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我叫你玉儿可好?”
“嗯。”又抽出一支箭,稍作瞄准,嗖的一声,应声正中红心。
“不问为什么?”
“都好,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玉儿,总比‘哎’‘喂’之类的要好,你呢,喜欢我继续这样‘哎’‘喂’的叫你,还是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收了弓,抬头正对上白衣少年玩味的目光。
名字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就像前世的我,其实用的最多的还是J992这个代号,至于关口千牧这个名字,只有石川和那个人知道而已。
“我叫多尔衮,你可以叫我名字或随便什么。”
多尔衮!!!似有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原来他就是多尔衮。只觉阳光明晃晃的,让人目眩。将拳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见过十四爷,我是四福晋的侄女,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因了姑姑近日偶感思乡,特接了来小住数日。”忙福了福。暗自骂了自己无数次,这多尔衮这么大个人在你身边半个月了,居然没认出来,以前的功力算是白修了,都留在现代,一点没带过来!
“原来是四嫂的侄女,这么说还是一家人呢,常听四嫂提起你,你这蒙古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啊。这些日子,你的射术进步惊人,这倒真是奇了,只学十数日就能练至如此,难怪你当初那么自信能赢我。”多尔衮斜靠在一个小土坡上,草原上的草已经泛出了新绿,越发衬得他肌如瓷白,泛着一种稚嫩的生机,曾几何时,石川的脸上也挂着这样的笑容。
我苦笑,他怎知我前世苦练枪法20年,枪与箭虽然不同,但也是相通的,只需掌握要领,训练得法,进益得快也是必然的。想起旧事,不觉抚上右手淡淡的胎记。
坐到他旁边,“多尔衮,我还是叫你多尔衮可好?”
“自然是好。”多尔衮闭了眼睛,枕着双臂,微扬起脸,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泛起淡淡的氤氲,蓝天白云,阳光旖旎,白衣少年静卧闭目,且听风吟。我不觉失神。
“在想什么?怎么总是失神呢?可有心事?”多尔衮好奇的凑过脸来。
“多尔衮,你可曾有过心事?”我没有答话,反倒问了他,抬头望向天空,学着他的样子,仰躺了下来。
“怎会没有?如今我亦不小了,连多铎都自领一旗了,我却至今是个闲散阿哥,论才学论武功,我自认不比几位哥哥们差,但现在却还毫无战功,几位哥哥战功赫赫,每每我自请随军出战总不免被哥哥们奚落。奇怪,怎么会和你说这些呢?”多尔衮应该自知这种牢骚是绝不能发的,居然在一个只认识十几天的女孩儿面前说了出来,而我又是他的最大竞争对手的侄女。
“跟我来。”说吧,执起他的手,各自上了马,飞奔到草原南面,那天困住我的那个林子里。多尔衮一路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行在我后面,没有丝毫的犹豫。
来到了一棵古松前面,翻身下马。
这棵松就是那天我与代善避雨的山洞旁边发现的那颗,像是有个几百年了,树干上一个人脸大的洞,居然还能枝繁叶茂。轻抚斑驳粗糙的树皮,缓缓蹲下。多尔衮默契的蹲在我的身侧。
“多尔衮,如果以后你有心事又不能对别人说的话,就来这里,对着这个树洞,说出你心里想说的话,然后用泥把它封起来,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说完,抬头对上他深深的目光,心里没由来的一跳。
“这个办法好是好。可是,玉儿,如果我用泥封上了它,下次不是就不能再用了?”
“呃…这样子啊,那就给它贴上封条!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多尔衮亲封,可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这丫头还真是古怪。”多尔衮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探究与玩味。
“奇怪吗…”
唇畔的笑容瞬间像行将枯萎的花朵,心,累累的疼着。石川,你可知道,这个方法是前世在孤儿院里,你教我的…
无意间,看到了一株萱草,在山洞旁的一隅静默的开着,羸弱但是倔强的…
“这里居然有株萱草,这不是亚热带才有的植物吗?这么冷的天怎么长在这里呢?我们把它挖回去自己栽吧?在这里它会冻死的。”对于萱草这种植物一直有种特别的情愫,前世在去日本前,有一段时间我和石川曾因另一个孤儿的诬陷被孤儿院赶了出去,在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石川常常挖这种东西给我吃。
“门掩残花寂寂,帘垂斜月悠悠。纵有一庭萱草,何曾与我忘忧。”不觉想起这首诗,小心的用随身的匕首把它挖了出来,拿出丝绢把根包好。
“什么叫亚热带?”多尔衮满眼问号。
突然意识到即便是“亚热带”这个词在这个年代是存在的,可是有努尔哈赤这样重武轻文的父亲,多尔衮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
“‘亚热带’呢大概就是指中原吧。这种草在初夏时分,会开出很美丽的花儿,但仅开放一天。”前世的我除了家乡杭州,其他的地方就只知道名字了,至于是南是北,是冷是暖,都是毫无所知。
望向南方,那是前世家乡的方向,那个装着我和石川最初的记忆的城市,那个存放在我前世唯一快乐过的时光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心里阵阵抽痛,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纯白如纸,白璧无瑕的石川,最后变得如此不堪。
多尔衮看着我,亦静默不语。
半晌,多尔衮终先打破静默,“玉儿,我过几日要去南边了。父王这几日就要班师回京,着我和四哥去南边继续督战。”
“何时能回来?”我盯着手中的萱草幽幽的问道。
“不知道,但我回来后一定第一个去见你。”多尔衮瓷白的笑脸有点红红的。
对于这份情意,心下已是了然,这半个月的时间,多尔衮由对我骑射天赋的震惊与钦佩,慢慢转变成了爱慕,一个少年的心事又岂是能藏得住的?
“好,我等着。”随手找了片叶子,吹起了前世最喜欢的那首《新不了情》。回忆着一句句的歌词,往事一幕幕回放,那些过往,像投进了沸水里的一块巧克力,热蜡般的氲开,细致的弥漫至每个角落。
“很别致的一首曲子,可有填词?”多尔衮有些听痴了。
“有的,我唱给你听可好?”我淡笑相望,自知这歌词一定会让多尔衮以为是一种暗示,但心中苦涩难言,石川,前世的我是多么想在临死前亲自唱这首歌给你啊,可惜…没能成句,就天人永隔了。
“自然是好。”多尔衮靠在树下,好整以暇的闭上了眼睛,亦拿起一片树叶,竟吹出了刚刚的曲子。
我和着他的音调轻唱…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这一份情,永远难了,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爱你怎么能了,今夜的你应该明了,缘难了,情难了。
天地静默无声,只有这一袭歌声在林间呢喃。
多尔衮不知何时已放下树叶,痴痴的看着我,眼睛中有如春风拂过江南般旖旎的温柔。
风轻抚过我的脸颊,白色的衣袂翩飞,发丝缠绕双眸…
石川,你还好吗?如果行将辞世时,我对你唱完了这首歌,那今生的我们是否还能再度拥抱?
①清.纳兰性德《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②萱草(学名)又名“忘忧草”、“宜男草”、“疗愁”、“鹿箭”等名。原产于中国、西伯利亚、日本和东南亚。国内主产于亚热带地区,晋,鲁,豫,陕,黑,蒙,苏,浙,等。性强健,耐寒,华北可露地越冬。适应性强,喜湿润也耐旱,喜阳光又耐半荫。对土壤选择性不强。初夏开花,花期6月上旬-7月中旬,每花仅放一天,是我国的母亲花。
③《所思》李中门掩残花寂寂,帘垂斜月悠悠。纵有一庭萱草,何曾与我忘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