后有人唤道:“瑜妃娘娘请留步。”胡漪兰顿住脚步，转身只见打扮素净的雅贵人上前笑道：“嫔妾方才听着娘娘似要到御花园去呢。娘娘若是不介意，嫔妾愿一同前去。”瑜妃淡然点点头算是同意。
大雪初霁，皇宫里一片银装素裹。
胡赵二人并肩徐步向前，冬日里虽有阳光，但照在二人身上却无暖意。青石砖上覆盖的白雪更是耀得人眼花。路上的新雪因为受到挤压而发出吱呀吱呀地声音，听起来倒是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御花园里几株金梅雪后初绽，色泽绚丽惹人注目，梅枝上落着点点新雪，呼吸间尽是冷梅香，沁人心脾。
“方才见雅贵人在合欢宫里心情似乎不太好。今日御花园的梅花儿开了，雅贵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瑜妃伸手碰了碰梅枝上的花骨朵，却不曾想她这轻轻一碰，梅花竟缓缓地绽开了。瑜妃愣神之际，雅贵人上前笑道：“方才娘娘也在合欢宫受了不少的委屈。不过嫔妾但是瞧着娘娘倒是丝毫不在意？”闻言，胡漪兰淡然一笑。“嘴长在别人身上本宫如何管得？怎么就因着旁人说了几句，本宫就要寻死觅活了吗？那也未免太自轻自贱了。”听得此言，赵平儿嘴角微勾，低低一笑。“如今娘娘倒真是与往日不同了。嫔妾记得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娘娘的心性可是没有如今洒脱。”瑜妃眼角的余光轻瞥她一眼，带着些许笑意。“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但却是与旁人并无不同。本宫如今年岁见长，自然看得要清楚多了。”这话在雅贵人听来却是不以为然，上前几步驳道：“娘娘这话嫔妾倒是不信。皇后娘娘比娘娘还虚长了一岁。如今还是执拗得很，却不如娘娘看事通透了。”闻言，瑜妃回身看了她一眼。眸子里似乎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本宫不是皇后，也不想做皇后。本宫只知道皇后非常人所能胜任。本宫自知只是个一般人而已。只是皇后娘娘如今所执拗的，必定是极好的。”瑜妃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错处。
“瑜妃娘娘这话说的真是妙极，就连嫔妾也自叹不如！”耳边响起轻飘飘的话语，胡赵二人转头望去，但见一个袅娜的身影从梅花深处徐徐而现。胡漪兰望见来人淡淡一笑：“本宫只是由心而发。慧贵嫔难道不这么认为么？”闻言，苏云兮施然应道：“嫔妾所想自然与娘娘一样。恐怕……雅贵人并不是这样想的呢！”看着苏云兮似笑非笑的面容，赵平儿敛了敛神色。轻声道：“怎么会呢？嫔妾自然也与两位娘娘一样。”对于雅贵人的答案，慧贵嫔自是不甚满意，嘴角微微弯起，眸中隐有厉色，反问道：“是吗？”
见此二人似要拌嘴，瑜妃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子烦闷，秀眉轻蹙，语气中带着些不悦：“本宫突然身子不适，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管二人作何反应便直直离去。待瑜妃走远，苏云兮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赵平儿一番。后者许是被这讽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许是见慧贵嫔许久不曾动作。正要告辞离开，忽听到：“本宫倒是没看出来，雅贵人还真是左右逢源呐！”平儿低头敛神貌似恭敬状，轻声应道：“娘娘说笑了。”慧贵嫔一对精致的秋波眉微微上挑，言语间似有不屑：“说笑？雅贵人这句说笑何以见得？本宫可没有说笑的心思！”平儿嘴角含笑，朱唇轻启：“嫔妾自知身份低贱，比不得娘娘出身将门。嫔妾在这后宫中既无权势又无子嗣，自然要与各宫娘娘多多走动以保嫔妾在宫中平安。但娘娘要说嫔妾左右逢源这样的话，嫔妾是万万不敢认的。”
听着平儿提起子嗣，慧贵嫔又想到潜邸时自己曾失掉的孩子，不由得怒火中烧。然而精致的面庞上却绽开了笑容。上前一步道：“怎么？雅贵人是觉着本宫保不了你的平安是么？”平儿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怒气，却又好似浑然不知。只低声笑道：“娘娘的本事嫔妾是知晓的。只是娘娘以为嫔妾从前得罪过娘娘，嫔……”平儿的话还未说完，硬是生生地挨了一巴掌。“贱人！你还知道从前得罪过本宫！若非是你！本宫早已为皇上诞下子嗣！如今又怎会叫那胡氏骑到本宫头上来？”苏云兮瞬间勃然变色，言语间透露出狠厉。
平白无故挨了打，赵平儿也起了恼意。猛地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眸子里带着些怒气分辩道：“嫔妾当年并未做过此事！皇上也说娘娘小产与嫔妾无关。是娘娘自己以为错在嫔妾！娘娘位分比嫔妾尊贵，娘娘心中有气要拿嫔妾撒气嫔妾只得受着，只是娘娘却还要冤枉嫔妾害得娘娘当年小产。嫔妾是实实不能承受的！”
见此，苏云兮脸色大变，鼻间的呼吸愈发重了，显然已是气极。只见她的目光如刀子般锋利，狠狠地剜向赵氏，并从口中迸出一句话来：“你竟敢顶撞本宫！暖冬！给我掌嘴！”
静悄悄的御花园里只飘着慧贵嫔的掌嘴二字，这声音狠得让人发颤。不远处几个打扫御花园的工人们一来因着苏云兮气势狠烈；二来因着自己身份卑微不敢过去劝阻，反而早早跑开了。
苏云兮身侧的暖冬得了自家主子的命令麻利地几步上前倏地给了雅贵人一巴掌。如此，赵平儿却是再不能淡定了，美目圆睁怒斥道：“你一个奴才竟敢打我！”反手便是一耳光打了回去。见此，暖冬怒道：“金宝！你还在那儿傻站着做什么？是也想挨打吗？”暖冬的怒吼将慧贵嫔身后太监模样的金宝唤醒。金宝急忙上前扭住赵氏的双臂，朝膝窝处狠狠一踹，赵氏吃痛应声跪地。紧接着暖冬便上去左右开弓，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御花园。
期间雅贵人身后的明香几次都想开口求饶，但皆被慧贵嫔冷厉地眼神吓退。良久以后，御花园里声响停止。站回了苏云兮身侧的暖冬微喘着粗气，显然方才是用足了力气。而雅贵人则依旧被金宝锁住双臂跪在地上，两颊却是高高肿起，发丝凌乱，一副狼狈的模样。
慧贵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屑：“你以为旁人不知，本宫也不知道吗？今日一早皇后就下令将你挪去了昭阳殿。为了离开本宫，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雅贵人现在已是说话不便，也不愿再说什么。只是闷闷地跪在雪地里不出声。
见此，慧贵嫔也是没了兴趣，只懒懒道出‘走吧’二字便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