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睡梦中，与扁鹊讨论着哪些药材炖猪肉排骨会比较有营养价值并且味道更鲜美，突然天边一道轰雷引在我身上，我尖叫着看着扁鹊先生瞬间变大，狞笑着往我身上涂蜂蜜，洒孜然粉：“好香好香噢！”然后一手举刀一手举叉，狂笑起来。
“NO！！！！”
我少见地吼出了英文，迅速地从梦中惊醒，坐在被褥上，看窗外还在下着雨。这个季节居然会下那么大的雷雨，还持续了那么久。模模糊糊地在雨雷声中听到有人在拍门叫我，我定神认真听，不是幻觉。
“文姑娘！文姑娘！”
“姐姐！快起来！”
我立刻披上了外衣，赶过去把门打开。
“姐姐，我们快走！绿石姐姐出事了！”
*
我们一路狂奔，先去找到在客栈住着的方晟，还顺带因为太过吵闹而吵醒了整个客栈的客人。他很快换好了衣服，取下佩剑就跟了上来。书扬一路跑一路跟我们解释清了情况。
老徒儿半夜在睡梦中被细微的拍门声吵醒，出来开门发现绿石倒在雨水中，下半身流了许多血，便立刻叫醒学徒把她抬到病床上，再让另一个伙计去府衙通知我们，让我们立刻赶过去。
书扬在说的时候，几乎要哭出声来。
我们赶到后，正巧老徒儿从内室走出来，朝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书扬一个箭步要冲进内室，方晟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臂：“别急。”我看着书扬着急心里也不好受，看向老徒儿：“怎么样？”
“孩子没了，人还活着，只是太虚弱，必须静养许久。”
真的言简意赅的诊断结论，不愧是我的老徒儿。我和方晟对视一眼，方晟微微颔首，低头对书扬说道：“书扬，她既无大碍，你且先让她好好休养。明日再来去探望她吧。”
我原以为依照书扬的性子，他会激动地甩开方晟的手，非要进屋看绿石，没想到他只是稍微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不扰她，但我要陪着她。”看着书扬的背影，我忽然觉得那个男子汉成长了，成长得值得依靠了。
我点点头，方晟也同时放下了手。一旁的老徒儿说道：“师父、方公子、书少爷，你们一路淋了雨，这整夜湿气浸体，恐怕对身子不好，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吧。绿石姑娘这有老朽照顾，不会出岔子的。”
书扬只是缓缓取步在内室门边的木凳坐下，没有应答。
我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便交给你了。我和表哥先回去，明早我们再来。你身取干净衣服给书扬换上，别让他着凉了。”
*
雨已小了许多，方晟陪我走在回府的路上。我们步子齐声踏在积水中，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他侧过脸看着我，我闷声不语。末了，我缓缓地说道：“你……有亲眼见过至亲死去吗。”
我清晰地感受他步子一僵，便慢上我半拍，又不着痕迹地赶上了。
“我儿时……父亲死在眼前，敌人的长矛刺穿他的胸口，血溅了几丈高。”他低声说道，我惊讶地停住脚步，他转过身子正对着我，月色下他明亮的眸子带着些许不知名的意味：“可是我不能哭不能叫，因为敌人会发现我。”
“父亲的战友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将来手刃仇人。替我们的王灭了这个冷血的国家。”
他回忆往事的语气很淡然，然而眼神充满了嗜血的仇恨。
“所以……你恨炆国人？”
“对。”
我犹豫了半分，问道：“你……究竟是什么国家的人？”
意外的是，他轻易地回答了：“弁国。一个……温柔的国家。”
“我也是弁国人对不对？”
我言一出，方晟愣住了，说：“你……对，你的母亲……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表面上我微笑不置可否，心里却绕了几道大弯。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大致根据眼睛颜色的分析我可以明确我并不是炆国人，但文靖的父母的确都是在炆国土生土长的纯正炆国人，两个炆国人生出一个弁国人？户口问题吗，我彻底晕了。我思考着该怎么套话，才能不露破绽地把事情问清楚。
“我的母亲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说道：“你憎恨炆国人，却能够轻易地泄露于我，不怕我报告官府？最大的可能是，我和你是同一个国家的，同根同源。”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不。”
“啊？”我疑惑地看向他。
“因为是‘你’，我才放心的。”他无比认真地说道。
我心跳漏了半拍，不争气的是，我忘了接下来要问什么了。连忙慌张地低头看着地面：“你、你说什么啊……”
他双手扶在我两臂上，凑近看着我的眼睛，我被迫被他逼近的气场抬头，撞上他的眼神。摄神的双眼，我忍不住被勾了去。他低声用着磁性低沉的声音说道，仿佛贴近我的耳朵：“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真名是曲离。我不是你表哥，我是弁国大将军的副将。千万记好了。”
演技派！
我心里震天一吼！这个人绝对的演技派！
“到底哪个是真的你！”我忍不住问道，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惊讶和挫败。
有时候很傻，有时候很哀伤，有时候很正直，有时候会陪着我耍耍书扬，有时候会很体贴……究竟哪个是真的他！
“现在这个。”雨停了，他勾起嘴角一抹笑，举手为我擦尽了脸上的雨水。
我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仿佛更换了魂魄一般，那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表哥”一下变得理我好遥远，他的眼神很美很有压迫感，甚至有炆王的影子。其实在无意间我已经见过许多次他真正的神情。那些画面一帧一帧轮番重放。
“是我疏忽了。不，”他依旧微笑看着我：“是你太聪明了。”
“你原本打算瞒我瞒到时候？”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跟我回弁国吧，到时一切皆明。”
“不，为什么？因为我是弁国人？在炆国我有太多回忆，太多我不能舍弃的人。书扬、老徒儿，还有王后玲珑他们，县衙里的许多许多人。我凭什么离开？”我正色道。
方晟，不，曲离凝视着我，许久说了一句：“这不是值得你留下的地方。”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值不值得，由我决定！”我一怒拍开他的手臂，他剑眉微皱，放下手。沉默了片刻，而后转身，向前走去。我似乎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走吧。明天一觉醒来，今夜的我只是一个梦。我说过的事，都忘了吧。”
*
学医的记忆力必须好。诊断药方，腧穴经络，甚至连《本草纲目》都要背个清楚。所以昨夜发生的事让我第二天就忘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当我忐忑地敲开曲离房门时，我仍在担心我所看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他。
“靖儿！来，早膳吃了么，张大叔不会那么早开伙的吧，来来，尝尝这件客栈的新口味，甜豆粥。我知道你会着急来便叫了两份。”
还装，演技再怎么好我都不会信了好吗……
“行了谢了，曲公子，坐吧，”我默默翻了个白眼：“赶紧吃完了我们去老徒儿那看看。”
“靖儿你说什么呢？不会是昨夜淋的雨把人给烧坏了吧？”他无辜地看着我。
“你才烧坏了呢！”我几乎要把桌掀了：“别装了！当我傻的呀做个梦就能什么忘掉！？”
“靖儿你怎么了……你从来不会对我发火的……”
我差点没被他噎死，怒目瞪了他老半天都只能得到一个十分无辜可怜的眼神，我只好放弃。
“好好……表、表哥……吃吧，靖儿服了。”
曲离看着我无奈低头喝粥的表情，突然展颜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说句实话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好看极了……呸，这种需要壮士为尊严断腕的时候犯什么花痴！
“你看看你，笑了吧，装不下去了吧！？”我举着调羹指着那个混蛋。
“呀，这就是靖儿的不对了，我道我表妹可爱，笑一笑，不成？”
“你！”
“嗯？”
“曲——离——！有机会我一定扎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