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好了衣裳,又替他梳洗完毕,崔九正好端了早饭进来。
冉花遥收拾了床铺,见苏云锦已经坐下,崔九立在他身后伺候着,便不由得微微笑出来。走近了,却见他左手边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眉头一蹙,问崔九:“这是什么药?”
被冉花遥这么一问,崔九心中突然间就不安了起来,小心地望了一眼吃着饭不出声的苏云锦一眼,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是、是云姑娘的主子叫她送来给公子的。”
冉花遥不言语,却依旧盯着他看。崔九直觉这无形而来的压力,便只得再答:“就是这药救回了公子一命的……”
崔九原打算冉花遥能就此放过他,心想:就是盯着苏云锦看也不要盯着他看呀,他一定不会说什么的。可没想到,接话的却是苏云锦。
只听得他“哦”了一声,又道:“既然我已经活过来了,作何还要吃这药?”
崔九嘴角一抽,支支吾吾,又小心地望了一眼冉花遥,见她的目光已经放在药碗上,这才心头舒坦了些。
“说吧,她是我的贴身丫鬟。”苏云锦将“贴身”二字咬地格外重,连冉花遥都不看药碗转而看他了。
崔九无奈。其实他之前也怀疑过这药,可既然人家是自家公子的救命恩人,犯不着救了他还要毒害他,便听从了云婀的建议将这药煎了给苏云锦喝的。由此,即便冉花遥不问起,待苏云锦见了,他自然也是要说的。
于是,崔九便将云婀的话浅显易懂地说了出来:“云姑娘说,公子虽然得以保住性命,可是体内的毒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清干净的,还要长此以往,坚持服药,才能算是大好。不然等旧毒再蔓延到身体的其他地方,恐怕还要再受一回罪的。所以此次她来江南办事,她家主子才将药一并交给她让她千万送来府中给公子的。”
云婀的话滴水不漏,好似找上苏云锦也是情有可原,势在必行,一切都是为了苏云锦的好。
听完,苏云锦点了点头,拿起药碗便喝了下去,冉花遥都没来得及去拦。
可手伸到一半,她便收了回来,低头看着苏云锦出神。再一想,他既然会喝了那药,是不是说……他体内的毒当真还在?这个猜测又一次让冉花遥惊魂未定。
纵是裴云裳再也能耐,总归不是他亲自去,派去的人也不会像凤苓那般为着苏云锦而豁出性命。等澹台西的信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出乎意料的是,信是冉昭明亲自拿过来的。冉花遥见来送信的人居然是自己爹爹,愣了片刻才走过去。原以为他会说什么,将信交给她后只说了句“赶紧看看”便回去了。但冉花遥心中知晓,她的事即便没有人告诉冉昭明,他肚里又岂能不明白?
澹台西在信中说,他确实在他们离开白灵山之前将练好的往生花交给了苏云锦,服下之后的症状也确实可能会如他现在一般。只是照崔九的话来说,救活苏云锦的不是往生花,却是玉平阳寻来的丹药,这让澹台西也甚感迷惑。照理说苏云锦体内的是陈年旧毒,早就已经入了静脉骨髓的,若是冒然用药必定伤及性命,这才使得冉花遥千里迢迢去寻那对症的往生花。可既然往生花没用上,反而用了外行人的药……对于这一点的猜测,冉花遥倒是与澹台西想到了一处去。
不管当真是玉平阳的药救下的苏云锦,还是苏云锦服用了往生花却误被玉平阳得了便宜,她总归是插上了一脚的。冉花遥之前虽然不知道往生花早就练成且苏云锦一直带在身上却并未试用的事,但倘若,确实是玉平阳轻而易举就解了神医澹台西也头疼的苏云锦的毒,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苏云锦中的毒,原本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想到苏云锦的毒,冉花遥忽然就记起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喝着的云婀送来的药,不由心中一惊。
苏云锦喝了这么久的药,好似并没有出什么事,形容举动也如平日里并未二样,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她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那玉平阳也断然不会如表面上的这般平静乖巧。她既然已经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接近了苏云锦,又怎么会在此处突然停下手来……这究竟是风雨前的平静,还是她的势在必得?
看完了信,冉花遥便匆匆忙忙去找苏云锦,崔九却告知她,苏云锦已经同云婀一并出门去了。她先是皱了皱眉头,但随即便惊觉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苏云锦并不是完全与平日里一般!
冉花遥只认真观察的他的气色与日常作息,却忘了,这些日子他与云婀一起出门的时候未免太过频繁。
对于这个觉悟,冉花遥被自己吓得惊慌失措,崔九见她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便忍不住与她答话:“公子只是出门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必担心。”
冉花遥看他一眼,没有应声,刚想转身,却又转了回来,问:“小九九,玉平……云婀拿来的药可有方子?”
崔九没有准备好被她这么问起,有些莫名其妙,摇摇头,答:“云姑娘说这药既是给公子喝的,便不能出半分差错,所以从抓药到熬制都是云姑娘亲力亲为的。”
这府中都是苏云锦的亲信,会害他的只有玉平阳自己。她这般小心提防完全没有理由,除非,那药确实有问题。
见冉花遥垂暮低头,不出声了,崔九心中也莫名地没有底,不由慌起来:“是不是那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明明就是云姑娘的主子救的公子啊!”
“没有药方,总有药渣吧?”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去厨房找找看?”
崔九说完,冉花遥便要往厨房。崔九赶紧拉住她:“那药是不是真有问题啊?!”
“你最好祈祷它没有。”
崔九听完,脸色也一白,冲在冉花遥前面便往厨房跑去。冉花遥在他后面赶到,却见崔九一脸崔头丧气,自己也找了一圈,果然没有看见药渣,只有洗干净了的药罐子倒置在窗台边上。
“冉姑娘,这、这可怎么办啊?”
“小九九,你先别嚷嚷,吵得我心都浮起来了。我好好想想……”
见冉花遥要哭出来的模样,崔九立马就闭了嘴。
“如今虽然没有找到药渣,但也不能就此确定那药有问题。既然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就不算是最坏的结果。我守着苏云锦没有功夫管那玉、云婀,你往后千万要帮我留意。”
虽然云婀带来的药确实救过自家公子,可如今冉花遥的模样又不像是说笑的,崔九心中虽然犹豫,但还是不敢那苏云锦的性命来冒险,便点头答应了。
“还有。”
“还有?”
“小九九,你一切都在苏云锦身边伺候着,可有看见他身边有什么宝贝的丹药之类的?”
“丹药?”崔九想了想,“没有啊?收拾东西来栖水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带了什么丹药来啊。又关丹药什么事?”
是了。若是说贴身伺候,自白灵山回来,哪有比她更贴近苏云锦的?日夜与苏云锦形影不离的她都不曾发现,崔九又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他到底有没有吃呢……
“诶,你到是说呀,这丹药又是什么东西?”
冉花遥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这个你先别管,只需好好盯着云婀就行。那些要害苏云锦的人,我一定会一个一个抓出来。”
崔九先是被“要害苏云锦的人”吓住了,但见冉花遥目光坚定,居然就此相信了这般柔弱却勇敢的她或许真能再救自家公子一回。