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身中箭了!
我心下大叫不好,连惊呼的当儿都没有,白马受痛尖啸,前蹄凌空,马背几乎要垂直地面倾斜。完蛋了,又要被交通工具给甩出去一次!这次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一命呜呼!
心里翻涌上千万的恐惧然而脑子只剩一片空白,连一声救命都嚎不出口。
此时曲离臂一收,紧紧将我卡在怀中,然后右手连剑带柄一并抽出,剑鞘尾部朝马匹的近似颈部位置果敢劲道狠狠击下,马首触了电般迅速往下一震,挺直悬空了的身子也顺势甩下,我几乎没看清楚到底这些过程,顷刻间腿下一空,视线才高又降,被曲离带着腰腾跃翻下落了地。
感到重获新生,我恨不得撒花呐喊,热烈鼓掌!
没想到他一点没理会我兴奋的表情,严肃说道:“快走,趁他们还没出城!”话音未落就拉起我的手一路狂奔。
原来炆国城门的守卫森严,非战争时期,本国人要想出国,哪怕是军队,也要严格取得通关的令书,否则也只得乖乖等在城门口。我还道能松一口气,结果曲离说,我们没有马,如果走大路,一旦那些官兵得了出关追击的通行证,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追上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得走小道,绕到丛邕广漠的另一头,才可能把追兵甩开。
我跟着他跑了好大一段路,差点没断气。刚才骑马的时候用不着我费神也弄得大腿肌肉酸痛得不行,结果又是一顿狂跑,我小命都快没了。只是曲离一直不苟言笑,专心地朝着认准的方向跑去,他居然一丝气力耗尽的意思都没有,简直太欺负人了。
“呼……呼……”我把他手甩开,实在是受不了了:“要再跑,我就断气了,真的……”边说边缓下脚步,大口喘气。
跑了好久都是荒凉的草地,简直没个头,这种对于我来说没有明确目的的奔跑最要命,我甚至不争气地想哪怕被抓去做王妃恐怕都没比这事儿辛苦。
我摇头,摆摆手弯下腰呼吸,喉头一股腥甜,用科学的说法就是咽部毛细血管出血了。每次长跑跑得厉害都会这样。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你们女人真没用。”我连瞪他都没力气:“是是是,可是我也不想逞强,否则一会儿我要猝死了你肯定也不会给我负责的。”
“我知道了,”他浅浅地叹了句:“过来。”然后屈下膝,看着我。
我一愣:“啊?”
“背你啊!”
我脸霎时一红,连连拒绝。他有些气结,胁迫我问我是不是想被追兵抓到然后进宫过潇洒日子。“当然不是!”我急切地一口否认,“那你还打算呆在这?”他撇了撇嘴角,示意我赶紧过去。
真的再也跑不动了,而现在形势的严峻我也很清楚。不识好歹地跑路,还背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要真被抓回去,一切都说不清楚,说不定曲离也会被牵连。他一个人,再厉害也是单枪匹马,怎么杀得过人数众多的军队。
也只能这样了。我很不情愿地走过去,俯在背上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曲离稍微等我准备好了位置,立刻站了起来,两臂稳住我的腿,提步就往前赶去。
他似乎也很累了,看到他鬓边和沿着高挺鼻梁留下的汗珠,我心下暗叹道。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似乎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只是想道声谢,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忽然觉得有些矫情,于是就一直忍着没说出口。
往前走了不知多少里路,渐渐的视野里出现一些丛杂的灌木,然后高大繁密的树也多了起来,再走一段路,我们似乎正式进入了一段树林之中。
“我可以自己走了。”我说道,他把我放下,走到一颗高大的乔木种树旁,在枝干上辨认了一番。然后决定了下一个方向。我跟着他,不敢发一语,因为我清楚其实他也已经很疲惫了,不想再给他添乱。
越往里面走越觉得神奇。这个地方的植物种类非常多,甚至连热带的物种都能见到,而且秋日本该是黄色的树叶,居然也呈现一种过渡渐深为绿的趋势。我边走边看,竟然冒出一种现在并不是逃命,而是出来参加原生态旅游的错觉。
好多见都没见过的植物!我欣喜道,很想把它们摘下来带回去做一番研究。原来离开炆国之后还能看到这样的好地方,真是喜出望外!
估计是我内心太过于激动,两眼放光,曲离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兴奋:“很开心?”他回头,朝着一步一停恨不得把植物全吃进肚里的我问道。
“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啦,职业病、职业病!请理解一下!”
他似乎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一旁的树丛走去,寻了一会摘回一枚果子,放在我手心里。
“这是什么,从没见过……”我握着果子疑惑道。
“生津解渴的,没有毒。”他答道,然后不厚道地扬起薄薄的坏笑:“怕你渴晕了,我没力气再搬你走。然后只能留你在这喂山鹰了。”
喂,明明是关心的话不会好好说啊!我一怒,踩断一根落叶中的枯枝:“不用你管!我有水可以喝!”
“行,那你还我。”曲离朝我伸出掌面。
“才不!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把果子攥紧,塞进了衣兜里,朝他做了个愤愤的鬼脸。
他的眼神似乎在笑,将手收了回去,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向深处走去。看到他的表情,我瞬间后悔了,才发觉自己上了他的当。
*
天黑了,曲离选了个土地内陷的位置落脚,这个地点还算隐蔽,周围枝叶繁茂,绝不是乍一眼就能察觉到里面藏着人的地势。选定了这个地方,我腿一软就一屁股坐下了。
今天一连串发生太多事情了,我的精力全部透支,就想闭上眼赶紧同周公相会。豪爽地倒在树叶堆中,睁眼忽然发现,这里能清楚地透过树缝,看到天上明亮的繁星。
我特别兴奋,立马腾起身抓过曲离的手臂,往天空指去:“看!星星!好多星星!”
他微微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稀奇?”
说实在的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从没仔细看过这儿的夜空,没想到不仅是河水,没有光污染的夜空,也可以美得这么梦幻。繁星散发着耀眼璀璨的光芒,什么钻石什么珍珠的美丽,与之相比简直差个十万八千里!
曲离当然不会懂我的感觉,我不打算跟他解释了。于是松开手,又躺回刚才的位置,喜滋滋地欣赏那片神话般的星辰。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
今天逃离的太匆忙,没有机会与所有人告别。除了来帮我们的络腮和芳芳姑娘,其它人都并没有在场。连我最可爱亲爱的老徒儿,也没能好好地说声“再见”。那些相处的过往,那些欢笑和泪水,就这样戛然而止。这样一想,鼻子忽然酸了。
他们会不会很诧异我的出逃,会不会想不通为什么我宁愿选择背叛他们,也不想去做一个什么劳什子王妃。他们是会理解我,还是像书扬一样恨我气我,认为我是叛徒。
事情太突然了。想到书扬,想到我和他最后一段对话,和他因愤怒和难过而泛红的眼眶,都像针锥一样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书扬他一定也很痛苦,才目睹了绿石的死去,我又这样任性地选择为自己的自由而离开。我除了歉疚,只有歉疚。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
“其实我很想问,为什么你连死都不怕,却害怕去做炆王的王妃?”
我还陷在深深的郁闷之中,忽然听到曲离启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