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群的方向传来了议论声,那些东来客栈的人同府衙的人也面面相觑。冯恙只是勾着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在这种视线的压迫之下,知县首先不堪重负,大声举报东来客栈的罪行。
“他们偷窃客人的钱财!”
得到冯恙鼓励的表情,知县更是来劲:“不仅如此,他们还杀人!尤其是独行的女客!”
“刘知县!”胖掌柜心急道,连忙大呼阻止:“莫上他当!”
那知县“呸”了一声:“一样是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
“你……你愚蠢!”胖掌柜完全失了对付我时的淡定,脸上的肉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颤抖不已:“好,既然如此……刘知县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侵吞大笔赋税!还……”
“那些人全都被他们削骨刮肉,割下的人肉都当做畜生肉卖给店里的客人!”
这一下,真正引发了重磅炸弹,围观的百姓爆发出一阵惊异的吸气声,紧接着是非常激烈的谩骂。东来客栈所有人,闻言只得绝望地不住摇头。
“很好。”此时我才看出来,冯恙脸上一直挂着的,是坐收渔利的得意神情。他拍了拍掌,高声道:“各位百姓,我相信大家都听见了。本相也已在东来客栈的地道下搜出了遇害者的尸体和窃来之物。他们的罪证已无异议,那么现下,便按弁国律法行事如何?”
此时百姓中有一人引声道:“左相英明!”所有围观的百姓都跟着高声大呼:“左相英明!”
这段呼声高扬不止,我心下佩服,这位丞相不仅是貌美,连手段都那么犀利。让所有在场百姓为他做人证,这不用再耗费更多时间做证据搜集再走一遍程序,一下端了两个案子。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位置。
感叹不已时,却见他翻身下马,接过旁边属下递上的包裹,转身向这边走来。
咦,这不是我的包裹吗?还有那把琴!噢……是曲离告诉他的吧,那为什么不是由曲离亲手把东西交给我?
我心底有些不愉快,只见被人们视线包围的冯恙慢步踱来,折到我轿前,勾起轿帘。他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这是他第一次正视我,表情依旧是冰冷的。冯恙递上包裹,连带着那柄锦布包裹的凤尾琴,露出一个礼貌而充满距离感的笑容:
“姑娘,多谢此次帮助。重要之物,但须收好。”
很不是滋味,我轻轻接过物件,而后冯恙放下轿帘就离开了。
琴的凤尾浮雕没有遮好,可能路程颠簸露了出来。我把锦布往后扯了扯,扎好袋口。
“看见左相就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模样,没见过世面!”
刻薄的嘀咕声在一旁响起,我惊讶地看过去,是那个等在轿里的姑娘。这时才认真观察她,她有一双圆咕噜的大眼睛,鼻梁扁塌,皮肤还算白皙,微胖界人士,双头髻像两个大馒头挂在脑袋上,一直用轻蔑的眼神不断打量着我。
一见面就给我脸色看,虽然不知道由来,总不能任凭古人欺负,我挑起下巴道:“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我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也不该这么说话。”她一听,被我的话呛了一下,满眼的难以置信。
“再说了,我见过的‘世面’绝对比你想象的多多了,且不说什么电视、飞机、电脑、宇宙飞船,就是说些你可能听说过的东西,你也不一定懂。”我眯着挑衅的眼:“玉屏风散听过么?六君子汤、六味地黄丸?那我不为难你,来点简单的——知道地龙是什么么?”
微胖界妹子被我说得一愣一愣,那个尤为俏皮的双下巴都僵在了半空,大眼睛珠子气得要脱框而出。她愤愤地的露出要反击的神情,忽然轿子一起,我们都没个准备,她身子一歪就扑到我身上。
“啊——”我的伤口!我痛得嚎了一声,她连忙弹起,面色有些紧张:“你、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疼……”我摆了摆手,回过神来却首先想到有更令我在意的事,便无视那她,透过窗口向外望去。
左右一望,寻不见那人的身影,再往前,才看见那三人在队伍的最前头,他骑马跟随在将军身后,挺立的身姿还是如往常一般,这一次我却只能远远地看见他的背影。心底有些怅然若失。这一路以来都是他陪着我,但从没有现在这种感觉,他离我这么遥远。我守在窗边,向那个方向一直望,隐隐盼着他能回头看我一眼。可惜直到身旁的姑娘提醒:“别看了,外面这么冷”,他依旧坚定地正对前方,没有一丝回头的迹象。
我长长地叹了一声,将脑袋收了回来。
抓紧曲离披在我身上的外衣,我不自觉皱起眉,将身子缩紧在角落。那姑娘见我闭上眼睛,问道:“你不舒服吗,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让我睡一会儿……”
我低声道。
是啊,是不舒服。心里不舒服……不,何止是不舒服,简直难过得要死!
*
轿上的行程在我沉沉的睡梦中度过了。
醒来,映入我眼帘的,是真真该属于一个正常穿越女该有的出场视野。宽敞明亮的屋内,有致地摆放着色泽黄润,纹理柔美的梨木家具。床前还立着一扇古色古香,墨色如新的屏风,上有花鸟山水、云彩风景,全都是由水墨点染而成。而我躺的床,遮起水纱帘帐,织锦缎制成的绒被铺在身上,花纹典雅大方,形如游云。
我迷迷糊糊,组织了一下大脑,才记起这已经是来到这之后的第二天。那****昏睡过去,被送进将军府,之后醒来一次,脑袋晕沉。将军请了个大夫来看我,说是发烧了,让我多休息。我还想逞强给自己开药,结果头一歪就睡了过去。期间醒醒睡睡折腾了很久,现下烧似乎退了。
我坐起身,发现自己身穿的是一件崭新的里衣。揭开衣领往里看,能看见的外伤都上了药,包括胸口烙铁烙上的字。看不清晰,加上现在不大认识弁国字,也认不出这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还在发呆的时候,那个小姑娘推门进屋来,快跨几步来到我身边。
“终于醒了?肚子饿了没?”
这个小姑娘奇怪得紧,分明没见过她,更别说招惹她了,为什么一副看见我就跟看见茅坑一样的表情,恨不得捏起鼻子,厌恶得很。我十分无奈,又不好直接问,只能点头道:“嗯,饿了。”
这是我在将军府醒来的第一天,对于一切还很茫然。而目前看来这个小姑娘是我对事情进行了解的第一步,我必须强装笑脸从她入手打探消息:“哎,你叫什么名字?”
她瘪了瘪嘴,很不情愿地答道:“木槿。”
“木槿啊,真是个好名字,”我微笑道:“木槿的花很漂亮。”
“你见过?”她忽然来了精神,又有些不相信地试探道。
“对啊。木槿有紫、红、白好几种颜色,是一种温柔而美丽的花,”我进一步解释道:“不仅如此,它还有药用作用,痢疾、烫伤,都能用它的花研磨入药。效果很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着听着,眼眶就渐渐变红了,圆溜溜的眼睛中盈满了泪水。见状,我立刻问:“你怎么了?别哭啊……我没有恶意,这个名字真的很好……”
她一抹眼泪,出乎我意外地瞪了我一眼,我还来不及叫住她,她就一个甩手奔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