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月一笑,又走回来扶着栏杆去看厅中亭亭站立着的裴云裳提了酒壶望向冉花遥,倾城之姿。
这个节骨眼上,恐怕只有他有这个胆量说出这些话来了。时间治不好她,便让他去治来试试吧。
冉花遥转身看向他,见他手中提着酒坛子,便笑了起来,答:“小酌岂能尽兴?今日我便与你不醉不归。裴云裳,你敢不敢?”
裴云裳笑而不语。
“虞姑娘,你这般就太不厚道了。我们可是特地来看你的,你走了,我们看什么去?”宾客们自然认识金满楼的当家掌柜,家底丰厚,仪表出众,品行端好,这哪一样都比不过人家,又能怎么说人家呢。可如今他们进了飞天舞坊的门便是冉花遥的堂上客,便赶紧抓住机会喧闹起来。话是说出了口,却又一个字都不敢说道人家身上去。
冉花遥停下脚步来,欠身赔礼:“明日我与你们喝,可好?”
宾客们互相看看,能等裴云裳一样的待遇,不禁心中平衡,又都觉满意,便不作声了,眼巴巴地望着冉花遥穿着舞衣便拉着裴云裳出了飞天舞坊。少了冉花遥,一时间他们只觉坊里荒谬寂寥,与邻座随口搭上几句便纷纷散去了。
坐在金满楼的隔间里,冉花遥忍不住笑他:“裴云裳,早知道还是要回你的金满楼,你又何苦巴巴得抱着酒去呢?直接唤人叫了我来不是更省事?”
裴云裳揭开了封盖给冉花遥的酒杯里满上,答:“我怕随便差个人去叫不动你这飞天舞坊的金尊。只有我亲自抱了好酒去,你才会主动跟出来不是?”
“说的我活像个酒鬼似的。”
“冉姑娘不是?”
冉花遥笑笑,不理他,兀自端起酒杯喝起来。
“哎呀。”
裴云裳忽然低呼一声,冉花遥赶紧看过去,却听得他说:“不该来的金满楼,该去你府上才是。”
“为何?”
“冉姑娘方才说今日要不醉不归,我怕你变成了醉酒鬼,不好处理呀。”
冉花遥忍不住笑出来:“你放心,我从来都不曾……”她开口就要说出从来都不曾醉过的话,临到了嘴边却突然停了下来,接着道,“从来都不曾耍过酒疯,不会叫你难堪的。”
她都差些忘了,她醉过一回的。
“何况……若是到了我家里,哪有这么多酒给我喝到醉?还是在你这里白吃白喝的好。”
“好好好。我请你便是。”
两个人都好酒,又贪杯,生生从白日喝到了晚上,却谁都没有醉,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冉花遥会偶尔找出些好笑的话题说给裴云裳听,逗乐了他,她自己却不笑。裴云裳知她好酒,便三句不离酒,倒也把冉花遥说的一愣一愣。时不时,他又会小心又委婉地问一些关于苏云锦的事,她也句句答。只是,百里明月以为裴云裳有别人没有的胆量,敢问她别人不敢问的话,可他其实是不敢的。他怕一不小心问过了头,冉花遥会不搭理他独自沉默不语,甚至抛下了他的好酒扬长而去。
桌上的酒壶已经都空了,裴云裳见她已经极少去碰酒杯,以为她今日也差不多了,或许也快要回去了。却不想,她突然开口道:“裴云裳,再去抱几坛子酒上来吧?”
“冉姑娘还能喝?”
