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寥寥寒星伴着芷兰宫内的幽幽烛火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梳洗罢,云拂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容颜略微有些愣神。锦绣缓缓走近轻声道:“娘娘,今儿午后雅贵人在御花园给人打了。”
闻言,云拂衣眼角带着吃惊。声音不由高了一度:“叫人给打了?是谁?”
“是慧贵嫔。奴婢听说打得可凶了,脸都给打肿了。”云拂衣愣是没想到,双唇微张,吃惊之情溢于言表。“怎么回事?这雅贵人向来沉稳,何时招惹了慧贵嫔?这事皇上和皇后知道吗?”
“皇后大约是知道了,却什么都没做。皇上得知此事后也只是吩咐太医院送了些上好的药膏过去。反倒是瑜妃不知为何亲自去了昭阳殿。”
云拂衣轻哼了声道:“皇后不过问,本宫倒是不奇怪。皇后母家家道中落,丞相府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老丞相过世她便再没了依靠,她巴不得咱们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好保住她的中宫之位!”
不同于芷兰宫的华丽,昭阳殿倒有几分寥落。许是因为赵平儿在宫中低位不高的缘故,内务府的人便有了几分轻视。
伴着微弱的烛火,瑜妃与雅贵人对坐于轩窗前。
“你又何必这样倔强?她既已认为当年之事是你所为。再凭你如何争辩她也不会改了主意。这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于你面子上也过不去。”
赵平儿的双颊肿着不便说话。她似乎也不想要说话。只是眼睛里闪过几分旁人不明的神色。瑜妃轻握了握她的手,面上带了几分愧色:“若本宫当时不走便好了……”语罢,又换了另一副神色淡笑道:“皇上这些日子忙于朝事,无暇来昭阳殿看你。你如今这个样子也不好面圣,这百雪露是太医院新制成的。对消肿去於有极好的功效,抹上去还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这些日子你便在自己宫里好好休息。”
对于胡漪兰的好意,赵平儿点头收下。
“抹上了这百雪露,你的脸就会好的很快。等到再过些日子新年晚宴时,便完好如初了。”
夜愈发地黑了,不同于皇宫各处的幽暗,未央宫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皇上,夜深了。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敬事房的人已经在外头候了许久了。”
闻言,皇帝不再看书,淡淡问道:“雅贵人如何了?”候在一旁的德瑞算准皇帝一定会问,流利应道:“已经按皇上吩咐的,命太医院送去了药膏。瑜妃娘娘也送去了新制的百雪露。”
说话的功夫,皇帝拿起放在一旁的奏折。听了德瑞的回答颇感意外:“瑜妃连百雪露也送去了?”
德瑞点点头,提及此事他也有些讶异。百雪露是太医院的医官们集齐上百场雪后树挂与几株上等药材调制而成。不仅能够破淤除肿,还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因着造价昂贵,就连皇后也只能分到两瓶,其余则按照身份高低分发。如赵氏这般的贵人品级是根本得不到的。
殿外侯着的敬事房总管多全得了命令小心翼翼地端着后宫妃嫔的绿头牌走进殿内。慕容天粗略地扫了一眼。除却皇后外,便只有四个绿头牌。“为何不见雅贵人的牌子?”
皇帝的声音平淡无奇,让人听不出喜怒。多全飞速地抬眼扫了下皇帝,谨慎应道:“瑜妃娘娘嘱咐说雅贵人如今不便面圣,怕惊了圣驾。索性叫奴才撤了雅贵人的牌子,叫贵人好好休息一番。”
闻言,未央宫内有片刻的寂静。正当德瑞、多全二人提心吊胆之际,忽听皇帝低笑。若是细细听去,那笑声带了几分宠溺。多全缓缓抬眼偷偷瞧了瞧皇帝,只见他摆摆手,面上并无任何不悦:“你退下吧。朕自己出去走走。”
冬日的夜里添了许多凉意,寒风吹过,树上压着的积雪又簌簌地落下许多来。白日里国事繁忙,此刻四下无人,皇帝独自走在这样的夜中,心里倒十分舒畅。
如墨般的夜色里,阵阵萧声从不选处飘来。寂寥的寒冬,听着这样的轻柔之音,如泣如诉,旖旎婉约。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驻足细细聆听,不知不觉中入人心扉。
“这是哪来的萧声啊?”锦贵嫔云拂衣按了按脑侧的穴位,起身掀开榻上挂着的轻云纱。“娘娘醒了?”殿外侯着的锦绣麻利地推门进内,蹑手蹑脚地燃起桌上的蜡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云拂衣坐在妆台前拢了拢凌乱的发丝。“娘娘,现在已经是子时了。”听闻已经是深夜子时了,云拂衣眉头不禁皱起:“怎么这样晚了还有人在吹箫?”“奴婢听着这声音大约是从教坊司的方向传来的。”
“教坊司?”听见这三个字,云拂衣面上略显出了几分不悦。“又是教坊司!当真是阴魂不散!如今皇上得了空便往教坊司去。本宫已经有数日不曾见到过皇上了。本宫今日倒是想瞧瞧,究竟是谁深夜扰了本宫的好梦!”
