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兰没有再回来,苏云锦甚至都没有发觉,便又将“云婀”请进了府中来。
冉花遥拉住崔九,问他:“都城的公子都喜欢将未出阁的姑娘家请到家里来住的么?”
说完,她自己都明白过来:未出阁的姑娘家,祁兰不是,装作“云婀”的玉平阳更不是。这原本就跟都城公子的习惯暗中如何没有关系,因为在苏云锦还是玉平阳,这是江湖作法,她完完全全不了解的世界的规矩。
“是因为附近的客栈都客满了,公子念着旧交情才请云姑娘住进来的。”
“旧交情?”
“是啊。这多年来,公子一直恶病缠身,多亏了云姑娘的主子帮忙,如今才算是大好了,自然也是要礼待云姑娘的。”
“你的意思是……玉平阳一直在帮苏云锦寻解毒的法子?”
“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公子中了毒?!”崔九问完便被冉花遥白了一眼,便努了努嘴道,“这次公子能挺过来,也是靠的云姑娘的主人送来的活命丹药。旧情新恩的,让她住几日而已,算不得什么。”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家就是把公子救了么。你即便真的与公子有过一段过往,也不该这般……”崔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冉花遥瞪了回去。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的都忘了。”冉花遥心中有气,说完便要走,突然又停下来,“你帮我送封……”
说到一半她又不说了,径直往里面走去。
玉平阳当日便住了进来。起初苏云锦说的明明只是留她用晚饭而已……也罢,他的事,她如今是连一丝一星也猜不透了。
席间,“云婀”与苏云锦把酒言欢,倒真像对浓情蜜意的故人。
“云婀”开口:“公子,冉姑娘为何这般看着我?”
这声音语气与方才的玉平阳判若两人,更不像当时沉默寡言却英气爽直的云婀。她都看出来了,苏云锦没有理由看不出。是了,他……一想到苏云锦将前尘往事都忘却了,冉花遥便更加心急如焚。
“她见到外人都是这般的。小丫鬟不懂事,云堂主莫要放在心上。不过……”苏云锦顿了顿,又问,“听云堂主口气,倒是早就认识了我家丫鬟的。”
“有过一面之缘。当日我替主人来送药,冉姑娘也在场。我见她模样端正,以为是公子贵客,莫非……她当真只是公子的丫鬟?”
“云堂主这么说,我倒也糊涂了。她是不是我的丫鬟,直到现在我还想不起来。”
“云婀”听完,捂了嘴笑,风姿迷人:“公子说笑了。公子这样的人物若是也糊涂,那叫我们还怎么活?”
苏云锦但笑不语。
晚宴很快就结束了,“云婀”称舟车劳顿便早早去歇下了,直叫冉花遥有些匪夷所思。
苏云锦回了房,冉花遥依照往日里一般跟了进去伺候。崔九送来热水,临走之前想着冉花遥挤眉弄眼了许久也不见她回应,差些就要伸手将她扯出去了。屏风后面的苏云锦却突然开口唤道:“小丫鬟,进来给我搓背。”
冉花遥应声进去了,苏云锦却又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了?”
苏云锦此时已经坐在浴桶之中,热气氤氲,模糊了他微微熏红的脸。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有过去?如今我将你叫进来,也没见你有多高兴。小丫鬟,你可是与我撒了谎?”
“这原本就是我该得,且远远不及我所失去的,有什么高兴可言?”冉花遥从柜子中取出一套白色中衣挂在屏风上,又点起了熏香才走过去,突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这样,我或许会高兴一点。你不再冰冰冷冷,看来真的是大好了。”
苏云锦挑了挑眉:“小丫鬟,你好大的胆子。”
“如我说过的那样,我正是因为不怕你会对我怎么样,才会这般胆大包天。但我也会怕,怕会失去更多,尤其是你。”
“那你还敢这般冒犯我?”
冉花遥终于放开他,取了纱巾,沾了水细细地为他擦起背来:“从前这样的事我没有少做。但每一次你都默许又容忍了,想来,在你看来这也并非是什么冒犯之举。
她顿了许久,连苏云锦都要觉得她不再说的时候,她却又开了口,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你忘了没关系,现在我说了,请你记住。你我的有生之年,那些我说不出口的话,你忘记了的事,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在那之前,不要对我太坏,我总是也能忍到那一天的。”
“好啊,那我姑且也陪你等等看。”
冉花遥的手顿了顿,展颜笑出来。
苏云锦洗完澡便要出来,冉花遥识相地走到屏风外面,却引来他低低的笑声。
“看来你我之前也并没有那样亲密么。”
冉花遥的脸顿时就红了,哑了声,答:“我、我从来没敢看过……”
“那是……摸过了?”
冉花遥不答话,苏云锦以为她偷偷逃出去了,穿好了衣裳出来,却见她红透了一张脸正站在屏风外头发着呆,不由心生笑意,道:“给我铺床去,下丫鬟。”
她回过神来,走过去铺床,而苏云锦则在桌前坐下自己到了茶水喝。周遭安静下来,冉花遥才想起今天留下来不走的目的,连忙转头对他说:“那个云婀不是云婀,是玉平阳。你千万小心。”
“你一个小丫鬟也知道玉平阳?”
“我不是小丫……”她突然不再辩驳,又道,“与她见过一次面。”
“见过一次面就这么肯定是她?不过,有没有易容我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你且安心。”
冉花遥一愣,又问:“那你到底是看出来了,还是没有看出来?”
苏云锦转过头去,看了看她,才答:“她确实是云婀。”
“不可能!”
“听她说你与她也就只见过那么一回。”
“是只有一回,可我记得云婀却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与她见面并不是在这府中她来送药的时候,而是在小方诸山的辩经会之时。所以她今日是在撒谎。”
说完,苏云锦不疑有他,却仔细地打量起她来,道:“你可真不是个简单的小丫鬟,连辩经会都能参加。谁带你去的?”
冉花遥张口就要说出“不是你又是谁”的话来,心中却突然郁结:他不仅忘记了,如今还是对她心有疑虑。忍了忍,终于还是说出口来:“苏云锦,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看着她夺门而出,苏云锦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却想:莫不是我带她去的?可她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
从苏云锦那里回来,推门进去却见黑暗中坐着一人,吓了冉花遥好大一跳。点了灯,果然是“云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