“自然能喝。不过再这么喝下去,恐怕喝到天亮我也回不去了。”
裴云裳愣了愣,随意明了,笑出来:“既然冉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也不客气了。今日非要灌醉了你不可。”
等裴云裳再上楼来,两人便开始抱着酒坛子喝起来。
“等等。”
裴云裳移开酒坛子看她。
“我去趟茅房,回来再跟你斗。”说着便脚步虚软地往楼梯口走去。
裴云裳不禁失笑:真是个可爱的姑娘……阿芳,你如此信任我,我却有些忍不住要违背你我的约定了。为了自由,我竟轻率地放弃了这丑陋世间里的美丽姑娘,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待冉花遥回来,她便只顾着一个人猛喝了。
裴云裳不知道她只是急着想回家,还是想要借酒消愁。可此时他自顾不暇,又哪里有心思去揣度她的心情,只觉得心中郁闷难当,似是堵了一块,又好似缺了一块,琢磨不清。
过了子时,冉昭明终于亲自来接人。冉花遥当真喝得大醉,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今日实在叨扰裴公子了。小女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裴云裳也早有了醉意,听不清冉昭明的话,却还是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目送他背了冉花遥往楼下走去。
可待人都走尽了,烛光也弱了,他的酒却醒过来了,甚至比什么时候都要明了。一瞬间,他突然惊觉,自由和爱情的交换,不是值不值,而是舍不舍。
阿芳,怪只怪我醒悟地太迟,不然,哪能轻易答应了你去才使得我如今后悔难当,痛苦难咽。可……早早醒悟了又如何?我还是没有早你一步认识她,得取她的芳心。也或许,命运之轮早在那一刻便已经转动起来,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却是生死不息。
又过一月,青衣和顾常成亲了。
青衣原先一直不肯,却也不知道顾常同她说了什么,她立马改口答应了,还急急忙忙地选了个最近的好日子,慌慌张张地给自己缝制了嫁衣,在冉昭明的见证下终于是嫁给了顾常。而一向沉默寡言,又不善言辞表情的顾常,居然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顿时人也生动了起来。
冉花遥自然知道其中缘由。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此时也算作是得偿所愿,终得眷属。
百里明月一直看着青衣的一身红嫁衣,又忍不住去看坐在堂上的冉昭明,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涛澎湃。
冉花遥见她看傻了眼,便揶揄她:“明月,青衣还比你小两岁呢,如今你已然落在了人家后头,只莫要落得太远了。”
百里明月怒瞪她,努了努嘴,终于红着脸说道:“那也得你爹爹肯松口气呀。我都不嫌弃他拖家带口了,他居然还给我这么难搞!气死我了。”
冉花遥只笑着看她,愣是将她吓了走,好几日都不曾来冉府。
她不来,她便去寻她就是。
林婉容知道自家坊主如今一门心思都在冉花遥那亲爹身上,当时借口去京城看地皮开新店恐怕也只是追着人家跑了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可近日来却是日日赖在飞天舞坊,连冉府也不去了,正想着是不是那冉大人心性比天高给了百里明月难堪才惹得她这般的,就见冉花遥也赖进舞坊来。
这下飞天舞坊的生意是不用愁了,可这两尊大佛面色诡异,明显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呀,还得她来操操心。
“丫头,是你爹惹了坊主,还是你惹了她?”
冉花遥自顾上了妆,又换了衣服,答:“都惹了。”
林婉容一时张口说不出话来,又追着她问:“到底怎么了呀?总不能让我们巴巴得看着你们剑拔弩张吧?”
“我才不跟她一般见识呢,是她避着不肯见我。”
她噔噔噔地下楼去,林婉容又跟上来问:“那难不成就让她一直避下去?她可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不吃饭她忍地了,可见不到我爹爹,看她能人到什么时候去。由着她。”冉花遥一笑,便跳上台去,混进了舞娘当中。
舞娘们却惊呼起来,连着座下的宾客也微微喧哗。
冉花遥低头一看,却是贵姐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飞天舞坊,此时居然也奇怪地提着脚跟在她的裙边,叫她哭笑不得,连忙安抚众人:“这是我养的狸猫,大家不必惊慌。它若敢逞凶,我回家好好教训它!”
狸猫却好似听懂了一般,叫了一声,盘到冉花遥脚上便不动了。一时间又哄笑满堂。
笑声里,却有人急急忙忙地小跑进来,冉花遥定睛一看,居然是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