晨起,皇后三千青丝尽数挽起,着了淡妆倚在榻上。今日皇后身上穿的是绛紫色广袖长裙。虽然这样的衣衫穿衣步骤繁复,但穿起来却是十分好看。
“娘娘,各宫妃嫔都已经在暖阁里侯着了。”皇后点点头,任由身侧的宫女将自己扶起。
这厢,合宫妃嫔齐聚暖阁。
“瑜妃娘娘今日略显憔悴,是不是休息的不大好啊?”坐在末位的赵氏见瑜妃今日面色不佳故而开口询问。后者淡笑着将鬓边的碎发掖到了耳后,应道:“这些日子夜里总是有萧声。所以睡得不大安稳。”闻言,左侧的云拂衣嗤鼻轻笑:“哼!夜间入耳的尽是这些靡靡之音,当真是叫人不得安枕!”
对面的慧贵嫔也面带几分不悦:“即便是锦贵嫔夜不安枕又如何?可架不住皇上喜欢。”话落,见在座几人皆是无言,转而又道:“瑜妃娘娘奉命协理六宫。按理说这教坊司也在六宫之内,娘娘却为何不制止?偏生任由这萧声扰了姐妹们的休息呢?”
这话问的巧妙。瑜妃扯了扯嘴角,还未等开口便听皇后笑道:“呦!今儿大家伙儿来的这么齐。”待坐定后,凤眼不着痕迹地扫了扫众人。“雅贵人的脸看样子已经好了。这百雪露当真是有奇效,本宫可得好好珍藏才是。”
见提起自己,赵平儿恭敬地起身行礼:“劳皇后娘娘记挂,嫔妾的脸已经痊愈。”
皇后端庄的点点头,对着右侧的苏云兮貌似几分责怪道:“慧贵嫔下手忒重了些。尽管雅贵人语言上有不妥之处,你也该顾念着姐妹情分才是。”往日的痛事被提起,苏云兮心中不快。冷哼一声道:“姐妹情分?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妾是家中独女,何来姐妹一说?”
听着这话,云拂衣呷了一口桌上的清茶,缓缓道:“怎么说如今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该有些情分的罢?慧贵嫔这话听起来可当真是叫人心凉了。”
闻言,苏云兮不以为然,反斥她:“情分?若真是有情分,本宫当年就不会小产!本宫堂堂华国大将军的独女!若非她当日害得本宫小产,本宫如今又怎会与你们平起平坐?”
听着苏云兮略显激动的话。皇后已然大为不悦,两条勾画精致的秀眉皱起,大声喝到:“放肆!慧贵嫔,你如今是愈发地没有规矩了!当年之事本宫与皇上再三强调与雅贵人并无任何关系。你却仍旧固执己见,如今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许氏见自己的样子不似平时那般温婉端庄,稍稍平缓后方开口:“今儿是大年三十儿的好日子,本宫也不与你计较。如今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你这又是何必呢?”见苏云兮久不出声,皇后又继续说道:“后宫里从来不缺家世显赫的女人。所以你也并无什么优势。若以后再说出此等不分尊卑的话,休怪本宫不客气!”
也许是知道方才自己所为越矩,慧贵嫔只单单端起身侧小茶几上的清茶呷了一口,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